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寶一愣。
東廠他自然是知道的。不但知道,在大學裡還曾經深入研究過。
東廠是由明成祖朱棣於永樂十八年(1420年)十二月建立,全名為“東輯事廠”。
“靖難之役”後,朱棣搶了侄子朱允傻幕實郾ψ約涸誥┦ǘ跡腦覽幀5瀉芏嗬銑加攵潦槿瞬懷菡庵幟背畚壞呐涯嫘芯叮蜆虻叵驢咕苄祿實鄣惱睿殘掄ǖ奈榷ā
朱棣覺得當時設在宮外的錦衣衛鎮壓老臣並不得力,隻能相信自己身邊的太監內侍等人。於是建立一個全新的機構,打破太祖皇帝宦官不得乾政的禁令,重用自己身邊的太監來維護自己對百官的監控。
於是,東廠從創立的一開始,地位就超過了錦衣衛,成為皇帝最信任的一支秘密力量。職責為監視朝中文武百官一言一行,稍有懷疑,便立即鎖拿拷打,酷刑逼供,可不經任何司法程序便取人性命。從此將宦官在歷史上的地位推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
而在東廠最輝煌的時候,就是魏忠賢主政的時期。
他當時身為司禮監秉筆大太監,東廠廠督。在皇宮內將太監組建成一支萬人規模的武裝隊伍,把持大內。
在皇宮外勾結文臣“五虎”,武將“五彪”,還有“十孩兒”,“四十孫”等,秉筆批紅,執掌朝政,史稱閹黨之亂。
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生死誅殺大權盡在掌握。普天下隻知有九千歲威懾天下,而不知深宮內還有皇上。
當然,這一切現在還無人知曉。那個日後權傾天下的魏忠賢,此時正蜷縮在寧養院陰暗潮濕的矮房內,忍住下體陣陣疼痛,盼望著晚飯時菜裡能多一些肥肉吃呢。
丁小寶忍住心中的詫異,裝瘋賣傻道:“東廠?小的自小家境貧寒,不知道東邊還有什麽廠子?莫非洪公公要讓小的去廠子裡做工嗎?”
洪公公正在喝茶,聞聽此言,一口茶水自口中噴出,笑得前俯後仰。指著跪在下面的丁小寶笑道:“這個傻犢子,哈哈,你逗死咱家了。哈哈哈哈。”
一旁的李公公也伸著脖子咯咯直樂。
兩人對視一眼,洪公公便將面色往下一沉:“小丁子,咱家告訴你,東廠不是什麽廠子,乃是當今最最厲害的一個衙門。廠內的番子們殺人如麻,要是看見你不順眼,一刀就將你剁為兩截,根本不分青紅皂白。你怕不怕?”
丁小寶戰戰兢兢道:“我的娘啊,那不是比縣太爺還厲害?”
洪公公微微一笑:“就是縣太爺,他們看了不順眼也一刀殺了。”
丁小寶暗暗伸手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直疼的大汗淋淋,眼睛直勾勾盯著洪公公,戰栗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洪公公見威嚇有效,接著道:“你莫要怕,咱家這次差遣你的事,就和這東廠有關。隻要你老老實實聽話,幫助咱家把事辦成了,不但能保住性命,咱家還能包你個一輩子衣食無憂。”
“要是辦砸了,別說咱家放不過你,那東廠也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可聽明白了?”
丁小寶心中知道這趟差事肯定跟東廠有關了。心中大呼倒霉,嘴上卻如臨大赦:“小的,小的一切都聽公公的。”
洪公公點點頭,嗯了一聲道:“那就好。你聽著,過些日子,內宮就要來為東廠廠督孫公公挑選雜役小太監。咱家早就安排好了,在這次所有的淨身新人中,你的家世最清白,年紀也剛合適,因此你一定會被選上。到時候,你隻管去好了。”
丁小寶茫然道:“那,那洪公公不知道要讓小的去做什麽?”
