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歷五十四年四月二十五,北路易恆軍率先進抵距離蒲昌海兩百余裡的阿耆尼國,駐守阿耆尼城的只有一千余人烏孫人。如今烏孫人在西域已經是霸主級的存在了,烏孫人不去找那些西域小國的麻煩他們都要謝天謝地了,哪還敢來主動挑事找烏孫人的麻煩?
所以,這些在阿耆尼城吃喝享樂的烏孫人基本上沒有任何的警惕性。城門大開,除了想要撈些油水的烏孫人守在城門處外,城牆上也都沒有任何的兵卒防守。
易恆麾下的白虎軍斥候在阿耆尼國王子的引領下,喬裝輕而易舉的接近了阿耆尼城城門,猝然出手不過十幾息的功夫,已經將城門控制在手中。
城門到手,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簡單的多了。
一千多沒有任何防備、裝備簡陋的烏孫人面對兩萬余訓練有素有備而來又幾乎武裝到牙齒的白虎軍精銳,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拿下阿耆尼城之後,留下五百步卒和五百騎兵幫助阿耆尼國王子納尼整頓被烏孫人弄的幾成空城的阿耆尼城,易恆繼續率領大軍北進。
大秦歷五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易恆軍輕取屈支城;五月初四,易恆軍攻佔咀邏私城;五月初九,攻佔子和城;五月十五,攻佔狐且城……
在易恆的北路大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的同時,南路吳為軍同樣也是輕取蒲昌海以南赭時國、怖捍國等近十城,攻城掠地的速度相比易恆部來說絲毫不慢。
至於居中統籌的白虎軍主將杜騰,更是在五月二十的時候已經行軍到了距離樓蘭城不過百余裡的蒲昌海邊緣地帶。
按照杜騰大軍的前進速度,最多三日,五萬白虎軍主力就將兵臨樓蘭城下。
薰忽而等一乾身處三路大軍中的西域諸國亡國王子們,第一次見識到了大秦軍威。斬殺他們西域諸國兵卒如殺雞宰羊般凶狠的烏孫人。面對那些穿著黑色鎧甲的大秦兵卒從來沒有堅持超過盞茶時間,不是全軍覆沒就是轉身就逃。
可是就是這樣的、精銳的、無敵的大軍,只是那位遠在萬裡之外那座高高大殿內的年輕皇帝坐下數十支軍團中的一支而已。
很難形容薰忽而等一乾西域王子看著勢如破竹攻城掠地的白虎軍時的心情。
人比人的死,貨比貨得扔啊!
當雙方實力已經完全沒有可比性的時候,處於劣勢的一方,要麽生出殊死一搏、背水一戰的狠氣;要麽就是如薰忽而等人一般,完全認命的小受心態。
就在杜騰大軍的捷報源源不絕的通過玉門關的驛站送往鹹陽的同時,鹹陽城內卻是陡然生出了巨變。
大秦歷五十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年後就一直病患纏身、在府中臥床靜養的大秦太師、內閣輔政大臣、益侯、國丈、皇家軍事學院左院丞尉繚病情突然加重吐血昏迷。
消息傳出,滿朝皆驚。
雖然從過年之後朝臣對尉繚的身體狀況已經有了那麽點心理準備,但是卻沒有想到會這樣快。所以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讓所有人都有些許措手不及之感。
當日,收到消息的大秦二世皇帝親臨太師府。直到天亮方才回返鹹陽宮。
經過太醫院扁鵲等一乾太醫竭盡全力施救,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尉繚終於再第三天的時候再次醒了過來。
尉繚的清醒,讓一乾太師府的奴仆無不喜極而泣。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尉繚雖然平日裡極為嚴肅,但是卻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好主人。從來沒有打罵過任何一個奴仆,更不要說克扣他們的工錢。逢年過節,每名奴仆都能收到尉繚的賞賜。
雖然如今大秦各個勳貴世家府中的奴仆。除了買回來的匈奴奴隸外,對秦人基本上都是雇傭製,要發放俸祿的。但是並不是沒一個主人家都能如尉繚這般行事的。
可是,只有扁鵲等人知道。如今的尉繚之所以能夠醒過來只是暫時的回光返照而已。
二世二年的那一次大病,已經嚴重傷到了尉繚的根本,雖然經過這年余的休養,但是終究還是回天乏術。這數個月的纏綿病榻已經基本上耗盡了尉繚身上僅剩的那點生氣。
收到扁鵲消息的胡亥,第一次在鹹陽城的大街上縱馬而行。而禦林軍。也是自成軍以來第一次行使皇帝出巡的護衛封禁之責,將半個鹹陽城完全封鎖。
禦林軍如此大的動靜,尉繚病危的消息終於在這個時候傳了出去,並迅速傳遍整個鹹陽城,向著關中各地開始蔓延。
身為老秦人,沒有人能夠忽略尉繚這個不是秦人的秦人在二十余年來對大秦的貢獻;
始皇帝統一天下,尉繚跟隨身側出生入死,算無遺策,挽救了無數的老秦人的性命;始皇帝後期,為了求得長生不死好為萬世皇帝,不惜耗費無數人力財力尋求長生不死藥,大修宮闕,也是這位老人不顧身家性命相諫,最終被始皇帝所囚;
