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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第四百七十五章 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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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夏烈日炎炎,蟬聲稀稀疏疏在林間嗡鳴,被任命為鐵官的曹邴氏昂首挺胸站在桃丘的山崖上,朝下面的大河肆意放尿。(無彈窗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小說】)

 從這裡往下眺望,濟水河清澈無比,如同一條玉帶般在東方大地緩緩流淌,每隔上一天,都會有滿載石涅(煤炭)的大舫船從鄆城順流而下,為鐵工坊送來燃料。

 煉鐵這行當熟能生巧,加上趙無恤一些模棱兩可的建議,還有從晉國要來的幾個冶鐵匠人為助力,鐵工坊的產量在日漸提高,已經突破了原先的六十斤,開始朝日產百斤發動衝刺!

 現在要解決的是質量的問題,雜質如何一樣一樣清除,練出的鐵如何才能變成趙無恤描述過的“鋼”,除了要求不高的農具外,能否做出鋒利耐用的鐵質武器來?

 總之,曹邴氏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他因為表現優異,已經被加了俸祿,提升為士,一同被賞賜的還有幾個提出過妥善意見,增加了產量的鐵工。

 他完事之後束起帛帶正欲往回走,卻聽到山下的河面上傳來了陣陣聲響。

 那是木槳破開水花前進的嘩啦嘩啦,還有若隱若現的鼓點,以及呼和的號子聲,是船隊,光聽聲音,船隻數量還不少。

 “這回從鄆城來的船舶真多。”曹邴氏奇怪地踮起腳眺望,卻未見上遊飄來片板,他這才意識到,聲音來自於背後。

 “好久沒見齊國來船了,今日真是咄咄怪事。”

 走到崖邊朝東北方向望去,曹邴氏差點沒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是兩列長長的船隊,足足有四五十艘之多,它們不是運輸貨物的舫舟,而是高大的戰艦!正氣勢洶洶地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尖銳的鳴金響徹鐵工坊。留守的一旅兵卒立刻尋找武器,開始列隊集結……

 曹邴氏從未見過這麽可怕的水上巨船,他喃喃自語道:“我早就跟趙小司寇說過,不該在邊境建立鐵工坊。這下可完了,河道,大野澤,鄆城碼頭也統統完了!”

 ……

 “桃丘已過,果然驚起了一山的猴子。”

 舟師將領煩且站在領頭的大翼之上。對方才桃丘趙兵的驚懼舉動狂笑不止。

 齊國從太公時代起便有了舟師,到桓公時發展甄於成熟,無數商船隨時可以轉變為戰船,在征服東萊的戰爭中有過些許近海的船戰,由此積累了足夠的經驗。

 現如今齊國一共有三支舟師,最大的是濱海的少海舟師,足足有百艘之多,號稱能浮於海上六個月。齊侯喜歡遊玩少海,常親帥這隻舟師尋找三仙山,他們控制著從無棣到莒國琅琊的沿海。其次是大河上的陳氏舟師。數量五六十,此番反擊河盜劫掠立下了大功,只出動一半船隻就將河盜殺得片甲不留,黑色的骷髏旗再也不敢大搖大擺地出現。

