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雖然做了些年臥底,但顯然這種深夜私會情郎的經歷是萬萬沒有過的,所以顯得很緊張,四下張望,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小寶將腦袋從茅廁的矮牆上探出來,小聲喊道:“月兒姐姐,這裡,這裡,往這裡看。”
月兒雖然身懷武功,此刻心裡也是砰砰直跳,踮著腳尖走到茅廁門前,遲疑道:“這,這是太監的茅廁……”
小寶不管不顧,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將她拽進來,嘻嘻笑道:“莫怕莫怕,月兒夜闖太監茅廁,私會情郎魏忠賢,將來必是千古流傳的一段佳話,來來來,莫害羞,這位就是我大哥,神龍衛傳奇密探魏忠賢。”
魏忠賢早就擺好了一副仰面朝天觀看月亮的孤傲身影,聽小寶介紹他,便配合地慢慢將目光下垂、下垂,一直落到月兒羞怯的臉蛋上,二人目光一碰,月兒頓時飛紅了臉,將頭深深的低下去,雙手絞著衣角,身子也不安地扭動起來。
不得不說一下,此時的魏忠賢,二十一歲正值壯年,身高一米八出頭,濃眉大眼相貌堂堂(他可是明代太監史上的十俊之一啊),可比歷史上遇見客氏時的四十多歲老頭子的形象強太多了。
在月兒這個情竇初開,對愛情充滿幻想,又奇缺男人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女子,還有比魏忠賢這等高大英俊形象的男人更讓她心動嗎?
當時,就在兩人目光相碰的一霎那,旁觀的小寶就已經確定了,月兒已經死心塌地喜歡上了這個英俊的男子,也就死心塌地相信了這個男子,絕對配得上天子親軍神龍衛這個身份。
再轉頭一看魏忠賢,頓時嚇了他一跳。
此刻的魏忠賢,嘴巴張的老大,口鼻中急促地喘著粗氣,眼珠子都快要擠出眼眶了,彷佛有一縷亮閃閃的絲線,自嘴角流下。
小寶使勁在這廝身上掐了一把,魏忠賢渾身一震,眼珠子慢慢轉動,縮回眼眶,這才回過神來。
他刺溜一聲將口角的垂涎吸回嘴中,又伸袖子擦了擦嘴角,結結巴巴道:“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出來。
小寶心裡喟歎一聲,麻皮的果真是三世冤孽,今生重逢。錯不了,錯不了。
他衝著魏忠賢擠擠眼,提醒他注意台詞,早就商量好的台詞。
魏忠賢畢竟是混蕩市井多年的人物,穩穩心神,長長吸一口氣,將子夜茅廁中淡淡的那股子異味滿滿地吸入肺中,重重地唉了一聲,語調悲切,情感真摯。
月兒果然被這唉聲吸引,詫異地抬起頭,烏溜溜的黑眼珠大膽注視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那一縷縷情絲,紛紛擾擾,毫不掩飾,如同化不開的冤孽,纏繞在魏忠賢的身上。
魏忠賢深深地對月兒做了個揖,月兒趕緊蹲身還禮,相敬如賓。
魏忠賢用深沉的嗓音緩緩訴道:“月兒姑娘,請恕某家無禮,那一日,某家在宮中巡視,遠遠一眼,看見正跟在恭妃娘娘身後緩緩而行的你,如同一個孤寂的仙女,憂鬱的行走在這煩擾人世間。你可知道,那一刻,某家心神俱醉,魂飛天外。月兒姑娘,你可知道,那一刻,你已經走進了某家的心中,某家再也無法將你忘懷。”
此時的魏忠賢,剛淨身不久,嗓音還是如同正常男子一般渾厚,加上略帶憂鬱的眼神,在漫天的月光下,帶有一絲絲雄性的溫柔和憂傷,緩緩流淌在月兒的心頭。
“月兒姑娘,某家當時就知道,冥冥中,我分明與你早有三生三世的約定,某家來到人世間苦苦尋覓,卻茫然不知追尋何物,直到那一刻遇見你,某家才恍然醒悟,某家尋的,就是你啊,月兒姑娘,你可曾明白某家的心。”
月兒癡癡地站在幾個恭桶之間,癡癡地將全部目光,一絲沒有遺漏地全部投射到恭桶那邊的魏忠賢臉上。
眼淚,一滴滴,一串串,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流了滿臉,順著下巴往下滴,滴在被尿漬泡的黃澄澄的泥土地上。
“嗯,嗯,嗯。”她拚命的點頭,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魏忠賢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張開雙臂。
月兒如同乳燕投林,跨過阻擋在身前的恭桶,撲進魏忠賢溫暖的懷抱中。
兩個人,抱得好緊,好緊。
小寶感覺自己眼角有些濕潤,捂著鼻子緩緩退出茅廁,站立在茅廁牆外,呆呆看著月亮,心想,狗日的記性真好,這些詞都是老子教你的。
牆外月如鉤,牆內情正熱。
吧唧吧唧,一陣陣吮吸的聲響傳出來,那是兩張嘴拚命吸對方口水的動靜……
嘰嘰咕咕,一陣陣密語的聲響傳出來,那是兩個人傾心訴說衷腸……
很久很久,幸好沒有別的小太監來上茅房。
很久很久,魏忠賢與月兒手牽手,從茅廁中款款走出來,月兒的眼睛紅腫腫的,臉色羞紅紅的,大大方方給小寶行了個蹲身禮:“多謝小寶兄弟。”
小寶心裡一喜,小娘皮都改口叫我小寶兄弟了,此事自然成功,大大地成功。
趕緊還禮:“大嫂客氣,折殺小弟了。”
魏忠賢豪爽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休要相互客氣,月兒,你去吧,你放心,今日誓言,某家絕不相忘。”
月兒點點頭,深深地再看一眼魏忠賢,自然地伸手摟住他脖子,將自己的臉龐在他寬闊的胸膛依偎一下,便莞爾一笑,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走到跨院拱門處,轉回頭又是一笑,揮揮手,跳著走了。
魏忠賢丟了魂一般,死死盯著月兒消失的黑暗之處,久久沒有說話。
小寶推推他:“大哥,該回去了,今晚還有很多糞桶沒有倒完吧?”
