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一邊幫她抹平眼角翹起的一個邊，一邊叮囑道:“這時候就你我二人倒沒什麽，但你可要記得了:只要下了這輛馬車，你就必須給我乖乖做一個少年。否則被人認出來，半路出了什麽岔子丟了小命，叔叔都不會管你的。”

她一聽急忙做出虛心請教的樣子，問:“叔叔，你不是說我們是來參加婚宴的嗎?嘿嘿，這等喜事怎麽可能會丟了性命呢。”

錢多多哼笑一聲，孤疑得瞪著她:“臭丫頭，又想來叔叔這套話是不是?”

“我哪有?”她兩手一攤，顯得很無辜。

錢多多怎會不了解她?好奇心旺盛的小姑娘，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只是這也要看針對的是誰，想從他口中套話，門都沒有。

見錢多多明顯不信，倪歡歡隻好撇撇嘴，任命地說:“好啦，我知道了，我乖乖的還不行嘛?求你快別這樣盯著人家看了，奇怪死了。”

一邊撅著小嘴嘟囔，一邊扯過來一面鏡在臉上左照照右看看，心中不禁對這人皮面具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神奇的東西，簡直跟自己的皮膚沒什麽兩樣，她自己都感覺不出來阻礙，別人又怎麽會看出端倪呢?只要她行事作風別太女子就不會被拆穿的。

“叔叔，你是從哪裡弄來這樣精致的人皮面具呀?還有沒有了?”

“沒了，做這種東西的原料極為珍貴與稀少，你當是什麽阿貓阿狗的皮，哪都能弄到的嗎?”

“噢。”倪歡歡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對著鏡中的自己擺了幾個鬼臉，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說:“叔叔，你說我帶著這張臉去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好不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完好事一摘面具，誰還認得我?”

“做夢啊你?”錢多多毫不客氣得刺激她:“劫富濟貧?只會三腳貓的打手都能讓你乖乖就范，還想闖蕩江湖?你不要命啦?”

“呃，瞧你說的，怎麽好像我一文不值呢……”倪歡歡囧了一下，隨後瞪著眼睛說:“叔叔武功厲害，要不你教我吧?我學會了再去做好事。”

錢多多哼笑一聲:“省省吧，女孩子家學學女紅繡繡花就行了。免得將來嫁不出去。”

她嘖了一聲，小聲說:“不教就不教，讓人家學什麽女紅啊。誰說不會女紅就嫁不出去?哼哼，等我將來找個厲害的夫婿，讓他教我武功就是了。”

錢多多忽的抬頭，看了眼正擺弄著鏡子的她，笑了一聲，卻什麽都沒說。

*

沿途的時間漫長而閑悶，本該兩天就可到達的路程，卻因大雪阻礙，他們直到第五天才到。

這時候，漫天大雪漸漸轉晴，蒼白的天際綻出些許光彩，洋洋灑灑的光亮與地面的積雪交映生輝，將這座城市洗刷得湛然一新。

馬車噶喲噶喲地從喧鬧的街市上走過，倪歡歡忍不住撩起馬車的窗簾，腦袋不住地向外張望。

看著這雪後初晴的景色，人們在寬廣的街道上三三兩兩地走過，有說有笑。

她煽動了兩下小鼻子，吸了吸清新的空氣，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

“咳咳……”

身後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

倪歡歡聽了急忙放下垂簾，回身看向倒在羊絨毯內的錢多多，擔心地說:“叔叔你好點了嗎?是不是我掀開簾布凍著你了?”

她知道錢多多一向是怕冷的，一入冬的時候就已穿上了最後的絨衣，在房內還要生五六個火爐取暖，更別說在路上折騰的這幾天了。

暴風雪肆意，溫度極低。折騰得他不但發燒咳嗽不止，還腹瀉流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路中又沒法抓藥，急得倪歡歡團團轉，卻沒轍。“不……咳咳……不礙事的。”錢多多一手捂著嘴，卻壓不住胸腔中的癢意，低咳不斷，連一整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我們到城裡了，一會就去藥鋪抓些傷寒的藥吃了就好了。”她輕輕的幫他拍打著後背順氣，眼中盡是擔憂。

錢多多欣慰得一笑，不再說話，倒回羊絨毯內靜靜地喘息著。

倪歡歡捏了捏錢多多的胳膊腿，搖搖頭說:“叔叔，你得需要鍛煉身體了。哎，這麽大的男人還這麽脆弱，可怎麽是好。”

他苦笑，剛想說句什麽辯解，倪歡歡一揮手堵住他的嘴:“得，你別說了，有什麽話留著病好了再說就是，免得又是咳起了沒完。”

眨了眨眼，錢多多吸了口氣，鼻腔中盡是她小手上的梨花糕的甜香味，好聞得不得了。

那梨花糕是他們出行前倪歡歡拉著亦樂連夜為她做出來的，雖然一路上省吃儉用，如今也沒剩多少了。

倪歡歡感受到了他這個動作，似乎覺得不妥，嗖得一下把手抽了回去，咳了一聲扯開話題。

途中路過了一家藥鋪，倪歡歡本意是帶著錢多多一起下去讓醫生檢查一下的，無奈他說什麽也不同意，就是不看醫生。

倪歡歡隻當他是怕冷不願下車，結果她就屁顛屁顛地將醫生給請上了馬車。

結果錢多多二話不說，一腳就把那年輕的小醫生踹下了馬車， 又一把將愣神的倪歡歡給拽上了車，吩咐馬夫駕車就走。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突然，小醫生欲哭無淚得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竟然就讓人這樣對待。

倪歡歡更是不可思議，不知道錢多多這是生的哪門子邪氣，說發火就發火。

兩人四目相對，許久也沒人說話，這事也在沒提過。

馬車穿過了大半個城，在城西一處僻靜的府宅前緩緩停靠了下來。

這是一處非常大的府宅，足有皇將軍樓城牆高大的圍牆，紅灰兩色拚接，綿長的延伸下去，一眼望不到牆的盡頭。

雕空繁複紋絡的漆紅拱形大門雙向打開，喜氣的大紅燈籠一面系著一條紅菱，兩端綾緞繞過府門上的匾額，在正中央系了一個大紅花，一看就知道在辦大喜事。

“就是這了吧?”倪歡歡先跳下車去看了一眼，然後撩起馬車的垂簾，將錢多多迎了下來。

一襲青灰色的厚重披風將他全身裹了個嚴嚴實實，他從下車後一張臉就毫無表情，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讓倪歡歡覺得極為不舒服。

她咳嗽了一聲，低聲在錢多多身側道:“叔叔，你自然點，我們這是來參見婚宴的又不是喪宴，你別板著個冰塊臉給人看。”

錢多多瞪了她一眼，唇不動，聲音卻飄進了她的耳中，低聲警告著:“從現在起不許在叫叔叔，要叫大哥知道嗎?”

“呃……”

倪歡歡嘴角一僵，這才想起自己的人皮面具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當下也不敢違背他的話，乖乖地點頭，然後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