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在場吃驚的不止是愷撒這一拳的力道——完全不符合普通人水準的力道——還有愷撒現在的狀態。
在場的都是龍醒者,其中更有小半是受到帝國悉心培養的龍醒者,他們的視力都很好,可以看到愷撒的半邊臉完全是腫的。
剛才吉米的那一拳真的很重,拳勁中附帶的風雷之力黏在腫起的傷口上,持續撕扯著。
“吉米這家夥下手太沒分寸了吧?”旁邊一個身形矮壯的中年風雷法師低聲嘟噥,“這樣的拳勁,根本不能用來對付普通人吧。話說回來,這土著有點耐打啊,換個人估計不死也要殘廢吧……”
旁人有人戳了說話中年人,然後指了指愷撒的拳頭,說:“你看那裡。”
“嗯?怎麽?”中年人將目光投了過去,然後啞然無言。
只見愷撒的右拳完全變形了,大片指骨都暴露在外,這是剛才愷撒用來打吉米的拳頭,雖然將吉米打得飛了出去,力道驚人,但非職業者和職業者硬碰硬的下場就是這樣的,風雷之力的本能反震,就將愷撒的拳頭摧殘得不成樣子了。
“傷成這樣,這隻拳頭基本是廢了。”中年人瞬間有了判斷。
他不由看向拳頭的主人愷撒,愷撒臉上出奇地是一種冷漠中帶著濃濃嘲弄的表情,似乎還有一絲不甘。
不過沒有任何疼痛的反應,就像那隻完全變形的拳頭不是他的一樣。
“這個土著人,看起來是個狠人呢。”之前戳中年人的那人再次開口了,這是個年齡大約二十七八的女性。
年輕女人的樣貌和身材都屬上乘,但奇異的是她往那兒一站,存在感極弱,絲毫不引人注目。
這中年人和年輕女人,算是整支隊伍逃亡至今,心態上還保持著健康的兩個人。
中年人叫“瓦西裡”。
年輕女人叫“麗”。
論實力,其實這兩人都不比龍琪琪差多少,經驗或許更豐富。可他們完全沒有出頭做隊伍領頭的意思。
瓦西裡瞥了一眼吉米那邊,只見吉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旁邊有幾名吉米平日裡的死黨想要去扶他,卻都被甩開。
吉米明顯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傷到了,暫時沒緩過勁來,但從他盯著愷撒的嗜血殘酷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恢復過來準備做什麽了。
瓦西裡抓了抓頭,低聲嘟噥:“看吉米那家夥的架勢,那個倒霉的土著恐怕馬上要被生撕了呀……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麗說。
“我們要不出面調解一下?”瓦西裡猶猶豫豫地說。
“你在開玩笑?”麗哼了一聲,語氣分明很不屑,音量依然被完美地壓在恰好只有她和瓦西裡能聽到的程度,“一路上除了我之外,就屬你這家夥最低調最懂得慫住才能活下去的道理?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土著而作出頭鳥?浪費力氣增加自己在逃亡路上被殺的幾率?我可沒這麽傻!”
瓦西裡又抓了抓頭,說:“明哲保身的道理我也懂啊,我們倆是同類,能不出頭的話,跟著龍琪琪那小丫頭這麽逃下去,當然是最好的選擇。那小丫頭至今的決策,你我也大多是認同的。只不過……”
說到這,瓦西裡頓了一下,口吻中透出一絲濃濃的擔憂,“……只不過,我感覺這次的事情處理不好的話,這支隊伍也就垮了啊。大夥兒都已經被精神折磨得快瘋掉了,龍琪琪她可能壓不住了。”
“所以?”
“所以我說要不要稍微出點力?”瓦西裡說。
麗沉默了一下,搖頭道:“要出力你出力,你是不管的。”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隊伍真的要散,也不是你我能挽回的。”
危機絕境之下,不同人有不同的選擇。
龍琪琪作為將門虎女,從小耳濡目染,受到爺爺的影響,有著頗為強烈的責任心,所以在關鍵時刻她站了出來,領導這支隊伍。
而瓦西裡和麗,則是另一個極端。
這兩人屬於那種擁有極為冷靜的頭腦、理性的分析能力、自身實力也不錯、但在為集體考慮之前一定要優先保證自己的利益的人。
雖然瓦西裡覺得應該出面調解一下了,但事實上直到吉米緩過勁來朝愷撒逼過去的時候,這兩個家夥還是貫徹低調慫到底的策略,屁都沒放一個!瓦西裡縮了縮脖子,低頭看著腳尖。麗的存在感則更弱了,篝火的光打在她身上,發生了微妙的扭曲,竟勾勒不出她的形體輪廓,讓她看起來好像一團不起眼的陰影。
林間壓抑的氣氛,並沒有因為瓦西裡和麗的對話而改變。
事實上現在已是一觸即發的時刻了,吉米滿臉殘忍地走向愷撒,其他人都沉默著,人在絕望下往往需要發泄,現在不少人心裡竟都盼望著看到吉米乾掉那土著。
然後……然後也沒必要在這見鬼的森林裡耽誤了。
繞開沼澤,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北國,跑回南方去!
