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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修改的第一章,後面還有第二章。 )
時維開春,草木始露新芽,然大地仍屬天干物燥,蓮花寺又處山中,稍有不慎引起火災,按理並不顯得異常,相反,該是很能理解。
火災並不大,在勢頭壓下去之前,也沒能映紅半邊天,勿用多加細想,李從璟便知這場火災,燒掉的房屋不過三四間。
站在旁觀者角度,李從璟認為火勢並不大,身在其中的人則不如此看,能燒掉三四間屋子的大火,要燒死幾人實在輕而易舉,是以劫後余生的那些人,惶恐者有之,後怕者有之,哭泣者有之。
齊己也已趕來,滿頭大汗指揮救災。李從璟早已知曉,老和尚在寺中並無顯職,然不知是否資歷甚老之緣故,使他得以在自個兒身前拋頭露面。
“能否查出火災起因?”桃夭夭雙手環臂依在門前,眼神玩味得很,這山寺的氣味很詭異,她應該也已嗅到一二,李從璟這便問她。
桃夭夭伸出一根手指,“以秦王府名義調查,只需一個時辰。”
李從璟微微點頭,他的身份並無隱藏必要,恐怕蓮花寺也未替他掩蓋,既然火災發生在眼前,他遣人調查因果再正常不過。
桃夭夭邁開懶散的步子,向黑暗處隨意招招手,便有軍情處銳士現身,跟她前往那座院子。
她前腳方走,老和尚齊己後腳便至,這老狐狸模樣頗為狼狽,指揮救火也能讓大夥燒掉眉毛,此種本事倒不是人人都有,他向李從璟合十行禮,“事發突然,以至驚擾秦王,貧僧這廂賠罪了。”
李從璟自然不會與他計較這等細節,雖說覺沒睡安穩,他的確心情有差,但他更能揣摩到齊己此時過來的真正用意——絕非賠罪那般簡單。
果然,齊己老和尚接著道:“林家人頗受驚嚇,又多女眷,正惴惴不安,夜裡風寒,頗多不利之處,貧僧冒昧詢問,可否借秦王小院一用,暫為安置?”
李從璟沒有意見,大度應允。老和尚很是感激,連忙回去帶人過來。
蓮花寺可供香客借宿之處不少,然其畢竟非是尋常大府宅,能容納十數人的單獨院子寥寥無幾,除卻主寺外,建築頗為分散,放眼山腰附近各處,確實只有李從璟下榻之地,最合適安置這十數人。
世間美人不少,美也非隻一種,但要說最讓男人癡迷的,卻是風情萬種的成熟女子。
出現在李從璟眼前的這位女子,便是這種人。論肌如凝脂吹彈可破,身材豐腴凹凸有致,這等審美標準實在是玷汙此等美人,她渾身散發出來的迷人風韻,一分一毫不在引誘男人某種原始衝動,雙眸晶亮似是妲己再生,巧笑焉兮猶如西施展顏。
李從璟也算閱歷不淺,桃夭夭、李永寧、阿狸、耶律敏都堪稱絕色,然此等似乎專為男人某種需要而生的美人,卻是真真是頭次相見,當下就不禁多看了兩眼。
或許是才經火災驚嚇的緣故,林氏余悸猶在,撐衣欲破的雙峰起伏不停,神態楚楚可憐,卻又有種強作的鎮定,露出天鵝般伸長的脖頸,火災中的驚險經歷讓她衣衫略微不整,卻更為她平添許多魅惑之感。
更妙的是,夜色朦朧,更是使得林氏多了幾分神秘,讓人禁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李從璟先前就覺得這蓮花寺頗多怪異,早有心理準備,如此眼前美人仍是讓他失態,可見林氏魅力之強。英雄難過美人關,不是沒有道理的,能過美人關的英雄,有大半原因還是美人美得不夠。
然則難過不代表不能過,不能過便稱不得英雄。
李從璟等林氏等人向自己見完禮,簡單吩咐兩句,讓孟松柏好生照看,這便離開院中進了屋子。林氏的聲音軟糯甜美又不失端莊,最是讓人不能承受,看人的時候,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秋水靜美,簡直就是在勾人犯罪,此等禍害還是少看為妙,李從璟決定眼不見為淨。
此情此景,已不再適合睡眠,李從璟讓孟松柏取來攜帶的書籍,挑燈夜讀。屋外的鬧騰聲還未停歇,今夜平白無故受了火災,估計林氏那些人也不打算再安睡,以免被燒死在屋裡。
讀書未久,敲門聲響起,齊己那老和尚又來尋晦氣,李從璟不太想理會這老頭,卻還是沒有將其晾在門外。
齊己臉上的狼狽之色未去,神色卻已輕松下來,看來這場大火沒造成太大損失,至少沒人死沒人傷得不可救藥,老和尚向秦王表達了自己的慶幸之情。
“大師不必慶幸過早,此時未死人,可不一定往後也不會死人。”李從璟當頭給齊己潑下一盆冷水,將老和尚震得目瞪口呆。火燒能在二十步之外,也有可能燒在二十步之內,是以軍情處對林氏眾人,甚至是寺院僧人的盤查,絕不會慈眉善目。
齊己很委屈,甚至開始唉聲歎氣,他知道這事他無法阻止,只能悶悶不樂,先前世外高僧的風范頓時消失殆盡,成了為俗事煩心的老頭。
