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說一句,點一指,話聲一停,勞彪一口鮮血噴出,仰面便倒。
左右族人趕緊把他扶住,驚喚道:“大人,大人?你怎麽了?”勞彪咬緊牙關昏迷不醒,哪裡還能作答。
夏潯並指如劍,一連幾點,震蕩得勞彪五腑六髒都受了嚴重的內傷,可他那些族人哪會相信夏潯隻這麽喝罵幾句,點了幾點,就讓勞彪受了致命的傷害,一時間,他們隻當勞彪氣怒攻心,這才吐血,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下去,找那蒙古大夫診治去了。
勞彪一倒,敢公開站出來與夏潯對峙、讓豁阿難堪的頭領便沒有了,豁阿心中暗暗快意。
夏潯大步走過去,抬頭一看,小櫻身上縛著五金的索纜,是被掛在杆頂鉤上的,繩子斷了也放不下來,夏潯一提氣,突然縱身躍起,五丈高的旗杆,隻借力兩次,就像旗花火箭似的竄到了杆頂。
小櫻淚汪汪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她這時才想起,自從第一次見到夏潯,從懷著仇恨想要殺他,再到如今滿懷幽怨地想要得到他的愛,她叫過夏潯許多稱呼,卻沒有一個稱呼適合她用於現在的,她現在好想要夏潯做她的訥呼日,做她永遠的優力打西米!
夏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夾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身子離開掛鉤的刹那,便飛快地向下滑下去,將至地面時,手上一緊,在杆上挫了挫下墜的力道,雙腿穩穩地落到地上,然後夏潯便轉過身去,再不看小櫻一眼,隻對彭浩說了一句:“看著她!”
彭浩立即掠到小櫻身邊,仗刀站定。
夏潯向豁阿夫人笑了笑,肅手道:“哈屯,請!”說完仿佛此間主人一般,大模大樣地朝帳中走去,一路走,一邊扯斷袍上衣帶,將沾了油汙的外袍隨手棄置於地。
豁阿夫人目中異采一閃,居然就跟在他的後面,乖乖地進了大帳,並順手放了帳簾。
帳外,彭浩提著刀左右看看,殺氣凌然,所有人都站在那兒,並沒有人敢再行冒犯之舉,彭浩便冷哼一聲,從腰間抽出割肉的小刀,將小櫻身上的麻布一層層地割開,一臉的旁若無人。
帳中兩人坐定,豁阿夫人瞟了夏潯一眼,悠悠問道:“豁阿承認,國公一身藝業超凡脫俗,但好漢難敵四手,如今草原上可亂得很,潰兵敗卒、逃散的牧民處處都是,國公隻帶一人深入雪原,著實危險之極0。豁阿很好奇,有什麽樣的大事、急事,能叫國公冒此奇險?”
夏潯心裡嗵地一下跳,他縱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僅帶了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這兒,都是說不通的,當時隻想著救人,哪有功夫思慮許多,這次的舉動留下的破綻實在太多,再巧妙的謊言怕也經不起推敲,夏潯心中電閃,暗道:“看來只有故作驚人之語亂她心神,才有可能消除她的疑心了。”
夏潯已經很久不曾靠謊言來達成目的了,實際上他在處理軍國大事時,要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要麽是神鬼莫測的陰謀,單憑一番唇舌就能達成目的事,也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來,只有在女人面前,他的謊話才無往而不利,大概是因為只要是女人,都喜歡被人哄著,哪怕明知那是謊言也開心。
眼前就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很成熟、很嫵媚、很有女人味兒的女人,夏潯卻不知道,他那無往而不利的三寸舌,這一次能不能忽悠過去。
夏潯微微傾身,做出一副凝重地神態道:“夫人,要談大事之前,我有一句話先要問過夫人,這帳中只有你我,再無旁人,回頭你要否認的話,我也沒有人證,所以夫人可以放心回答。”
豁阿好奇心起,嫵媚的眼神微微一閃,問道:“什麽事?”
夏潯沉聲道:“瓦剌明裡臣服大明,暗裡立了大汗,這個大汗就是從甘肅逃走的脫脫不花,如今他就在撒木兒公主的營地之內,此次瓦剌出兵討伐韃靼,明裡是撒木兒公主統帥,實際上是他在作主,是也不是?”
豁阿登時一驚,雙手按緊了桌面,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夏潯嘿嘿一笑,道:“夫人不必驚慌,我既孤身趕來與夫人商談此事,自然是因為本國公知道,瓦剌三王擁立脫脫不花,心懷異志,與夫人您是不相乾的。因為夫人的丈夫哈什哈大人,一直與瓦剌三王唱反調,瓦剌三王樹此傀儡,當然與貴部無乾!”
豁阿提起的心“卟嗵”一下落回肚去,神色也從容下來:“如果這個消息屬實,那麽國公打算怎麽做?”
夏潯正色道:“不是我打算怎麽辦,而是我大明打算怎麽辦,皇帝陛下打算怎麽辦。”
豁阿掩口一笑,道:“好啦,算人家說錯了話啦,那麽大明皇帝陛下打算怎麽辦呢?”