沒錯,早就應該這樣了,不是嗎?為什麽要聽龍琪琪那小鬼的命令這麽多天啊!
直到一個看起來有些單薄的身影擋住了吉米的腳步。
龍琪琪俏臉十分蒼白,咬著嘴唇看著吉米,感覺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快被周圍的眼光壓垮了,但還是堅持說道:“吉米,退後。”
吉米裂開嘴,無聲獰笑著,陰惻惻地說:“小丫頭,你看不清局勢嗎?到了現在,你還以為自己是老大?”
“退後。”龍琪琪重複了一遍。
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腦海裡有個聲音在提醒:如果是爺爺的話,這時候一定會用雷霆手段,鎮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
如果解釋不了,無法溝通,卻又無法舍棄這些人的話,那就只能用絕對的力量來獲得權威了。
但心裡這麽想著,和實際上能不能做到,終究是兩碼事。
年輕的少女歷練很少,大人物的魄力,她目前並不具備。
挺直腰板攔在吉米面前,這對龍琪琪這樣一個年輕的少女而言,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要鎮定!龍琪琪,勇敢點!”龍琪琪深深呼吸著,催眠一樣地不斷對自己說,然後她一翻手,亮出了那柄標志性的青木巨劍。
門板大小的劍身斜斜指地,劍頭似觸地而未觸地,雖然龍琪琪持劍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但奇異地是劍本身紋絲不動,似乎專屬武器在用無聲的穩定,來支援著她的主人。
吉米明顯對龍琪琪的實力還有忌憚,眼中閃過一絲凶狠,壓著嗓子說:“你真要擋我?”
龍琪琪不說話,倔強地看著吉米的眼睛。
吉米咬牙暗罵了一句:“賤丫頭!”他也是個狡猾凶悍的人物,自己站在原地沒有輕舉妄動,卻給身旁的幾名死黨做了個手勢。
黑夜中,吉米身旁的幾名實力不下於他的死黨忽然竄了出去,竟要繞開龍琪琪,直撲向龍琪琪身後的愷撒。
龍琪琪一咬牙,手中巨劍一動,狂暴如浪潮的風雷之力凝成劍氣,同時要將這幾人同時攔下來。
吉米狠笑道:“你以為我會讓你如意?”
空中憑空浮現出三道龍脈咒文,分別是36號雷印、74號幽龍之棺、94號雷盾電鎖,三道束縛牽製類的龍脈咒文迎向了龍琪琪的三道劍氣,雖然都被劍氣擊潰了,卻也暫時拖住了龍琪琪,讓其他三人衝到了愷撒身前。
“吉米!!”龍琪琪憤怒地尖叫,她是真的憤怒又委屈,為什麽明明是正確的決定,反而不被人理解。
吉米惡意而癲狂地笑著,擺出一副“我就拖住你,你進我就退,你退我就進,你就乾瞪眼看著那土著被活活打死吧”的架勢。
砰砰砰!
連續的沉悶擊打聲響起。
瓦西裡依然低頭看著腳尖,事不關己的樣子,但在聽到接連不停的擊打聲和惡毒快意的咒罵聲時,瓦西裡的臉皮還是抽搐似地抖了兩下。
愷撒現在終究只是個失去力量的普通人,雖然還有一定的龍之力的加持,身體素質異於常人,但如何和三名龍醒者對抗?
挨了剛才吉米的一拳,他就已經傷得不輕了。
憤怒的反擊則讓愷撒的右拳幾乎廢掉。
此刻他在三人的圍毆之下,沉默著,看起來已經沒有還手之力,只能被動等待被活活打死的結局。
身體各處疼痛著,奇異的是愷撒感受最深的不是身體上的痛苦,而是心頭湧起的一種無名之火。
被人這樣對待,愷撒當然是憤怒的。
但他發現自己更多不是為自己而憤怒,而是為自己以外的某人而感到憤怒,不甘、不值得的那種憤怒。
如果愷撒還記得之前的事情的話, 他就會明白自己憤怒的理由究竟是什麽了——
眼前這些人——吉米、吉米的三個死黨、還有夜色中樹林間的這些龍醒與潛在的龍醒者們,他們的命都是鳳凰和愷撒一起救的。
鳳凰的群體傳送,加上愷撒送給鳳凰的兩枚吊墜中的一枚所蘊含的能量支撐,才讓這些人得以從獻祭之地逃出來。
可這些人現在絕望下的病態心理的推動下,要殺愷撒。
愷撒倒不為自己感到不值得和憤怒啦,他當初的本意不是為了救這些人,只是為了讓鳳凰不要因為救人而能量枯竭而已。
愷撒是在為鳳凰感到不值。雖然他現在連鳳凰是誰都不記得了。
所有過去曾經擁有但現在已經失去的力量似乎波動了一下,但很快再度沉寂下去,沒能覺醒複蘇。
一片混沌模糊中,倒是有一枚之前沒有被愷撒掌握的小巧的符文,漂浮著出現在了愷撒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