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羅文躲在地下大口喘著氣,他的左肩裂開了一條不小的口子,鮮紅的血已經染紅了肩膀。
“差一點,差一點就死了。不過命運,始終還是站在我這邊的哈哈哈。”
即便肩膀受傷,但羅文卻仿佛感覺不到痛苦,異常高昂的情緒麻痹了他的感知,讓他隱隱陷入一種狂熱的狀態。
他確實沒想到妮可居然絲毫不顧同伴的安危就發動了攻擊。
或許是妮可清楚明白,若是任由同伴被擄走,那麽等待他的也無非是個“死”字。
但即便如此,能瞄準同伴下手,可見她的覺悟有多深。
然而再深的覺悟,也無法否定她對同伴下手的事實。
那柄大刀是穿過其同伴的胸膛後才劃傷了羅文的肩膀。
從外面看,就像是妮可一刀刺穿樹乾,將藏身其中的同伴釘死在裡面!
盡管這不是妮可的錯,但她分明感覺到剩余同伴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經和以前有了本質上的不同。
對行走在死亡邊緣的刺客來說,信念的動搖往往是最致命的!
妮可緊咬下唇,胸中的怒火化為無盡的怨毒:“殺了他,殺了他之後一切都會變回來的!”
“女王,我有個提議。”這個時候,“狽”卻再次站了出來。
妮可看了他一眼,雙唇挪動:“說。”
“狽”渾身一顫,妮可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讓他感到刺骨的生寒,但他依然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認為,那個人可能不是空間魔法師。”
“我也這樣認為。”妮可點了點,“然後呢?”
“狽”吞了口唾沫,說道:“……就算他不是空間魔法師,但顯然有著我們不知道的詭異能力。他能隨意穿梭地形,我們根本拿他沒有辦法。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在走出森林前……”
“全軍覆沒是吧?”妮可轉過頭不再看他,“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我們豺狼人說話什麽時候這麽拐彎抹角了?”
“首領!”“狽”終於下決心說道,“我覺得沒有必要跟他這麽鬥下去。他隻有一個人啊!我們隻要分散撤退,他不可能抓住我們每一個人啊!”
“你是說,要放棄同伴苟且偷生,要放棄仇恨選擇逃避?”
分散撤退,總有人倒霉被抓,說是放棄同伴也沒有錯。
既然分散跑了,卻連敵人身份都不知道,再大的仇也無處可報,說是放棄仇恨也沒有錯。
但如此說來,卻像是在譏諷“狽”是貪生怕死、有仇不報的懦弱之輩。
“狽”咬了咬牙,忍耐道:“首領!我不怕死,我想大家都不怕死。但我害怕死得毫無意義!再這樣下去,我們全都要死!如果有人能成功逃生,就算我們現在不知道敵人的身份,但他既然是在我們殺了那個廢物男爵後出現的,多半和他有所牽連。隻要有人活著,我們就有希望通過這條線索查明他的身份,然後報仇!我們豺狼人不是孬種!”
說出這句話時,“狽”滿臉猙獰,猶如惡鬼。
妮可看著這樣的“狽”,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很好,就按你說的去辦吧。我現在宣布,暫時任命你為下任首領。如果有人不服,就按老規矩辦。”
“首領!”
“不用多說,就像你說的,我們豺狼人不是孬種!”
這一刻,妮可的目光異常的堅定,她胸中的怒火依然在燃燒,但理智卻因同伴而尋回。
剩余的豺狼刺客都默不作聲,他們之中有的確實想著日後報復,但有的卻是真的怕了。
若能活,誰想死?
幾分鍾後,他們決定好聯絡方式和會和匯合地點,便四散而開。
能否逃脫,各憑本事!
“狽”最後看了眼妮可,就提著羅文的頭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他心中尚計劃著以此頭顱換取威爾斯男爵的幫助。
不出片刻,原地只剩下妮可一人,她沉著臉,就那樣站了將近一分鍾,這才朗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看著我們。”
銀月含羞,天光微亮,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凌晨。
妮可的聲音在森林中回蕩,她從始至終不曾想過逃跑,她發誓要復仇,就算明知事不可為,就算明知會死,她也要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
同伴們的離開更是讓她少了顧忌,她留在這裡,也存了為同伴們爭取時間的想法。
無論敵人是誰,又有什麽目的,妮可都不認為他會放棄自己而去追趕別人,這大概就是身為領袖的自信吧。
就這樣,妮可在原地等了許久、許久……
等到她因為煩躁而將周圍的銀月樹全部砍伐乾淨,等到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等到她開始擔心同伴們是否真的逃過了一劫,等到她甚至懷疑起對方是否真的隻有一人?
