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哈裡突然識破了他的身份,為什麽哈裡明明對他的提議大為意動卻不接受,為什麽哈裡抓住了他這樣重要的人物,神sè間卻總是不經意地流lù出一種mí惘、惶huò和恐懼。
雖然夏潯沒有看過帖木兒的那封信,可是以他縝密的心思和強悍的推理能力,在這刹那間就已明白了一個大概:那個闖進客廳的客人一定是蓋蘇耶丁派來的人,此人一定是隨同蓋蘇耶丁出訪過大明的使節,所以他認得自己。
而哈裡這種奇怪的表現,以及他所說的交卸兵權的話,表明帖木兒帝國內部的爭權奪勢已經到了白熱化地步,而哈裡則是這場內部鬥爭的失敗者,即將成為一件政治犧牲品!
想通了這一切,夏潯信心大增,他慢慢tǐng直腰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倨傲地睨著哈裡蘇丹,不屑地冷笑:“哈裡,我本以為,你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想不到你竟是這般愚蠢!”
哈裡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見這樣一句不屑一顧的評語,不禁轉過身來,愕然看著神氣活現的夏潯,這個人明明是他的犯人,可他這副模樣,他以為這是哪兒?是他在大明的公爵府裡麽?
哈蘇裡丹驚訝地道:“你說什麽?我愚蠢?!”
哈裡“嗤”地一聲笑了出來,譏請地道:“是啊,我愚蠢,我被你戲弄了這麽久,還差點兒親自把你風風光光地送走,的確是夠愚蠢的。
不過,我的運氣明顯比你好,最終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裡!公爵閣下,您現在可是我的犯人!”
夏潯優雅地微笑:“我是你的犯人,但是我還活著,只要我願意,我可以一直活著,可是你呢?哈裡蘇丹殿下,你不覺得我的被俘,對你來說卻是一個不幸嗎?”
“不幸?荒唐!你是不是瘋了,公爵閣下!”
夏潯悠然道:“我沒有瘋,瘋掉的人是你!整個塔爾布古爾都知道我是你的貴賓,是你的座上客,是你的好朋友。阿格斯知道,索牙兒哈也知道,人人都知道。我被抓住,是你的功勞嗎?很不幸,認出我的人,並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對頭的部下!”
夏潯此時還不知道那個百夫長的身份,可他已經猜出,自己之所以暴lù,正是因為那個人發現了不妥。從那人硬闖會客廳,以及哈裡對那人的態度,夏潯自然可以分析出此人來自與哈裡敵對的政治陣營。
夏潯凝視著哈裡,沉聲說道:“所以,當我出現在帖木兒面前時,抓住我的功勞不會屬於你,相反,這件事還會被人大做文章,比如說你有眼無珠,甚至說你與我有所勾結,正在實施什麽yīn謀,只是因為我被人識破了身份,才不得不用犧牲我的辦法保全你自己等等”
本來就處於忐忑、焦慮、惶恐中的哈裡被這句話刺到了痛處,他像一隻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似的,憤怒地咆哮起來:“公爵,醒醒吧!我只是被錄奪了兵權,你以為我那個無能的叔叔和那個愚蠢的太子可以把我怎麽樣?笑話!婁哈裡蘇丹會步伊斯坎達的後塵,荒謬之極!”
夏潯其實一直就是在沒話找話,目的只是把哈裡留下來。因為哈裡蘇丹若是就此離開,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與之交談,隨後他在此被捕的消息就會到處傳揚開來,那時就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故意危言聳聽,只是找話題把哈裡留下來,他的大腦一直在緊張地思索著,如何找到交談的突破口。而今一見哈裡jī烈的反應,夏潯直覺地感到哈裡目前的處境恐怕比自己揣測的還要險峻。
夏潯心中更篤定了,臉上的神sè也更加的從容,他加重了語氣,說道:“哈裡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把我送到帖木兒身邊,就是把你自己送進地獄,這是毫無異議的事!”
哈裡放聲大笑:“我是帖木兒可汗的親孫子,你以為誰想對付我就可以對付我麽?如今抓到你,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可汗一開心,就會讓我重掌兵權!你的話,是我這一輩子所聽到的笑話,大汗會相信這些鬼話?”
夏潯淡淡地道:“帖木兒可汗或許不信,但是一定會有人“相信”而且會有不止一個人“相信”他們不但自己“相信”還會努力地讓帖木兒可汗相信。他們會不斷地向帖木兒可汗進言,甚至還會找出許多的“證據,來,直到帖木兒相信他們的話。可能,在恰當的時候,我也會接受某些人提出的條件,充當他們的證人!”
