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乾在處理同滄市的問題上采取的手段是殊為不智的,這也充分反映了其沒有任何從政經驗的缺陷,從國企一個副廳級的行政崗位上調任地方市長,這一跨步不可謂不大,真要從幹部管理條例上去深究的話,在段志乾的任用上無疑已經違反了組織原則,但這種事情並不少見,無非都是當權者的一句話,領導說行就行,誰也不會傻的去較真,放在別人身上,先別說從事業單位調任政府正職,就是從政府副職到正職,恐怕也都得嚴格按照幹部管理條例上規定的要求一步步的走過去,還不見得能從副的變從正的,僧多粥少的局面在官場上永遠也不可能改變,華夏國最不缺的也是人。
同滄市的問題終究是按照黃安國的指示去執行,段志乾雖然擰著一股勁要到海江來跟黃安國在官場上較個高低,但眼下的情況並不是他一時能改變的,黃安國比其更早到海江,也經營了一年有余,周志明離開海江更是給了黃安國立威的絕好機會,段志乾即便是有真本事,也不可能短期內扭轉這種局面,何況是龍是蟲還得看過了才知,段志乾是否是個可造之材,也得觀察後才能下定論,段向華將其放到海江來,除了是對自己兒子終於不想再無所事事感到欣慰外,也有想看看其能力的想法,真是個人才,就好好培養,不成器的話,也趕緊退出官場,至少段向華在位的時候,只要段志乾不是幹了捅破天的事情,段向華還是能保自己兒子全身而退的。
段志乾都不知道自己父親是怎麽這麽快就得知消息的,同滄市的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晚上,段向華就打來了電話,批評了段志乾的做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群眾是構成這個社會的最廣大群體,一味的強硬只會激發更深層次的社會矛盾,現在的社會矛盾已經越來越尖銳,兩極分化,收入分配不均是矛盾最集中的衝突點,中央一再下發文件要求地方維護穩定,不僅是社會秩序的穩定,包括經濟上的穩定,群眾思想的穩定等等都是現下政府要解決的主要問題,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為觸發矛盾的導火索,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這也是為什麽對待一定要謹慎處理的原因,對老百姓,只能靠安撫,一味的強硬只會帶來更大的反彈,你自己多想想吧。”段向華對自己兒子的事情十分上心,不僅在抽空關注著段志乾在海江的作為,亦是第一時間打電話教導著自己兒子。
段向華希望自己兒子能聽的進去,他講了這些,能不能領悟也只能看段志乾自己,講了這些,段向華就要掛掉電話,卻是被段志乾叫住,“爸,何老的遺體什麽時候舉行告別儀式?”
今日凌晨,原國家領導人之一的何老因病去世,享年92歲,何老的訃告是以中央的名義發布的,其黨內的地位之高可見一斑,中央給其的歷史定位和評價也是相當之高,優秀黨員,久經考驗的忠誠的戰士,黨和國家的卓越領導人等等一些列極高的評價。
在兩會即將召開之際,何老的去世又為變幻莫測的政局留下了些許不確定的因素。
“何老的遺體告別儀式由中央辦公廳統一安排,到時自然會通知,你關心這個幹什麽?”段向華心裡奇怪,什麽時候自己兒子也關心起這個來了。
“爸,我可聽說何家這一代的人對黃天好像頗有微詞,以前何老在的時候還能壓下去,現在何老在這個節骨眼去世,何家對黃天的態度是不是會發生變化?”段志乾終於問出了自己關心的事情,黃天昔日能進入中央,並且入場,一路都是何老提攜,沒有何老的賞識,黃天又怎能從Z省的政法委書記一步步高升到現在這個層次,這些隱秘或許大多數人會不知道,段志乾作為高層的子女之一,卻是知之甚祥,並且對何家這一代的人對黃天的態度也有所耳聞,此刻在兩會召開之際,何老突然去世,可以說影響最大的恐怕就是黃天,今天早上聽到這個消息時,段志乾很是興奮了一下,倒不是對何老的去世感到幸災樂禍,而是對這件事有可能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感到高興,黃安國作為黃家這一代唯一的一個接班人,恐怕亦會受到影響。
“這個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你少打一些歪主意。”段向華聽到自己兒子這麽一說,訓斥道,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你現在要關心的是如何在海江站穩腳跟,做好眼下的工作,當好你的市長。”
感覺到了自己父親的態度,段志乾唯唯諾諾的說了聲是,掛掉電話後卻是有點不以為然,自己父親也太小心了,何老去世,對黃天的打擊當是十分大才對,自己父親還如此忌憚。
“國平書記,這幾天就要辛苦你了。”黃安國的辦公室裡,坐著市委副書記沈國平,黃安國此刻正在交代著往後幾天的工作,他將離開海江幾天,由市委副書記沈國平暫時主持市委的工作。想起上午的電話,老爺子的聲音仍仿佛在耳邊回蕩著,黃安國深切的感覺到了老爺子平靜的聲音裡蘊含的那深刻的悲痛。
