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飛和田瑞智聊了許久，他雖然看不起田瑞智的為人，但是這個人對他來說還有幾分利用的價值。

　　更何況田瑞智倒豆子一樣說出來的，就是個投名狀，且不說別的，如果今天這談話內容被溫飛抖摟出去，殷逸和黃永奎就不讓會讓田瑞智有好果子吃。換句話講，田瑞智灰黃色的臉上雖然瞧不出什麽精明，但他絕對算得上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同溫飛將這麽些東西。

　　大創比賽如果能夠通過市級評選，那麽就意味著至少有兩萬元的獎金，在05年來說，這兩萬元的購買力非同尋常，足夠做許多的事情了。而田瑞智的要求，就是其中的一半。

　　溫飛先是不想答應，這到手的鴨子平白無故分給別人一半，輪是誰都不願意。但當他看見田瑞智遞過來的紙條時，立刻改變主意，答應了田瑞智的請求。

　　紙條上是一連串的姓名，當溫飛看了兩三個後，就知道這個紙條的作用了。

　　當他問起田瑞智，為什麽對半年前馬姓女生跳樓自殺的事情了解這麽多，田瑞智的回答讓他陷入了沉默——他說他二叔也姓馬，正是那個女生的父親。也就是說，馬姓女生實際上是田瑞智的堂姐。

　　“你調查這些，是想要報復?”

　　田瑞智的笑容，既無可奈何又帶有些麻木，“報復，我拿什麽報復?打電話給警察人家都不信我，光是憑著這幾個名字又有什麽用?說實話的，要錢。不說實話的，要臉。我沒錢也沒臉，有什麽辦法?”

　　他從褲兜裡摸索出半截皺巴巴的“紅塔山”，看得出是點燃之後又掐滅的。他夾著半截煙，右手掏出了塑料打火機問道:“介意嗎?”

　　溫飛瞥了他一眼，“想抽煙去陽台，不要在屋子裡留下煙味。就算我不介意，也會有其他人介意的。”

　　田瑞智點點頭，讚同道:“是啊，的確會有人介意的。人活著總是這樣不痛快。”他如同捏著珍寶一樣，把半截“紅塔山”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褲兜裡，望向溫飛說:“打心裡話，我非常羨慕你，甚至有些嫉妒。”

　　溫飛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從田瑞智目光中，他看得出那股對社會的恨意，以及不甘心。自己的家庭雖然算不上是富裕，但是以父親飯店的紅火程度，收入水平絕對算的上中產階級。並且前些日子，與殷逸之間的意氣之爭，給他標上了一個莫須有的“富二代”標簽。

　　田瑞智仿佛永遠都是彎著腰，即使坐在椅子上，也像是個蝦米一樣。低沉的頭顱，上抬的眼珠，無論注視著誰都像是在狠狠盯著一樣。其實他本意並非如此，而是長久以來的習慣導致。

　　他歎了口氣，像是在喃喃自語:“有時候和尚很會安慰人，告訴你今世的苦都是前世的業，無時不刻都在告訴你眾生平等的道理。但饑餓和病痛又是那麽真實，同樣是無時不刻在告訴我，這就是我的人生。”

　　“沒有什麽東西是平等的，我現在手裡最後一枚籌碼已經交給了你，就算到時候你一腳把我從團隊中踢出去，或者說乾脆把我交給殷逸，到時候不僅教訓了我，而且還能省下一大筆錢。這些問題我全都考慮過，但是我只能選擇相信你，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溫飛看見了，田瑞智的眼眶有點紅，不過僅限於紅的程度，沒有一絲淚水在裡面打滾。

　　“或許，你在想，我今天出賣了殷逸，明天就有可能出賣你。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為了錢我什麽都乾得出來，沒體會過真正貧窮的你，什麽都不懂……”

　　“不懂的人是你。”溫飛的聲音很平靜。

　　看見田瑞智臉上的訝然，溫飛繼續說:“你還年輕，可說的話卻像是一個老頭子的牢騷，而且還是入了半截土的。世人辱我、欺我、輕我、笑我、賤我，如何處之乎?忍他、由他、讓他、避他、任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人這一生，不會總活在別人的言語之中。如果你還是這種怨天尤人的心態，那麽我敢斷定，你所感受的可憐將會伴隨你至後半生的結束。”

　　田瑞智有些憤怒，佝僂的身形隨之挺直了不少。但是他只是盯著溫飛，緊緊抿著嘴沒有發出聲音。

　　溫飛笑了，從抽屜裡取出錢包，點了十張紅色鈔票遞給了田瑞智，直截了當地說:“你肯和我交代這些事，自然是相信我的為人。過去的事情我不多計較，畢竟你隻算個從犯。我雖然不知道你急需錢要做什麽，但是這一千塊，就當提前預支的獎金。”

