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玉芬哪聽不出李偉同話裡的揶揄之意，慍怒之下，聲音頓時多了一絲質問的意思。

　　“喲，偉同這話怎麽了?”

　　孟凱莉護犢心切，也不跟李玉芬客氣，眼睛端詳著保養精致的手指，嘴裡卻冷冷地道，“玉芬，我跟你說，現在的小孩子，跟我們那會兒不同嘍，精得很呢！不多長幾個心眼，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嫂子，話不能這麽說，我兒子怎麽樣，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清楚?”李玉芬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鐵青了。

　　李炳勝見老婆跟妹妹針鋒相對，也有些頭疼，歎了口氣，道，“玉芬，有些事情你不太懂，這個汪小華的母親，你知道在哪個單位工作嗎?”

　　“哪個單位?”

　　“市教育局，副局長！”

　　李炳勝擲地有聲地道，臉上流露出一種儼然洞悉一切的倨傲。

　　“副局長?”

　　果然，李玉芬雙眼立刻瞪得滾圓。

　　市教育局副局長，乃是正處級幹部，在京華這個省會城市中，或許不算什麽，但在李玉芬這樣的平頭百姓眼裡，卻已經是極為了不得了！

　　細論起來，無論是陳建華，還是整個京華一中，都在人家的管轄范圍之內呢！

　　李炳勝見李玉芬和陳建華都被自己這番話震住了，嘴裡頓時“嘿嘿”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這才不慌不忙地道，“聽偉同說，昨晚那場比賽，汪小華的母親也有過去捧場，你想想，當著全校師生和市領導的面，一中能不給汪家這個面子?”

　　“可昨晚馬校長明明打電話來了啊……”李玉芬眼中依舊有疑慮，可聲音裡卻已經沒有先前那股底氣了。

　　“呵呵，偉同剛才也說了，隔著電話，看不見摸不著，很難講喲。”李炳勝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揶揄的笑容。

　　李玉芬面色頓時一僵，目光倏地嚴厲了起來，狠狠地瞪了陳昊一眼。

　　陳建華輕咳一聲，用腳踢了李玉芬一下，示意她有話回家再說，別當著外人的面發作，李玉芬這才強忍著收回目光。

　　陳昊原本看他們爭辯這檔子事，還覺得蠻幼稚的，這時候見老媽真的誤會了自己，頓時大感頭疼，趕緊自證清白，“我發誓，那個電話真的是馬校長打的，至於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那我就不清楚了……”

　　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蒼白無力，真是欲哭無淚。

　　“好了，不說這些。”

　　陳建華低頭看了看手表，見時候也不早了，猶豫了下，鼓起勇氣道，“大哥，今天請你過來，其實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哦?什麽事?”

　　李炳勝眉毛一掀，雙眸微微一眯，射出兩道精光。

　　“是這樣的……”

　　陳建華略略斟酌了下措辭，把陳昊奶奶生病住院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有些尷尬地道，“家裡現在能花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醫院那邊還欠著好幾萬的帳，實在沒有辦法才來跟你開口……”

　　李炳勝和孟凱莉越聽臉色越陰沉，待陳建華講完，兩人都黑著臉，一聲不吭。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重。

　　李玉芬和陳建華面帶忐忑地看著他們，臉上神色百味雜陳，既有無奈，又有焦慮，更多的是緊張和期待。

　　陳昊歎了口氣，知道這種事情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有些暗恨自己的無能。

　　這一刻，時間似乎過得極慢極慢。

　　一分一秒，仿佛都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終於，李炳勝乾咳一聲，臉上擠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唉聲歎氣地道，“玉芬啊，生意這種事情你也知道，別看我表面風光，其實錢都壓在公司流水裡，動不了的，這樣吧……”

　　李炳勝略一沉吟，不情不願地道，“我跟你嫂子拿八千……”說到一半，見孟凱莉目光瞪了過來，又改口道，“呃……五千塊出來，再多的就沒有了。”

　　李玉芬和陳建華聽得豎眉瞪眼，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五千塊?