哈裡大為恚怒,臉sè有些扭取起來:“公爵閣下,你在威脅我?我可以帶著你的屍體去見帖木兒大汗,讓你永遠保持沉默!”
夏潯微笑道:那真是好極了,想要你死的人…那時候就會更加有理由相信。其實你是跟我有所勾結的,因為我的屍體將比我親口說出來的話,成為更有力的證據!”
哈力憤怒地分辯道:“如果我和你有所勾結,我會這麽高調的讓你出現在我的宴會名單上?”
“這有什麽希奇,因為你當時根本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人認識我!”
“如果我和你真的有所勾結,那麽當有人認出你的時候,我為什麽沒有把認出你的人殺掉滅。!”
“這個問題不需要心,你的政治對手們總會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比如說,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站出來承認,他當時也在場,很多人都在場,你無法用滅口來掩蓋這一事實!”
夏潯緊緊地盯著哈裡的眼睛,yīn險地道:“據我所知,索牙兒哈將是是太子的嫡系!伊斯坎達殿下被讒言所殺之後,他取代了伊斯坎達殿下,成為這裡的總督。你認為,如果太子授意他這麽做,他會不會出面作證呢?”
哈裡如遭雷擊,忍不住連退兩步。
夏潯微笑道:“有這麽一群人,當你沒有犯錯的時候,他們都想盡辦法找你的錯、要你死,當你有機可乘時,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當這件事有可能成為你的一件功勞,有可能叫你重掌兵權的時候,你認為他們不會拚命扯你後tuǐ?
哈裡殿下,說句不客氣的話,在軍事上,也許你是個天才,但是在政治上,你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天真!”
哈裡的臉sè更加蒼白,帖木兒固然比較欣賞他,但是相對於帖木兒一手創建的這個大帝國的穩定,孰重孰輕一目了然。一個孫子實在不算什麽,他有很多孫子。貼木兒帝國遵循的也是立嫡長制度,太子在可汗心中的位置自然比他高。
還有他那個四叔,那個無恥的家夥也會落井下石的。他的祖父有數不清的孫子,卻隻豐四個兒子,而這四個兒子還活著的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他體弱多病的父親,素來不受祖父喜歡,另一個就是這位右路軍都元帥。
這個叔叔在他祖父心裡的位置同樣也遠比他重要的多,也受寵愛的多。這從他準時趕到集結地點,反而因為沒有發動進攻而惹來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那位姍姍來遲的叔父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就可以看得出來。
如果皇太子和皇四叔心存默契,決定先聯手乾掉他,那麽夏潯凝視著他的神sè,真誠地道:“哈裡,你的敵人不是我,至少,你最危險的敵人不是我!我們何不坐下來談談,說不定,我們真能合作,做一筆大生意!”
哈裡慢慢搖了搖頭,沙啞著聲音道:“不可能的!蓋蘇耶丁很快就要來接掌我的兵權,什麽都來不及了。、,
夏潯道:“事在人為,兩個人能想到的辦法,總比一個人多得多!”
哈裡蘇丹道:“你所說的每一個法子,都沒有實施的可能!當我失去兵權之後,我就只是一個掛名的皇孫,我將成為一個無能的侏儒,除了我的shì從和仆人,我再也無力指揮任何一個人!”
“哈裡……”
哈裡搖頭:“對不起,我現在的情緒很不好,請歇息吧,公爵大人,明天我再來看你!”
哈裡帶著他的通澤和shì衛走了出去,房門“嚓”地一聲關上,外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夜深了, 哈裡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似乎非要把自己灌醉,徹底地麻木了神經才能睡下。
奧米穿著一身輕柔的睡袍,赤luǒ著雙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輕輕走去把已經黯淡了的油燈又撥亮了些,這才回到哈裡身邊,在另一張椅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
哈裡蘇丹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酒,這才用發紅的眼睛看著奧米,澀然道:“奧米,你能想像麽?抓住了大明的重要人物,反而給我帶來更大的危險和莫測的命運。”
奧米安慰他道:“哈裡,他只是危言聳聽罷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裡蘇丹搖了搖頭:“不,奧米,你永遠不要低估了一個政客無恥的程度,他們可以從無說到有,把黑說成白!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打擊政敵!我誤把大明公爵當成朋友,識破他的人又是蓋蘇耶丁的部屬,他們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奧米,楊旭沒有說錯,是我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