　　田瑞智怔住了，遲疑地接過了一千塊錢，隨後猛地一彎腰，更像是個蝦米一樣。看不見他的表情，而他的聲線有些顫抖:“謝謝……”

　　臨走前，田瑞智深深地望了溫飛一眼，身體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直了。

　　這一千塊錢對溫飛算不上什麽，但是對於田瑞智來說……並非施舍，而是尊重。

　　……

　　兩天后，算上溫飛，大創的團隊總算湊齊了四個人。分別是田瑞智，和兩個大二的管信專業學長。說是學長，可姿態放得是比學弟都要低，若是別人看見，還以為溫飛才是大二。連連追問起緣由，其中一個扭扭捏捏解釋說，是一個研二的學長告訴他了溫飛的事跡。

　　溫飛自然是好奇的很，自己的名頭什麽時候傳到研究生那邊去了。就算是，也應該是東濱大學劉仕遠那夥人，莫非是劉仕遠告訴的不成?他卻忘了，前幾天入侵機房的時候，教訓關志強時做過的事情。溫飛這個名頭，在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間，被傳得神乎其神了。

　　有人說溫飛其實是教計算機的教授，是關志強搞錯了。但是教務系統中的檔案，可一點都錯不了。更何況聯系方式都是從教務系統中找得出來，後來被機房見證過全程的幾個研究生一番添油加醋，溫飛赫然成為了大一新生中的妖孽。

　　如此異常的表現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仔細調查之後，驚訝之余也不免承認現實。高考706的成績做不了半點假，這分數就算是去帝都大學也是搓搓有余。他們想不通這種級別的學霸為何要來濱海大學，最後只能強行解釋為濱海大學的食堂好吃這種荒唐的理由。

　　還有小道消息說，前些日子有一幫人來濱海大學找溫飛，據說是《神墓》書友在網上聯絡組織，為的就是向溫飛討得一個簽名。不過這一說法被眾人忘在了腦後，文學和計算機實在是挨不到什麽邊，幾乎沒有人把啟創中文網的火熱作家“溫文爾雅”與溫飛聯系到一起。

　　這些事情溫飛全都不知情，其實僅僅是在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圈子裡傳來傳去。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話題也就漸漸失去了熱度。不過這兩個大二學生對這個話深信不疑，跟隨溫飛做項目的時候，更是深化了這一觀點。

　　溫飛，真是大神啊！

　　雖然是東濱大學做到一半的項目，不過距離完成仍然還有著不小的難度。田瑞智自然是兩眼一抹黑，只能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計，四個人泡在實驗機房時，外賣之類的東西都是田瑞智負責去買。

　　正常來說在機房是不可以吃外賣的，而管理機房的領導正是那天陪同關志強的校領導之一，對於溫飛這種妖孽級的學生，他也樂意大開方便之門。其實……還是兩條軟中華起到了關鍵作用， 這讓溫飛不由得感歎資本主義腐蝕人啊。

　　由於項目的高超難度，兩個大二的學生只能做做基礎，其實就是整理的工作。主要還得靠溫飛來做，無論課程是否免聽，溫飛一概沒去，按照石磊的話將，在老師眼裡他已然成為了管信二班中的“溫飛”。對此，溫飛只能本著鼓勵的態度，讓這位同志繼續在抗戰崗位上堅持下去。

　　半途中還有幾個人想要加入，不過都被溫飛拒絕了。如果不是為了湊人數，他才懶得拉人進來，本來就是一個人能做的事情，還要這些吃乾飯的做什麽。就連這兩個大二學生，也是在申明不參與獎金分配之後，溫飛才勉強答應了。

　　這個項目花費了溫飛至少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時間內，他往返於寢室和機房之間，沒有其他什麽事情發生。倒是在半路上碰倒了幾次張曉薇，老遠就飄過來一股綠茶的味道。

　　自從上大學以來，溫飛還沒見過幾次楊落落。人家倒貼時不要，離開後又想念，溫飛不由得暗歎一句自己也免不了男人的俗。楊落落打過電話，解釋說最近在忙社團的事情，電話裡她還在邀請溫飛加入，兩個人約定了在這周日見面。

　　然而大創項目並沒有溫飛所想的那樣順利。

　　田瑞智推門走進機房，皺著眉頭，因為這個動作，稚嫩的臉上多了些老成，他沉聲道:“我聽說一個大四帶隊的項目，其中有個成員是信息學院院長的侄子。”

　　溫飛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