“黃書記盡管放心,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一定幫你守好這個家。”沈國平笑著保證道,黃安國要離開幹什麽他也沒問。
“嗯,有你在我確實放心的很。”黃安國點了點頭,沈國平老成持重,這一點確實沒什麽可擔心的。
“對了,黃書記,同滄市的事情?”沈國平突然詢問道。
黃安國抬頭去看牆上的鬧鍾,眼神很自然的在沈國平身上掃了一下,沈國平對同滄市的事情如此掛心他又怎會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沈國平這是為自己兒子在試探自己的意思,以這次的警民衝突為契機,借自己這把犀利的尖刀快速的在同滄市打開一個口子,站穩腳跟,這是沈方然這個新上任的市長急於要做的事情,副市長與市長畢竟有著天壤之別,沈方然想利用此次事件在同滄市立威,而市委書記方東平會不會沉默以對就看黃安國的態度如何了。
“同滄市的政法系統存在著很大的問題,這次的,同滄市負責政法工作的主要領導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跟東平書記和方然市長說,誰有責任誰就要承擔,堅決不能包庇。”察覺到沈國平的意思,黃安國也順水推舟道,沈國平也是在關鍵時刻曾經幫過他忙的人,黃安國並不想寒了其心,而且這件事就事論事,同滄市負責政法工作的主要領導確實有很大的責任,黃安國也不介意順手送沈國平一個人情。
黃安國交代完工作,市長段志乾也接到了市委那邊的通知,黃安國將離開幾天,段志乾心裡的喜悅可想而知,黃安國不在海江,就讓他感覺心裡舒坦的很。
黃安國在吩咐完事情的當天就直接從海江坐飛機到了京城。
冬末春初的京城,寒氣逼人,刺骨的冷風吹打著臉頰,讓人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天空飄著細小的雪花,一片霧蒙蒙的天氣,仿佛也在為逝去的人鳴奏著哀樂,給人心底蒙上了一層層的陰霾,仿若這陰暗的天空。
來接黃安國的是黃天現在的秘書馮興,車裡的氣氛壓抑而沉悶,馮興對黃安國這位黃家的太子爺了解不多,黃天上次去F省,他還沒在黃天身邊工作,也是最近才剛被挑選為黃天的秘書,像黃天這樣的高層領導,都有一整套的秘書班子在為他服務,並不是單純只有一個,所以一開始閆峰榮下派到地方來工作,黃天雖然沒有及時挑選閆峰榮的接替者,也沒給他工作上造成多大的不便,這次他從自己的秘書班子中點中了馮興,是看中了馮興的底子清白,而馮興在一群秘書當中,接替的也是閆峰榮的位置,成為黃天最親密的人之一,讓其他秘書好生羨慕了一陣,當然,能不能像閆峰榮一般勝任這個角色,就看馮興自己的本事了,這也是馮興的機遇之一。
馮興跟黃安國是第一次接觸,以前這些工作都是閆峰榮乾的,馮興對黃安國僅僅停留在耳聞的層面而已,今天第一面見到黃安國,馮興嘗試著想找些話題說,黃安國的興致不高讓其隻好明智的選擇閉口不言,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位上。
空中飄著的雪花不間斷的飄落在車窗上,給車窗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十分的漂亮,天空的昏暗與窗戶的潔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馮興悄然的瞥了黃安國一眼,能瞧見黃安國一臉的肅然,心裡也隱約的猜出了什麽事。何老去世,起初他也僅僅只是以為又一顆碩果僅存的元老隕落,這兩天也才從辦公廳的其他老資歷的同志那裡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知道何老的逝世有可能會對黃天造成很大的影響,特別是這個月正職兩會召開之際,何老偏偏在兩會之前的前幾天去世,也給即將召開的兩會蒙上了一層的陰影,對黃天來說,更是如此。
在znh的家裡,才三四個月的小黃安國靜靜的躺在搖籃上,小眼睛撲閃撲閃的眨著,好奇的看著屋頂,屋頂什麽東西也沒有,小黃安國就是樂此不疲的睜著眼睛眨呀眨呀的盯著,對於他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神秘,他那小小的腦袋裡可能還不懂得眼睛盯著的地方並沒有什麽東西可看,只是本能的在沒有睡意的時候就一直的睜開著眼睛,就好像他餓了知道啼哭一樣。
搖籃旁邊有一個專門的保姆在看著,作為黃家第四代的小太子,小黃安國受到的重視可想而知,白天和晚上都有專門的人負責守護著,饒是如此,高玲和黃安國的奶奶薛氏仍是不放心,時不時要自己盯著照看,或許兩人更享受這種逗弄孩子的樂趣,就是黃天本人,每次回來也得先抱著小黃安國自言自語的樂呵幾句,小黃安國能不能聽得懂他完全不管,只顧著自己同小家夥說話的樂趣。
馮興將黃安國送到門口就沒有跟進去,黃安國獨自進到裡屋,高玲正坐在搖籃旁輕搖著,臉上掛著幸福滿足的笑容,見到黃安國進來,頗為驚訝,“這麽快就到了?”