 也正因為這場勝利,讓齊侯內心膨脹,覺得可以用濟水、淄水上停泊的臨淄舟師做同樣的事情:濟水淄水間有乾時河,雨季可以通行船舶,旱時乾涸,是一條天然的運河。

 這個建議讓舟師的將領們憂心忡忡,自古逆水而上作戰的戰例並不多。但因得到陳氏的極力支持,齊侯心意已決,所以他們不得不從。

 濟水被稱為四瀆之一,瀆。意為有獨立源頭,能奔流入海的大河,寬有一裡多,所以能容許兩列戰船進入並從容調頭,三十多條船在東北風的推動下離開臨淄,逆流而上。

 煩且雖然是主張出兵的人之一。但他心裡也明白,這次出兵的威懾意義大於作戰意義。

 並不是畏懼對手,他對船隻、木槳和海岸、河道的了解在齊國上下出類拔萃,也曾在潮濕的甲板上與海島的夷人海盜刀刃見紅、浴血搏殺。

 而是因為條件所限。

 他們在進入西魯前,每天都要靠岸休息,不是不能長時間航行,而是因為船隻擁擠不堪,沒有太多儲存空間,一艘行動的戰船為了快速機動,一般隻攜帶一到三日的食物。但過了須句後,沿途近百裡水道沒有己方能停泊靠岸的安全地點,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所以不能久留,制定的計劃是在東北風刮起的這幾天航行到大野澤,沿途攻擊一切趙氏船隻,抵達鄆城外的水面後封鎖碼頭數日,示威一番後再返回。

 如此,齊侯在這幾個月的貨殖戰爭裡被激怒的虛榮心才能得到滿足。

 “下槳!”在須句一處水流平緩的地方下錨休息後,須且叫道。

 對這艘大翼,煩且幾乎跟自己的榻一般熟悉。她分上下兩層,能載百人,下層有六十支槳,上層甲板站滿手持弓箭和長矛的兵卒,巨大的體型不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

 “成列!”大翼的六十片槳葉同時入水,槳官大喊著號子。而鼓點猶如碩大而和緩的心跳,每敲一下,槳動一分,六十人一體,整齊劃一。

 在這艘大翼的身後,兩艘中翼,六艘小翼也同時展開各自的木翅膀,七艦速度盡量保持一致,葉刃攪拌濟水,艨艟、輕舟、扁舟、舫舟緊隨其後。

 戰列之外,他能夠遠眺聳立於河畔的各小邑聚,農田沿著大河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夯土的哨塔貼近碧藍的天空,這是趙無恤設置的沿河烽燧,如今發現船隊後,燃起了細長的黑煙。看到黑煙,乃至於無可抵擋的齊人船隊後,岸上的農人、士卒頓時騷動得像炸了窩的螞蟻似的。

 齊國舟師的目的由此便達到了,被掐斷午道、大河航道的憋屈一掃而光。

 煩且得意洋洋地說道:“趙無恤太過猖狂了,以為阻斷道路、河流的事情就他能做得出來?今日吾等便將這卑劣手段統統還給他!叫他知道誰才是河海上的霸主!”

 ……

 待到船隊過了兵卒見船隻則趨風而逃的范邑,開始進入鄆城地界後,沿河開始出現反擊。有軍吏組織弓手、弩手放箭,卻絲毫威脅不到河中心的船隻,統統落到了水裡,再度引發了齊國水手們的一陣轟然大笑。

 煩且對手下們肯定地說道:“雖然趙氏武卒戰力不差,但只要吾等在河上,他們便奈何吾等不得!”

 有個船上的軍吏問道:“趙氏子為何不派舟師來阻擋?就任由吾等前行?”

 煩且輕蔑地說道:“中原諸侯除了齊國外。就沒有能在水上作戰的,更無舟師,趙氏子手下只有盜蹠及一些打漁和擺渡用的小船,哪敢前來抵抗。”

 大野澤那些盜寇。他是不放在眼裡的,當年盜蹠再強,也不敢順流而下到齊境沿河劫掠,正是因為公室舟師的存在。

 由於戰船總數和大小遠超趙無恤,煩且認為小心謹慎或精巧謀劃都不必要。他直接將艦隊編成兩戰列。各由十五六艘戰船組成。大翼和中翼、小翼負責掃清河道,摧毀趙無恤的那些小小漁船。稍小的船隻護衛兩側,搶掠舫舟,就像河盜在大河上乾的一樣,無論是不是齊國人的,這可是賺取外快的好機會……

 煩且板著臉宣布:“向趙氏交稅過關者,皆為齊國仇讎!”

