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悶響,一個碩大的酒樽甩在地上,在厚厚的羊氈上滾了幾滾不動了。 M.酒樽中透明的酒液潑灑而出,不一會小小的房間中已經滿是酒香。
“你說那馮老兒想做什麽?嗯?他將封地交出去了,讓我等在陛下面前如何自處?我等將始皇帝陛下賜給的封地都交出去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他這是自己不活也要斷掉我等的生路啊。”
胡毋敬越想越氣扔掉手中的酒樽,拍著身前的銅案怒喝道。
此刻的胡毋敬根本看不到半天在胡亥面前表現的低眉順目的模樣,有的只是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龐。
一邊候著的仆人連忙躬身跪伏著爬過去將胡毋敬丟在地上的酒樽收走,然後又取出一個嶄新的酒樽放在胡毋敬身前的銅案上,並斟滿酒液。
不是黃酒,而是內史郡皇家造釀場釀造的高度數白酒。這其中自然同樣少不了胡亥的功勞。
坐在胡毋敬對面的姚賈淡淡的撇了一眼胡毋敬,揮手讓房中侍候的奴仆都退下。
這是在姚賈府中,大朝會散了之後,胡毋敬就跟著姚賈的馬車到了姚賈府上。此刻,姚賈已經看出來,胡毋敬已經有些喝多了。
雖然奴仆都是自家人,但是姚賈依然擔心喝多了的胡毋敬會說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話語,尤其是牽扯上皇帝的話語。當然,這其中,他也同樣為自己考慮了一下。
姚賈卻不知道,胡毋敬被胡亥在鹹陽牢獄中關了兩個多月,如今已經是怕極了胡亥,雖然喝的有點不清醒。卻不敢對胡亥有任何的不敬。
“胡兄,慎言啊。”姚賈臉黑,心眼同樣也要比胡毋敬多了不少。
“姚兄,難道內閣出了政議,我等真的要將始皇帝陛下賜予我等的封地交還給戶部不成?姚兄,你就不著急?”胡毋敬又灌了一口,急聲道。
“急有何用?內閣政議,不是你我兩人能夠更改的。”
“那公子呢?公子也是內閣輔政。”
“呵呵,公子此刻怕是也頭昏腦脹了。再說。內閣政議,五位內閣輔政,有三位讚同即可行文六部實施。除非陛下乾預否決,否認沒有人能夠改變。今日,太師大人以及那頓弱老兒顯然已經同馮老兒事先就商議好了。所以才會突然在今日的大朝會上提出。”
姚賈話語中對尉繚還算尊敬,但是提到頓弱還有馮去疾卻是沒有半點忌諱。也確實,首先,在李斯還在的時候,他們幾人就同馮去疾不對路,如今馮去疾雖然是內閣輔政,但是不對路還是不對路。更何況李由同樣也是內閣輔政呢。
其次,頓弱本是典客,九卿中最沒有權勢的閑職,論地位連胡毋敬這個奉常都比不上。更不要說自己這個實權的廷尉了。卻未曾想到,不過兩年時間,原本還在他們之下的頓弱,卻飛黃騰達一躍而起。先是遷任禦史大夫。直接位列三公了,緊接著沒過多久竟然直接以禦史大夫位掌內閣輔政大臣了。
自命才智什麽都要比頓弱高上一籌的姚賈心中又怎麽可能服氣?現如今。他唯一能夠拿的出手的也就是他年紀要比頓弱小上不少了。
他現在唯一可以用來自我安慰的就是,兩個丞相沒有了,卻多了五個人組成的內閣府。
五個內閣輔政,尉繚身體一直不好,馮去疾也老了,頓弱更老了,也就嬴騰稍微年輕一點。也就是說最多再過個十年,不五年,如今的內閣輔政就要更換兩個乃至三個,那個時候就是他姚賈的機會了。
可惜,如果姚賈要是知道,胡亥早就將他還有胡毋敬、馬興以及鄭國四人都排除在了內閣輔政之外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瘋掉。
如果論資排輩的話,姚賈卻是夠資格進入內閣充當輔政大臣之位了。甚至胡毋敬、馬興、鄭國都夠格。可是,如果讓李由一系的人都進入的話,那麽大秦的理政大權怕是就成了李由的一言堂了。
莫看如今李由每天都戰戰兢兢的,一步三看。那是因為內閣府的另外四個人哪一個都要比他李由輩分來的高,而且還都跟他尿不到一塊。若是姚賈這些人一股腦的都湧入內閣府,怕是李由又該是另一番模樣了。
大權獨掌的快感,將會讓一個人漸漸沉溺其中,最終野心也是越來越大。
所以,不管如何,胡亥都不可能讓內閣府掌控在一個人手中,不然內閣府存在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那……那,姚兄以為這其中有沒有那位的意思?”