這女人當真是天生尤物,其實她倒不是有心在夏潯面前賣弄風情,眼下這場面,就算她有心,也實在不是勾搭的地方,只是她天生如此,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隨意揮灑間便有一股女人味兒,除非刻意掩飾,否則那魅力自然而然就會顯露出來。
這掩口一笑,嬌羞自現,言語之間,更是大見嬌憨。如此情態,出現在一個三十多歲已然熟透的婦人身上,卻又叫人油然生出自然之極、理應如此的感覺,當真是萬中無一。夏潯見了也不禁暗道:“要命!難怪她的丈夫為她送命、額勒別克也為她葬送了江山,單以風情而論,我這一生,從未見過比她更勝一籌的女人。”
夏潯收懾心神,沉聲道:“皇帝龍顏大怒,已派陝西都司、山西都司、奴兒乾都司出兵討伐!哈密王、別失八裡王協同出兵!”
“什麽?”
豁阿夫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花容失色地道:“大明已發兵攻我瓦剌?”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夫人的部落只是瓦剌的一部分,而且是受瓦剌三王排擠的一份子,瓦剌……幾時成了夫人您的?”
豁阿終究是個極精明的女人,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固然方寸大亂,但是一聽夏潯話中有話,登時醒過神來,知道其中另有玄機,她沉住了氣,緩緩坐下,問道:“瓦剌精銳盡赴韃靼,且在韃靼損失殆盡!大明皇帝陛下此時討伐瓦剌,當真選得好時機!只是不知,這般時候國公還來見我,意欲何為?”
夏潯悠然道:“北疆寬廣浩瀚,馳騁千裡不見人煙,大明雖能討伐瓦剌,卻不能消滅草原上的遊牧諸部,若想把這草原據為己有,那更是得不償失。所以,討伐之後,皇帝陛下自然還是要選擇一個肯臣服於大明的人來統治瓦剌諸部!”
豁阿心頭“砰”地一跳,急忙問道:“那麽皇帝陛下心中,這個人選是……”
夏潯道:“我大明曾扶持過瓦剌三王,但瓦剌三王卻令皇帝陛下大失所望,如今陛下想要扶持夫人,為瓦剌之主!”
豁阿聽了,一張小嘴驚得張開,半晌合攏不上,這一連串的消息,任何一條都足以叫她震驚半天,現在一下子聽到這麽多,饒是她精明聰穎,智計百出,一時也有些消化不了。
夏潯卻不容她多想,只是說道:“撒木兒公主擁戴脫脫不花為大汗,他們自然是要被討伐的。瓦剌三王中,馬哈木遇刺、太平戰死,如今只剩下一個把禿孛羅,這個把禿孛羅是馬哈木同謀,自然也不可大用,思來想去,夫人您就是最佳人選了。
呵呵,我聽說夫人的兒子現在已經成為貴部的首領是吧?只是夫人的兒子尚年幼,暫由夫人把持貴部大權,夫人有我大明支持,不但可以好好駕馭本部,將來把一個富裕強大的部落交到他手上,甚至還可以把整個西蒙古都交到他的手上,可喜可賀!”
豁阿聽了神色陰晴不定,心中一面想著趁瓦剌東征,大明卻自背後狠狠刺了瓦剌一刀,瓦剌精銳盡出,所余守軍對付別人還成,如何還是大明對手?亂軍一起,哪還分得清是非彼此,也不知自己的幼子在部落中如今怎麽樣了。又因對脫脫不花的薄情寡義、兩面三刀而心灰意冷,聽說大明有意扶持她為瓦剌之主而心動不已。更開始盤算起撒木兒和其它諸部如今的實力還剩幾成,暗暗估計自己有沒有征服他們的力量。
諸般心思在心頭走馬燈般轉了半晌, 一時也沒理出個頭緒,豁阿不禁問道:“那麽,大明準備怎麽做?殺掉脫脫不花和把禿孛羅麽?”
夏潯搖頭:“殺之不得,他們雖損耗嚴重,卻還有逃的力量。草原廣袤,冬季更不易追擊,一旦逃了,因為他們威望所在,總能聚攏舊部的,日久又是一個大禍害,我們打算以當初抑壓貴部之法,用平和手段捧起夫人,打壓其他諸部!那脫脫不花既不敢公開身份,我們也樂得裝作不知道,這更利用我們行事。試想,脫脫不花東征大敗已人望盡失,瓦剌又陷入履亡的危機,這時卻由夫人您出面解決,整個瓦剌還有何人與夫人抗衡呢?”
豁阿想到可以把那個負心人踩在腳下,心頭登時一片火熱,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在大帳中不住地踱步,踱了許久,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忽然站在那兒,望著帳中一角癡癡出神。
夏潯忍不住問道:“夫人意下如何?”
豁阿緩緩扭過頭來,鳳目微眯,含著煞氣,沉聲道:“不對!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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