二世皇帝登基,大秦帝國搖搖欲墜,這位老人應二世皇帝所請出府相助,嘔心瀝血的為大秦帝國所操勞;平定六國遺族叛亂,平定南海子嬰之亂,這位老人不顧耄耋之歲堅持跟隨年輕的二世皇帝隨軍出征,短短不過數月時間,大秦軍隊從北到南一句蕩平各地叛亂,帝國為之轉危為安;
從二世皇帝登基到如今四年,這位老人始終在大秦一朝中擔綱肱骨之臣,為國家計,為萬民計,為大秦萬世基業計,兢兢業業;
今天,這位老人卻終於還是逃脫不了宿命的輪回,再次如二世二年那一次一般一隻腳踏上了鬼門關。沒有人知道這一次這位老人能不能再次收回那一隻腳;
可是一向甚少擾民的聖天子卻是第一次封街策馬讓許多人已經感覺到了那份讓人揪心的不安。
也許,那位老人家真的是太累了。
可是,大秦的百姓還是希望那位老人家能夠活的再久一些,在後面的歲月中能夠多享受一些。
正是在這樣的樸素願望的驅使下,不過一個多時辰。收到消息的老秦人紛紛自發的從鹹陽城各地朝著城南聚攏而來,沒有騷亂,沒有口號,他們只是默默的矗立在禦林軍外圍,靜靜地站著。
他們希望他們能夠用這樣最為簡單最為樸素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上天的祈福,渴求上天能夠聽到自己這些人心中的呼喚,給那位已近彌留的老人再多一些歲月,能夠看到更為昌盛的大秦。
太師府,尉繚書房。
匆匆趕來的胡亥剛剛轉過回廊就看到了等候在尉繚書房外的扁鵲等太醫院的醫官們。製止了扁鵲等人的行禮。胡亥看看房門大開的書房,低聲問道:“老愛卿如何了?”
“請陛下責罰!”扁鵲等人面帶戚色,低聲應道。
“那為何你等幾人站在此地?來這書房又是為何?”胡亥聽到扁鵲等人的回答,身子情不自禁的一顫,然後厲聲喝道。
“陛下……”
“可是陛下來了?此事無關扁太醫幾人。扁太醫乃是應老臣所請才如此為之。還請陛下不要責罰。”
在書房內的尉繚聽到胡亥的聲音,高聲道。
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這根本不是一個已經在病榻上纏綿了幾個月、如今已近彌留的老人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胡亥略一疑惑看著一臉戚色的扁鵲等人再聯系到尉繚的話馬上就會過意來。
應該是尉繚請扁鵲等人用了一些能夠激發人潛力的手段,在他回光返照的最後一段時間內保持清醒。
想來等到藥效一過,也就是尉繚歸天之時了。
走進書房,胡亥就看到尉繚頭上、頸部以及背上密密麻麻插著不下二十余根細長的銀針。而渾身插滿銀針的尉繚此刻卻是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書房內的銅案前。奮筆疾書著什麽。
胡亥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尉繚身後。
“凡兵,有以道勝,有以威勝,有以力勝。講武料敵。使敵之氣失而師散,雖形全而不為之用,此道勝也。審法制,明賞罰。便器用,使民有必戰之心。此威勝也。破軍殺將,乘闉發機,潰眾奪地,成功乃返,此力勝也。王侯如此,所以三勝者畢矣………”
看到這些的刹那,胡亥就知道尉繚為什麽直到這個時候還非要扁鵲等人對他用這等方法來激發最後的潛力了,他需要將尉繚子最後一篇編撰完。
尉繚知道胡亥就站在自己身後,但是他此刻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來同胡亥寒暄,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飛快的流逝,腰部以下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的知覺,他不知道自己這僅剩的一點生命力還能不能支撐著自己完成《尉繚子》最後一篇寫完。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寫完《尉繚子》最後一個字。
背上插滿銀針的尉繚端坐在銅案前刷刷的奮筆疾書, 胡亥則是安靜的站在一旁,不時上前幫助研磨一下墨汁。
這是這位為大秦立下無盡功勳的老人最後的心願,胡亥知道自己一定要幫他完成。
如此笑半個時辰之後,胡亥能夠看到尉繚落筆越來越慢,唯有兩顆眸子卻是愈發的明亮,盞茶時間之後,最後一筆重重落下。
“陛下!老臣心願了矣!”
這是根本沒有來得及收筆的尉繚對胡亥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滿臉笑容的尉繚安然合上了眼睛,再無任何聲息。
大秦歷五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大秦太師、一代兵法大家尉繚在寫下巨著《尉繚子》之後在大秦二世皇帝、聖天子胡亥面前安然離世,終年八十有九。
消息傳出,大秦帝都鹹陽城哭聲震天,白幡盈城,天地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