胡毋敬左右看了看,伸手悄然指指天上,壓低聲音道。
“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胡兄想必也看到了,他老人家的的表現並不比我們好上多少。我能看出來,事前他老人家確實不曾知道這件事。想必,九原公和公子也是看出來了。”
姚賈說的到是實情,胡亥事先確實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同樣也很震驚。
“那就好,那就好。”
其實當時胡毋敬和姚賈的動作並沒有不同,都是馬上去觀察胡亥的神色,如果胡亥事先曾經跟馮去疾等人商議過,那麽這就是個危險的信號了。
此刻他不過是想要從姚賈口中得到肯定,來讓自己安心罷了。
至於這個有危險的人,自然是指的李由危險了。
嬴騰遠在東北,代皇帝巡視安撫各地,鹹陽城內只有四個輔政大臣,皇帝議事卻隻召喚了三個,這不僅對李由不是個好消息,對自己等人同樣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好在,皇帝似乎真的不知道內閣那三個老頭兒做的事情。
姚賈也只能期望真的是這樣了。
“好也不好啊。胡兄。”姚賈遙遙舉杯,請上一記,輕抿一口歎道。
聽到姚賈的話剛剛準備再次痛飲一杯的胡毋敬頓時沒有了喝酒的心思,放下酒樽訝然道:“姚兄這話是何意?”
按理說,胡毋敬能夠在始皇帝的時候屹立十余年未倒下,就算比不上姚賈至少也差不了哪去不是?只是如今看來,卻是愈發的不頂事了。
當初胡亥因為刺殺孔鮒之事將他關上兩個月而李斯未曾出手救他的事情,看來是真正的讓他痛徹心扉了,連帶著腦子都有些不太好使了。
姚賈盯著胡毋敬看了半響,直道胡毋敬渾身不自在想看看自己身上有哪裡不對勁才挪開眼神。這個時候姚賈也隻得相信胡毋敬如今確實是政治覺悟降低了,而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一直在裝傻充愣。
畢竟,裝傻充愣,在有的時候可是能保命還有富貴榮華的。
就在姚賈帶著些許失望和鄙夷的眼神移走的同時,胡毋敬垂著四處張望自己身上的眼神不經意間露出些許精芒。不過那精芒卻是眨眼即逝,又恢復了先前醉眼朦朧的模樣。
“就算此事沒有他老人家的授意,怕是此刻他老人家也已經變了意思。原本只是馬興、召平這些人要倒霉,如今怕是我等的基業也要沒了。”
“馬興?他們這些人不是陛下下詔召喚奏事覲見的麽?難道他們這些家夥也犯事了?”胡毋敬口齒還算清晰,但是目光卻明顯有些遲鈍了。晃晃腦袋,似要將自己昏沉的大腦變得清醒些。
“哼,他們那些降臣能有什麽事情需要奏報?難道奏報他們這些年如何在封地內欺男霸女橫行無忌不成?”姚賈顯然同樣對馬興這些人沒有多少好感。也許明面上還會互相恭維一番,但是如今只有他跟胡毋敬兩人,自然不用顧忌什麽。
“他們的死活又於我等何乾?讓我說陛下早該將這些蛇鼠兩端之人擼去侯爵。”胡毋敬在這一點上到是同姚賈的想法差不多,說完又歎了一口氣,自怨自艾道:“我看我這過了年就要管家收拾封地內的財貨才是。不然等到內閣政議出來後, 怕是清理不及也。”
“呵呵,胡兄此言差矣。內閣政議是內閣政議,政議想要行文六部,必須要先經過陛下首肯才行。馮老兒自以為摸清了陛下的心思,不惜搭上馮氏全族來搏陛下感激,雖說此舉賈極為憎惡,卻不得不說,馮老兒確實要比你我二人厲害啊。
太師大人和那頓弱老兒想必也是看出了陛下的某些念頭,再兼之兩人盡皆孑然一人,所以才會在這件事情上幫馮老兒一把。此事若成,有馮老兒在前,我等一乾勳貴世家恨也只會恨馮老兒;此事若不成,同樣也有那馮老兒在前,我等一乾勳貴世家同樣也只會恨那馮老兒。
可是,陛下之大秦並不僅僅需要內閣府五位輔政,還需要六部,還需要眾多的世家勳貴。內閣府三人可以不為我等勳貴世家著想,但是陛下卻不得不為我大秦天下著想啊。
此事若有一極具分量之人領頭,聯合關中眾多的勳貴世家一起向陛下上書進諫。想來即便內閣府馮老兒通過了政議,陛下也會因勳貴世家反對之舉對收回封地之事三思而後行。”
“公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