“嗯,訂了最快的班次回來的。”黃安國脫著外套,屋裡的暖氣暖和的很,帶來的外套也就在剛下飛機到車裡的那一小段路能用得著,這會進了屋裡穿著就感覺熱了。
“爺爺是上午給你打的電話,我以為你可能明天才會到。”高玲起身接過黃安國的外套,輕拍了幾下,掛在衣架上。
“小家夥,來,給爸爸笑一個。”黃安國直奔搖籃,小黃安國本來正睜著一雙大眼睛定定的看著沒有什麽東西的屋頂,突然就感到被一片巨大的陰影給蓋住了視線,小臉蛋就不高興起來,本來是安分的躺著,一下子就不規矩的動了起來,細嫩的小手在鋪滿了棉襖的搖籃裡拍打著,小腿更是亂踢著。
“這小家夥是不是看到我回來太高興了。”黃安國咧嘴笑了起來,小黃安國可以說跟他長的極像,鼻子眼睛跟他仿佛就一個輪廓裡印出來的,黃安國看著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或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笑容才最是單純,沒有摻雜著任何雜質。
“你別臭美了,你這當父親的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小家夥會認你才怪,你看他現在手腳亂踢的,是不高興的樣子,你以為是高興看到你啊。”高玲笑著拍了黃安國的肩膀一下,臉上的笑容比之剛才更加的明亮,丈夫和兒子都在身旁,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之前雖然快樂,總讓其感到少了點什麽。
黃安國抱著小黃安國左右搖晃了一陣,直把小黃安國晃的直暈頭,最後終於抗議的大聲啼哭起來,黃安國才悻悻作罷的停了下來,“我看別人家小孩哭的時候,不都是這樣抱著搖一搖嘛,怎麽我這樣抱著反而哭了。”
“那是你抱的姿勢不對,小家夥都被你弄疼了。”高玲接過孩子,輕聲安撫著,小家夥果然很快就停止了啼哭,看著高玲咯咯的笑著,清澈而嘹亮,看著黃安國更是嫉妒,又要搶過孩子來抱,小家夥卻是怕了他似的,剛到他的手上就大聲哭起來,把黃安國給鬱悶的。
“喏,還是你來抱。”黃安國苦笑著搖頭,將孩子遞給高玲,回頭看了下樓上,“爺爺呢,還沒回來?”
