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掌櫃,你何必妄自菲薄?”小丁笑道:“在虛齋的時候,在場幾十號人,哪個不知道你的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眼斷真偽。”
“呃?”祁象一怔:“誇張了吧。”
“一點都不誇張。”小丁解釋道:“祁掌櫃,當時你走得早,沒有聽見那幾個大師的誇讚。他們覺得,你的水平已經與他們相差無幾了。”
“甚至還有一個大師說,他們現在隻憑借經驗,還能壓你一頭。要是再過幾年,你歷練出來了,就該反過來壓他們一頭了。”
小丁崇敬道:“祁掌櫃,您聽聽,就算大家懷疑你,卻不能不信幾位大師的評價啊。”
祁象聽了,心情挺複雜的,沉默了片刻,才歎聲道:“那是大師們德藝雙馨,在提攜後生晚輩呢,你們不要相信……”
“該不該信,大家心裡有數。”小丁笑呵呵道:“祁掌櫃,我直說了吧。那個請您幫忙掌眼的人,願意先給您五萬塊的車馬錢,在看完了畫之後,再給您封五十萬的紅包。”
“這可是大師的行情,非常的厚道了。”小丁輕聲道:“祁掌櫃,如果你有空的話,還是去一趟吧。有錢幹嘛不賺,是吧?”
“嗯……”祁象沉吟了下,問道:“去哪掌眼,是在本地,還是外地?”
“外地,但是不遠。”小丁急忙道:“就在無錫!”
無錫,古名梁溪,環太湖重要城市之一,有太湖明珠之稱。
自古以來,無錫都是十分繁華富裕發達的城市,素有布碼頭、錢碼頭、窯碼頭、絲都、米市之稱,更是國家級別的文化歷史名城。
在小丁的載送下,祁象來到了無錫。確切的說,是來到了無錫城外,一片群山綿延無窮無盡,十分寬廣的茶園農莊之中。
小丁低聲介紹道:“十萬座茶山,數千個茶農,從采摘到加工,再到銷售,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請你看畫的人,就是無錫最大的茶商……少主,朱喬!”
小丁輕聲道:“這位朱少主,與無錫城另外一位巨富的獨子朱申,合稱大朱小朱,無錫雙……咳,雙雄。”
“總而言之,這位朱主少……風評還是不錯的,就是性格有些……急躁,是個急脾氣。一會兒他要是衝撞了您,祁掌櫃您就讓著他點兒……”
小丁打起了預防針:“祁掌櫃,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錢的面子上,您要多包涵啊。”
小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了這一番話。
畢竟祁象也是吃這行飯的,那麽在迎來送往之間,肯定很通人情世故才對,也不需要他來反覆規勸提醒。
小丁覺得很困惑,但是無意中看了祁象一眼,他立刻恍然大悟。
一段時間不見,他感覺祁象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人雖然還是同樣一個人,但是氣質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小丁突然感覺,祁象似乎已經不是圓滑世故、八面玲瓏的古玩商,而是像海公子、田十先生之類,很有來頭背景的貴人,讓他情不自禁覺得,不能有所冒犯。
想到這裡,小丁也覺得奇怪,難道說人有錢之後,氣質也能夠迅速改變的麽?
小丁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這個時候,兩人也來到了茶莊大門之前,看到一個個守衛森嚴的保安,他立即識趣的收了聲,改而露出燦爛的笑臉。
“兩位大哥好,我們是朱少叫來的客人,麻煩你們去通報一聲。”
小丁看著門口的幾條大狼犬,腿腳忽然有些發軟。如果不是凶狠的狼犬被結實的鐵鏈鎖在鐵門欄杆上,他恐怕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或許是早得到了吩咐,一個保安稍微打量兩人,就直接打開大門放行。
“你們進去吧。”保安順手一指:“少主在山上,等你們很久了。”
“哦……”
小丁一聽,急忙低聲招呼祁象,匆匆忙忙朝山上走去。
茶莊很大,一片綿延建築,涵括了四五個山頭。一棟棟或是樸實無華,或是清雅別致,或是富麗堂皇的房屋,依山形地勢分布,構成了現在這個規模龐大的建築群。
這個建築群之中,居住了許多茶農。
這些茶農住宅,圍繞在一棟豪華別墅四周,猶如眾星捧月,固若金湯。
祁象一邊走,一邊觀望,覺得這個茶莊的主人,實在是太聰明了。把自家的地盤經營得好像堡壘一樣,要是有人心懷不軌,肯定無所遁形,陷入廣大人民群眾的包圍圈中。
走了小半小時,兩人才來到山頂上的豪華別墅之中。
別墅沒有圍牆,就是圍了一圈低矮的籬笆藤,甚至連門口都沒有鎖,大門敞開。
別墅是西方的形式,卻充滿了中式風格。
大門有五級台階,左右各有一尊威風凜凜的石頭獅子。
獅子張牙舞爪,十分的霸氣。
屋簷底下,還懸掛了兩隻大紅燈籠。另外在朱漆色大門上,則鑲嵌了密密麻麻,閃爍著金屬光亮的銅釘……
一切布置,與古代的大戶人家,也沒有什麽區別。
中西合璧的別墅構造,卻不顯得庸俗,反而給人一種雅俗共賞的印象。
來到台階下,小丁還是不放心,忍不住多嘴說道:“祁掌櫃,待會你……”
“我知道。”祁象啼笑皆非:“我是來看畫的,不是來和他置氣的,你這麽擔心幹嘛?”