魏忠賢突然轉身,一把握住小寶的雙手,熱切地道:“兄弟,兄弟,哥哥感激不盡,哥哥實在沒什麽能拿出來感謝你的,哥哥給你作揖了。”
小寶趕緊製止道:“哥哥千萬莫要客氣,我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一定能在宮中做出一番大事業。”
魏忠賢點點頭,兩人攜手相視而笑。
小寶突然皺眉道:“不過,不過,月兒姑娘還有件事不知道有沒有和你提起?”
魏忠賢一愣:“什麽事?月兒沒有跟我說過什麽事啊?”
小寶歎息一聲道:“唉,月兒姑娘面皮薄,肯定不願意為你惹麻煩,她也難啊。”
魏忠賢急切道:“究竟什麽事?兄弟莫要賣關子,莫非月兒有麻煩?”
小寶點點頭:“月兒是有個麻煩,這麻煩可大可小,不知道哥哥是不是真心喜歡她?”
魏忠賢點頭如搗蒜:“兄弟,實不相瞞,哥哥本來只是想白白騙到一個菜戶,騙不到又沒什麽損失,何樂而不為?只是今夜與月兒相見,真他娘的邪了,哥哥彷佛做夢一般,真如同你教我的那些話,真真的上輩子好像跟她有約定,今生不見不散似得。”
“哥哥也是娶妻生女的人了,自認為也經歷不少風流,對女子自然也會太放在心上,只是今夜,只是今夜,哥哥真的動心了。兄弟,哥哥真的喜歡上月兒啦,哥哥願意為她去死。”
小寶心裡暗歎,歷史隻記載這對男女狼狽為奸的畸形情事,又豈知兩人真的存在不差於任何愛情傳說中的真情實意。果真如自己前世所料,愛情,真他娘的偉大。
小寶裝出一副心事重重模樣,面色凝重道:“哥哥,月兒如今面臨一個大煩惱,兄弟也是今天剛剛得知,重華宮大總管,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監華公公,也看上了月兒,那華公公在重華宮權高勢重,連恭妃娘娘都要給他三分面子。”
“華公公早就放出話來,要將月兒納為菜戶,月兒哪裡看的上那個快要進棺材的老梆子,自然誓死不從,那老太監勾結淨身房的洪公公和李公公,在宮外綁架了月兒的父母與親哥哥,威脅一個月之內,若月兒不肯就范,就殺了她全家。”
“這一個月的最後期限,讓月兒姑娘有苦難言,束手無策,若是一個月內不能救出父母,她只能以身就范了。”
魏忠賢呲目欲裂:“兄弟,剛才月兒為何沒和我說這些?”
小寶輕歎道:“哥哥, 你忘啦?我白天正是騙月兒,說咱們是神龍衛密探,月兒才答應來與哥哥相會的。”
“也怪兄弟我把神龍衛吹得太厲害,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她見了你,已將一顆芳心牢牢系在哥哥身上,說不盡的甜言蜜語,哪能說出這些煞風景的話來?再說了,月兒也是有自尊的,她若是一見面就來求你,恐也是怕哥哥誤會她與你交往,只是貪圖你的權勢。”
“她臨走時,你沒見她回頭望了一眼嗎?那是在望兄弟我啊?兄弟能理解月兒的眼神,那是在求兄弟我,莫要忘了將這些話告訴大哥,求大哥救她於水火之中。”
魏忠賢疑惑道:“我怎覺得月兒最後一眼是在看我呢?”
小寶怒道:“哥哥別打岔,你就說句話吧?你願不願意救月兒全家性命?”
魏忠賢臉紅脖子粗,咬牙切齒道:“救,當然要救,老子豁了性命也要救。老子,老子……”
說到最後,他說不下去了,泄氣道:“兄弟,我只是個掏大糞的小火者,又不是真的神龍衛,怎麽去救啊?”
小寶冷冷道:“那要看,哥哥是不是月兒姑娘心中的英雄好漢了。”
魏忠賢跳起來:“兄弟莫要激我,你說吧,老子是去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皺一皺眉頭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小寶陰冷地一笑:“哥哥有這句話就好,哥哥敢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