她等得太久,等得太苦,這段時間對她來說簡直度日如年,她從未如此希望時間能過得稍微快些。
最終,她還是等到了她一直在等的人。
羅文穿著略顯寬松的黑衣,從遠處走來,漸漸走入她的視野。
同樣的黑衣,卻是陌生的氣味,妮可一眼便看出,這人正是她一直在等的人。
“但為什麽他是從那個方向來?難道……”
腦中閃過一絲疑惑,妮可連忙提高警惕,她的目光成環形掃過四周,因為樹木都被砍倒,周圍視野倒也開闊,這已經是最理想的應敵環境。
羅文是從那片休息區的方向而來,在妮可苦心等待的時候,他根本就不在這裡,而是跟著另一個豺狼刺客回到了那片草地。
代號“雷”,走向那個方向的隻有他一人,一個除了妮可之外,唯一一個不顧一切想要復仇的豺狼人。
妮可是看著“雷”往回走的,她依稀可以想象“雷”的想法,他大概還抱著萬一的想法去原來的地方尋找“風”去了。
畢竟種種跡象表明,羅文很可能不是空間魔法師,那麽“風”可能還藏在某處的地下。
沒有親眼認證前,“雷”都不想承認“風”的死。
然而這萬一的可能,卻被他賭對了!
他親眼看到了尚還活著的“風”,然後就跟著羅文回到了這裡,從一個深淵跳入了另一個深淵。
當妮可看到“雷”的身影出現在羅文身後時,她雖然意外,卻沒有感到特別強烈的打擊。
同伴之間親如手足,卻畢竟不如手足親,“雷”會為了“風”而與她反目,這種可能並不是沒有。
羅文當著妮可的面完成過一次亮相後,就當即對著地下打出一記幽影之刃,然後順著幽影之徑沉入地下,他很自覺地把最後的戰場留給了“雷”和妮可。
一個曾經的首領和現在的首領之間的戰鬥!
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羅文說服“雷”時根本沒有花費多少唇舌,仿佛“雷”早已做好被要挾的心理準備,又仿佛他對妮可早有怨念。
當然會有怨念,因為“荒原傭兵團”的上任首領正是“雷”!
“兩年了!這一次,你還能贏我嗎?女王。”
“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有生死搏殺的機會。你不用顧忌,我會讓你明白你我的差距,然後把那個藏頭露尾的死耗子抓出來處於極刑。”
“雷”和妮可的交手很激烈,刀刀致命,毫不留手。
這就是豺狼人,一旦認定對方是敵人就往死裡打,絕不給對方留下翻盤的機會!
羅文“鑽”入一株銀月樹的樹乾,一邊調整氣息,一邊觀看著兩人的戰鬥。
“比看電影過癮多了。”
他有些累了,原本的狂熱情緒也因此而下降不少,畢竟他的體質還隻有5,肩膀還受了傷,很難支撐如此頻繁的行動。
“殺吧殺吧。如果你贏了,我會放了你的弟弟,以契約為憑!”
羅文的嘴角浮現出笑容,他終於摸到了魔鬼契約的一點邊角。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魔鬼契約是絕對平等的契約,以一條命換另一條命,再沒有比這更平等的交易了。
反正在魔鬼的眼中,任何人類的生命都是等價的,命與命的衡量標準只在於數量,如此而已。
然而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魔鬼不簽沒有勝算的契約,就像商人不做沒有利益的交易。
當“雷”的身體被妮可從肩膀到側腹劈出一條致命的傷痕,他恍然醒悟過來,自己從始至終不過是在魔鬼的手中掙扎,一如漁網中的魚兒般可憐,又可悲。
體力隨著鮮血的流出而逐漸消失, “雷”感到雙腳無比沉重,終於忍受不住跪倒在地,他仿佛是在請求妮可的原諒,又仿佛是在懇求妮可的幫助。
“幫我,救出我弟弟。”
留下最後一句話,他的上半身向前傾倒,砰的一聲倒在地面。
妮可沒有去扶他,她雙眼微紅,渾身布滿淺淺的傷害,打敗“雷”並不容易,她為此激發了今天的第三次“淺層狂化”,才堪堪取得勝利。
然而最後的敵人還在暗處虎視眈眈。
“出來!卑鄙的老鼠!”
妮可杵著大刀,環顧四周,她拚命豎起耳朵、挺起鼻子,試圖通過聲音氣味來找到羅文的蹤跡。
但幽影之徑從空間層次屏蔽氣息的能力,使得她的聽覺和嗅覺喪失了意義。
突然,有什麽東西被從遠處扔了過來!
妮可瞬間警覺,跨步移動,揮刀就斬,迎面而來的事物被一刀兩斷,鮮血灑滿一地!
她臉色突變,回頭查看,那是“風”的屍體!
“哈哈哈……”
她仿佛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大笑聲,那聲音猖狂而無忌,卻又無處可尋。
她左右巡視,發了瘋似地揮刀劈斬。
樹木被斬斷,岩石被劈碎,視線所及之處一片狼藉。
但該出現的人依然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