“咳……”小丁猶豫了下,也終於說了實話:“祁掌櫃,我不擔心不行啊。我聽人說,那個朱少主,性格多變,反覆無常。”
“哄他高興了,他出手大方,不吝嗇重賞。但是惹讓他不高興,他就立馬翻臉不認人,直接把人扔進太湖裡頭……”
小丁輕歎道:“十足的紈絝子弟作風,出了名的嬌生慣養,難伺候。”
“嗯?”祁象眉頭一皺:“來之前,你怎麽不說?”
小丁頓時尷尬笑了,支支吾吾避而不談。
祁象白了他一眼,自然也明白他的小心思。之所以不說,無非是不想得罪朱喬,更存了撈一把傭金的念頭。
知道祁象不高興,小丁連忙補救道:“祁掌櫃,你也不用多想,只要認真掌眼看畫就行。其他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說話之間,小丁連忙上了台階,再回頭笑道:“祁掌櫃,我們進去吧,不要讓朱少主再等下去……”
這時候了,祁象也懶得和他計較,跟著走進別墅。
進了門,一排寬大的屏風,立刻映入眼簾。
祁象凝神一看,只見屏風的框架,那是色澤微黑的原木色,看起來很像是黑酸枝。而屏風的屏,則是雪白的絹布。
在一扇扇素絹上,卻是一幅幅繡像。
金陵十二釵,一個個身姿妖嬈,婀娜多姿的美女,以不同的姿勢繡繪在屏面之中,十分精致絢麗,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繞過屏風,就是寬敞的客廳。
客廳的奢華程度,也不必多說,反正肯定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
此時此刻,一個圓臉,西瓜蓋帽髮型,有幾分小帥的年輕人,大咧咧的坐在一張太師椅之中,他蹺著二郎腿,右手扣著一把小巧玲瓏的茶壺,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
一瞬間,小丁臉上露出比鮮花還要燦爛的笑容,點頭哈腰道:“朱少,我們來了。”
“……怎麽才來啊。”
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是茶莊的少主,朱喬。他目光斜睨,視線在小丁和祁象身上掠過,根本沒有停留,然後又自顧抄起茶壺,輕輕啜了一口。
“朱少,不怪我們,路上堵車……”小丁陪笑解釋。
“行了,廢話少說,趕緊看畫。”朱喬撇嘴道:“我忙,沒什麽閑工夫和你們扯淡。”
“是是是……”小丁連連點頭,也巴不得這樣。看好了畫,拿到了錢,立刻閃人。
這態度,的確有幾分惡劣……
也難怪進門之前, 小丁反覆的叮囑。
“早知道不來了……”祁象微微皺眉,旋即自嘲一笑,輕輕搖頭。這世上,哪有許多站著就把錢賺了的好事。
“祁掌櫃,你來看看這畫。”小丁招了招手,畫卷就擱在旁邊的桌子上。
祁象一瞥,只見畫卷頗長,起碼有兩尺。
畫是卷著的,一根軸有兩尺,這是寬度。一般來說,按照畫的比例,這幅畫卷的長度,肯定不會少於三尺。
祁象在心裡換算一下,頓時多了幾分興趣。這麽大尺幅的畫,的確不多見。
“啊?”
與此同時,小丁順手把畫卷系帶解開了,然後小心翼翼把畫卷展開,慢慢平鋪在桌面上。他低頭一看,忽然驚呼了一聲,似乎很震驚的樣子。
“什麽情況?”
祁象心中一動,好奇之下,不由得走了過去。他走近一看,立時呆愣住了:“怎麽回事,這畫怎麽是空白的?”
展開的畫卷很長,至少有四尺。從外觀來看,畫卷裝裱得十分精細,裱料是上等的綢緞,柔軟中還帶著絲質的光澤。
畫心的紙,更是十分的細膩,紋理很密很白,看起來好像是質量一流的紙張。
“不對……”
祁象伸手一摸,立刻有了新的結論:“這不是紙,而是布,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