　　虧李炳勝好意思說得出口！

　　別說嫡親的大哥，就是交情好一點的朋友，一般的聽說這種情況，都不止借這個數！

　　李玉芬越想越難過，忍不住紅了眼眶，繃著臉道，“大哥，這錢是借來急用的，又不是不還……如果是幾千塊錢的事，我也不用來找你……”

　　話音未落，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陳昊從桌子下面伸過手去，輕輕握住老媽的手，示意她沉住氣別急。

　　對面的孟凱莉卻不幹了，冷著臉諷刺道，“妹子，你別說得輕巧，你跟建華那點工資，這錢別說我們拿不出來，就是拿得出來，指望你們還清，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到時公司周轉不過來，你讓我們一家喝西北風去啊?”

　　陳建華歎了口氣，臉上多了一絲疲憊，低沉地道，“嫂子，你放心，隻要撐過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先把錢還給你們……”

　　“哼，你能有什麽辦法……”孟凱莉忍不住嘀咕道。

　　李炳勝擺了擺手，示意她少說兩句，轉頭看著陳建華，面有難色地道，“我知道你們有急用，不過你們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嘛。”

　　李玉芬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大哥，做人要憑良心！當初你下海做生意，我跟建華剛結婚，手頭也緊，幾千塊也就借出去了……現在我們有困難，你就這樣打發我們?”

　　“你這是什麽話?”

　　李炳勝一聽這話，頓時拉下了臉色，面帶不悅地道，“誰沒有良心了?你好好想想，陳昊上小學那幾年，吃的用的，我哪樣少給你們了?”

　　“大哥，玉芬不是這個意思……”陳建華搖了搖頭，無奈地解釋道。

　　“什麽不是這個意思?我看她就是這個意思！”

　　不待陳建華說完，孟凱莉便劈頭蓋臉一通搶白，“整天淨翻些老黃歷，早知道你們存著這門心思，當初就不該要你們那幾千塊錢……”

　　“嫂子，說話注意點！”

　　陳建華眉頭猛地一皺，目光倏地嚴厲了幾分，聲音明顯蘊含著一絲憤怒。

　　孟凱莉這句話，已經是十足的人格汙蔑了！

　　由不得陳建華不大動肝火！

　　“本來就是嘛，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啊……”孟凱莉撇了撇嘴，一臉不以為然，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陳建華本來就是個硬脾氣，要不然也不至於跟李炳勝關系鬧得這麽僵，這時候聽孟凱莉話裡話外滿是奚落之意，哪裡還坐得住，“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冷地道，“大哥，剛才那些話當我沒說， 你那幾千塊錢我也不要了，我就不信了，幾萬塊錢還能把一個大活人愁死！”

　　說完，陳建華就要走人。

　　可惜，還沒邁開腳步，就被李玉芬死死拽住衣袖，狠狠地用眼神示意他坐下，陳建華梗著脖子，既不吭聲，也沒息事寧人的意思。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不下。

　　陳昊見事情鬧成這樣，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於是也跟著站起身來，淡淡地道，“媽，我看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這樣吧。”

　　“這……”

　　李玉芬還在猶豫，對面的李炳勝卻突然面色一滯，整個人猶如裝了彈簧似地，猛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朝餐廳入口處迎了過去，臉上堆滿了謙卑的笑容。

　　“啊喲！汪總，怎麽這麽巧?昨晚剛跟你喝完酒，今天就在這裡碰到你，真是幸會幸會……”

　　李炳勝微微躬著身子，大老遠就伸出一雙肉乎乎的胖手，嘴裡的哈哈大笑聲十分洪亮，傳得整個餐廳到處都是。

　　飯桌上，孟凱莉仿佛心有靈犀，扯著李偉同，也跟著倏地站了起來，目光注視著李炳勝方向，臉上滿是恭敬的神色。

　　那陣仗，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哪個國家元首到訪了！

　　陳建華看著他們對待那些大老板，和對待自己截然不同的態度，忍不住一聲怒哼，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