“還沒,這幾天都是很晚才回來,今天不知道會不會早點回來吃晚飯。”
“安國啊,是你回來了,我說小家夥怎麽哭起來了。”這時,黃安國的奶奶薛氏從樓上走下來,黃安國不自禁就笑道。
“奶奶,你這話說的可真傷我心了,好像小家夥哭都是我的錯似的。”黃安國委屈道。
“以往保姆和高玲照顧的時候,小家夥可都沒哭過,除了小家夥餓的時候除外,這小家夥每天什麽時候會想吃奶我都一清二楚,現在明顯還不到他餓的時候就開始哭鬧,我還以為是怎麽回事,就趕緊下來看一下,原來是你把他弄哭了。”薛氏慈祥的看著黃安國笑道,黃安國這會的表現可完全像個孩子,若是讓海江市的人看到恐怕會大跌眼鏡,薛氏卻是一點也沒覺得不對,黃安國在別人眼裡表現的再怎麽成熟,在她眼裡也始終是個孩子。
“奶奶,你怎麽不以為這小家夥今天是提前餓了。”黃安國無奈的笑了笑,作為孩子的父親,他反而是對孩子關心最少的,平常跟孩子呆著的時間也少,也難怪這孩子會認生。
幾分圍著小黃安國說笑了一陣,一家人都把小黃安國當成寶似的,黃安國看著剛吃完奶就靜靜躺著準備睡覺的小黃安國,心裡也無限感慨,這小家夥的命可比他好多了,這神秘的znh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只能膜拜的存在,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國家權力,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關系著國計民生的政令從這裡發出,又有幾個能像這小家夥一般,還在嗷嗷待哺的嬰兒時期就住在這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進來的地方。
“安國,爺爺想讓我進財政部工作,你覺得如何?”小黃安國睡著了,幾人也都閑了下來,薛氏又上樓去念佛經去了,黃安國也不知道自己奶奶什麽時候開始養成的這個習慣,老人家能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黃安國也是欣慰的很。
“哦,怎麽沒聽你說過?”聽到高玲這一說,黃安國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
“這是爺爺偶然閑聊的時候跟我提起的,他也是征求我的意見,說去不去讓我自己做主,要是我想做點事的話,就讓我進財政部。”高玲看著黃安國道,黃天問她的想法,也沒急著讓她做決定,只是偶然說起了這個事,高玲也就沒急著跟黃安國商量,現在小黃安國也還小,雖然有專門的人照顧,而且還比高玲這個當母親的照顧的更周到,但高玲總感覺沒自己照顧來的踏實,心裡雖然也想做點事,不想這樣老閑在家裡,但也沒想過要這麽快。
“這個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有點事做也好,省得太閑了也不好。”黃安國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從你這也得不到什麽好的建議。”高玲笑著嗔怪道,心裡滿是喜意,黃安國能尊重她的決定還是讓她很高興的,至少她就知道以前大學的一些同學嫁了人之後就被老公強迫要求在家當家庭主婦,當然,那些都是些家庭富足的人,並不需要妻子出來為生計操勞,以黃家的地位,也不需要高玲工作,但高玲歸根到底還是個新時代的女性,骨子裡很有股自強的念頭,這樣相夫教子雖然也讓其感到幸福,但總歸是有缺陷。
至於沒有提出要到海江去跟黃安國在一起,高玲一來是考慮黃安國也不可能長久在海江,偶爾聽老爺子的口風就知道黃安國可能在海江的時間也不會長,頂多過個兩三年,黃安國再往上進一步,肯定就會離開海江,高玲覺得這樣跟著奔波也不是辦法,而且老爺子是希望孩子留在京城,高玲想著孩子在京城各方面的條件也都會好一點,也就順從了老爺子的意見,即便真是不願意,高玲心底其實也不敢忤逆老爺子的意思,而且高玲覺得黃安國早晚應該也會再回到京城工作,按照老爺子的安排去財政部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不願意的話再安排就是,這種調動對於黃家來說並不難。
傍晚時分,老爺子才回到家中。
“何老以前對我有莫大的恩情,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這次何老逝世,於情於理你都該回來去見他最後一面。”老爺子對黃安國說道,一輩子經歷了那麽多的大風大浪,老爺子也是個極為堅強的人,何老的去世明顯對其內心觸動不小,老爺子平靜的表情下是埋藏的極深的悲痛。
“遺體告別儀式是什麽時候?”黃安國靜靜的問道。
“定在三天后。 ”
說起這個話題,房間裡的氣氛就顯得格外的壓抑,老爺子似乎也不想自己的情緒感染其他人,擺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我去看看小家夥去。”
老爺子說著往搖籃走去,剛睡的很沉的小家夥不知怎的又哭鬧起來,老爺子正巧走到旁邊,“你這小家夥,枉我這麽疼你,我一來你就哭。”老爺子笑著抱起小家夥,這時候也才能在他臉上看到笑容。
老爺子樂呵呵的抱著小家夥舉過頭頂,讓小家夥坐到自己的脖子上,小家夥卻是越哭越厲害,“奇怪,怎麽濕濕的。”老爺子說著又將小家夥抱了下來,這才灑然而笑,“這小子,敢在我頭上尿尿,將來不得了。”
黃安國和高玲聽了不禁愕然,高玲趕緊走了過去,笑道,“我剛才就說怎麽就哭鬧起來了,原來是該換尿布了。”黃安國也是在一旁忍俊不禁,這小家夥卻是平添了許多快樂,老爺子這中紀委第一人要是被人知道尿頭上了,又不知道是怎樣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