 此舉讓齊國商賈們叫苦不已。

 然後,他們遇到了第一支有組織抵抗的對手,十多艘狹長的劃槳船,如同一條條水上蜈蚣。上面是叫囂不已的趙氏水兵,其實就是從前的湖泊盜寇們。

 在站於大翼上的煩且看來,這些船都是孩童在小水溝裡玩耍用的小木舟而已。

 他聽見齊國水兵們在甲板上歡呼,彼此鼓勵,連槳倉裡的也厲聲叫了起來,興奮不已。自臨淄出發以來,他們大多數時間一直悶在艙內,無所事事,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戰鬥。並且自信滿懷,堅信勝利。

 齊國舟師,無敵於諸夏!

 這氣氛感染了煩且,他舉起了短劍。指著前面的阻擋者大聲喊道:“摧毀它們,前面就是大野澤了!”

 ……

 隆隆的戰鼓穿越河面,嘯叫嘶啞深沉,猶如雷鳴。

 方才的戰鬥結束的很快,不,也許不能稱之為戰鬥。因為齊國一方還未怎麽發力,敵人便開始潰敗了。

 煩且所在的大翼一馬當先,徑直撞翻了前方狹長而嬌小的輕舟,木板破碎發出撕裂的巨響,敵人的陣型完全散了。

 頃刻之後,一聲又一聲巨大的碰撞回蕩在水面上,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嘯中,艨艟將一艘長船迎面劈成兩半。機靈的敵人開始逃跑,遲鈍的船則被夾在兩艘小翼中間動彈不得,船員正與跳上去的齊人做殊死搏鬥。

 它們不斷退卻,而齊人舟師不斷追擊,漸漸進入了較狹窄的河道,自己的隊形也已經散亂了。

 又一次撞擊,煩且指揮大翼逮到了敵方唯一一艘能被他看在眼中的小翼,其左舷的槳如脆弱的筷子般被掠過的大翼全數撞斷。“放箭,”煩且命令道,弓手們立刻掀起一陣致命的箭雨,他看見那艘小翼的人陸續倒下,大多數人早已跳水逃走,它成了齊師的俘虜。

 “到下層去看看,將劃槳的人盡數殺死。”奪船是最讓人興奮的時刻,煩且有權處理自己的戰利品。

 “又有船來了!”就在這時,又有船員高喊了起來。

 他抬起頭,卻瞧見河面上殘余的幾艘長船逆流而逃,一群小船則逆著風順流而下:其中有渡船、劃艇、木筏、小舫船和船身腐爛得幾乎無法漂浮的小翼。

 煩且露出了輕蔑的冷笑,種類雜七雜八,場面混亂不堪,真是絕望的掙扎,憑這一堆浮木怎可扭轉戰局?只能擋道罷了,顯而易見,趙無恤已經無計可施,齊國舟師抵達鄆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他開始讓人擊鼓,準備重演剛才的摧枯拉朽,然後一路衝進大野澤, 將那兒剛平靜下來半年的局面攪成一鍋粥。

 然而當命令剛剛下達,後方的船隻越過大翼超前劃行時,下到那艘被俘小翼船艙的人上來回報,煩且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

 “滿滿的一船石涅,還有稻草?”

 石涅易燃,可以作為燃料,可為何會在一艘與他們作戰的小翼上?

 情況不對,他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抵達了較為狹窄的河道,左右不過一裡半,岸上的草叢灌木間,已經有不少潛伏已久的兵卒站了起來,手持長矛和弓弩,冷冷看著漂浮的巨木們。

 待到逃竄的長船以方才沒有的靈巧穿過那些小船組成的線列後,一個身高九尺的大漢從船艙裡站了出來。他露出了一絲冷笑,手持弓箭,在旁人的協助下引火燃矢,開弓如流星趕月,無一不中,點燃了一條又一條緩緩運行的小船,劈劈啪啪,火焰在風中急速燃燒蔓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多時,一個由赤色烈焰和黑色濃煙編織成的天羅地順流而下,朝齊國舟師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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