人的耐心有限,李從璟也不例外,他決定不再跟齊己繞圈子,直言道:“孤確有仰慕佛學高深之心,亦有感念高僧救難之意,佛門在當世便縱有許多不堪,孤也未曾以一視之,世有純良,則必有凶惡,同樣,世有凶惡,亦必存純良。正因如此,大師邀孤至此,孤實並無拒絕之心,說來大師或許不信,孤殺人無數,手染鮮血多了,也想借清淨之地消減一些罪孽。”
站起身來,李從璟打開窗戶,負手站在窗前,繼續道:“世間生靈無數,大奸大惡之輩不多,存在即害人者更少,然則孤一趟濮州之行,便殺人數萬,此為國事,不如此天下不治,以數萬人性命換千萬人好活,為重塑大唐盛世鋪路,孤雖問心無愧,亦不免宿夜常驚。”
有些話積蓄久了便需要訴說,有些痛苦掙扎沉澱得多了也需要釋放,否則生命早晚不能承受這份重量,在佛門吐露心聲到底算個不錯的選擇。
李從璟話音一轉,顯得有些憤怒,“可惜,蓮花寺委實太讓孤失望。爾等高僧,口口聲聲我佛慈悲,說佛愛眾生,不離眾生,然則實際如何?大師能作得出那樣的詩,可見心裡並非沒有黎民蒼生,但為何到了孤面前,處處就隻想著一座寺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在吃一碗難吃的飯。孤這個飯碗雖然金貴,可並不比爾等高僧的好端!”
轉過身,李從璟眼神凌厲看向齊己,“孤倒想問問大師,在大師眼中,是佛門子弟重,還是天下子民重?大師安排山人晚上誦詩這樣的戲碼,念著天下人的詩,卻隻想著給佛門多留幾分田產,大師不覺有愧?”
齊己臉色蒼白,怔在那半響無言,良久慘然笑道:“若是秦王意指今夜之事,貧僧的確無話可說。”
李從璟怒意難消,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蓮花寺留多少田產,朝廷自有章程,這章程是孤親自參與定下來的,斷無自毀之理,此事大師就不必再費心了。”
齊己黯然起身,消瘦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走到門口,老和尚停下腳步,轉身合十問李從璟,“居廟堂之高,則心憂天下,處江湖之遠,則心系一隅,容身之所有養育之恩,可冷眼相棄乎?”
說完這句話,老和尚很識趣的退了下去,他若非走得迅速,李從璟定會將他轟走。世間人都有自己所處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形成自己的立場,又因立場形成相應的思想和看問題的角度,既然老和尚執意維護寺院利益,不能免俗,李從璟也沒有理由不維護大唐江山的利益。
桃夭夭進屋後見李從璟怒意難平,撇撇嘴道:“是人便要吃飯,你要動人家飯碗,又豈能奢望人家不反抗?僧人也是人,如何免俗。”
李從璟歎息一聲,“情操重要還是吃飯重要,這個問題的答案倒的確不言而喻。我只是奇怪,若果真如此,世間為何還有高僧,不辭辛勞為世人謀福祉。”
“這有何奇怪。”桃夭夭不以為意,“這世間就兩種人,一種是蠱惑別人的,一種是被人蠱惑的。有些人總將志向看得重於一切,那些僧人若非是被佛法洗了腦袋,便是有大志向——成佛、證道,亦或弘揚佛法。至於行善、施教,從來不是目的,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成佛證道、弘揚佛法的手段。”
李從璟覺得很有理,然而這等結論終究讓他不甚愉快,所以他不想再談論此事,“火災之事,查得如何?”
“手法隱蔽,模棱兩可之間。”桃夭夭頗有些苦惱,揉了揉長發,頓時叫柔順沒兩日的青絲重成亂糟糟一團。
李從璟有些意外,“能叫你都認為模棱兩可,要麽火災確屬意外,因此不著痕跡, 要麽縱火之人的確高明,手段精細,與你可算棋逢對手。”
桃夭夭沒好氣橫了李從璟一眼,“你說這話,跟沒說有何區別?”
李從璟有些訕訕,隨即恢復正色道:“無論如何,蓮花寺是不必待下去了,待到明日,我等還是早些啟程。這回南行,目的地在江陵,路途能不橫生枝節,還是不要橫生枝節得好。”
“敵明我暗,若麻煩定要纏上來,恐怕避不了。”桃夭夭很負責任的警告李從璟。
李從璟哂然一笑,“厲鬼若要強行上身,也不能不著痕跡,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正好張網捕之。”
今夜李從璟的訪客格外多,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綿延不絕之勢,齊己、桃夭夭先後離去後,敲門聲又響起,這回不等李從璟發問,門外就傳來孟松柏的聲音,“殿下,林家娘子端了羹湯過來,說是答謝殿下今夜照顧之情。”
“老子還沒來得及照顧你這小娘們兒呢,你若進了屋來,老子就真要照顧你了!”李從璟惡狠狠的想,吩咐孟松柏道:“讓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