洪公公神秘一笑:“你先進去做你的雜役小太監,後面的事咱家自會安排。”
說罷,在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慢慢打開,露出一顆黑乎乎的小藥丸在手心遞過來:“吃了它。”
丁小寶面色大變,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這尼瑪是要給老子下毒啊。
沒待他有所反應,身旁的李公公一個箭步上前,自身後掐住他的脖子,一用力,丁小寶忍不住張開嘴荷荷直喘氣。
洪公公手疾眼快,將手中藥丸順勢塞進他嘴中,另一隻手在他咽喉處一抹,那藥丸便骨溜溜順著咽喉滾下肚。
完了完了,老子死定了。丁小寶嚇得魂飛魄散,拚命乾嘔也無濟於事。
洪公公冷笑道:“這顆藥丸叫穿心爛肚丸,一年之內不會發作。一年之後若沒有解藥,到時候藥力發作起來,肚子從裡面開始爛起,五髒六腑全部爛成臭肉,最後爛到心髒上,哀呼慘嚎個五六天才咽氣,這才叫生不如死。”
丁小寶邊乾嘔邊哭喪著臉道:“小的命都在洪公公手上,您怎麽就不放心小的呢?萬一這藥提前發作了,萬一這藥在肚子裡變了藥性,萬一到時候您老人家把解藥丟了,萬一……”
“閉嘴。”洪公公叱道:“哪有那麽多萬一?咱家說過了,隻要你好好聽話,一年內把事辦完了,解藥自會給你,沒有萬一。”
“你要是辦不成,或者嘴巴不嚴實,泄露了今天的一言半語,恐怕等不到藥效發作,咱家就活剮了你。滾吧。”
說完,洪公公起身拍拍手上的茶漬,嘎嘎一笑,起身往後堂去了。
丁小寶著實被穿心爛肚丸嚇住了,手足發軟癱坐在地上,一個勁的把手指往嗓子眼裡塞,拚命想把那該死的東西吐出來。隻是哪有那麽容易,嘔嘔地吐了幾口清水,哪裡能吐得出來。
一旁地李公公嘿嘿地笑了幾聲,一把拎起他的脖領,如同拖死狗一般將他從地上拖起來,足不沾地地拎著往外走。
絕望的丁小寶突然發現一件事,這死太監一隻手毫不吃力地把自己如同拎小雞一般拎著,一點吃力的感覺都沒有,這得要多大的力氣啊。
這,這尼瑪不但是個死太監,還是個武林高手的死太監啊。
丁小寶絕望了。
回到院子裡,丁小寶垂頭喪氣往屋裡走,迎面撞上剛想出來曬太陽的魏忠賢。他見小寶被李公公帶走,心裡好奇心大作,正等得不耐煩,眼見得小寶自己回來了,且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趕忙問道:“小寶,那李公公喚你作甚?”
丁小寶心裡發苦,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唯恐魏忠賢問得太多,話裡露出什麽紕漏,隻好裝模作樣道:“唉,大哥,別提了,兄弟我也不知道那李公公為何看我不順眼,叫我過去訓斥我一頓,說我學習宮中禮儀太過蠢笨,再這樣下去隻能分我去宮中乾些倒馬桶的粗活。”
魏忠賢信以為真,便安慰他道:“小寶休要沮喪,你從鄉下長大從未見過這些服侍貴人的場面,哥哥我以前倒是疏忽了,這樣吧,以後你凡是有什麽不明白的,隻管來問哥哥我,哥哥多少見識廣些,比你學得快。”
說罷,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了很多看人眼色,機靈行事的道理,還有以後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巴結上司結交同輩等等。這些倒是魏忠賢真心真意想幫小寶,所以說起來倒也情真意切。
小寶聽著魏忠賢絮叨那些乾一行愛一行、勤奮努力爭取出頭之類的叮囑,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對這位未來的九千歲倒也慢慢生出不少好感。
人死卵朝上,怕也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在心裡安慰自己,強壓下心中諸多恐懼,打起精神投入到魏忠賢為他設定的宮廷服務禮儀課後強化培訓班中去。
七天后,丁小寶正愁眉苦臉跟著魏忠賢後面學習跪拜之禮的時候,李公公一臉媚笑,一路小跑,跟在一個褐衣小太監身後,屁顛屁顛跨進了寧養院的門檻。
那小太監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面色白的滲人,一臉別人欠他八百吊的欠揍表情,一步跨進院門趕緊又退了出來,眉頭立刻皺的就像兩條擰了幾道圈的黑蟲子。
他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巾捂在鼻子上,細聲細氣地叫道:“俺滴娘咧,我說老李啊,你們這兒什麽味兒啊?咱家聞著想吐啊。”
李公公趕緊躬身往前一步,陪笑道:“趙檔頭受累啦,這兒長年累月不見日頭, 實在是不太好聞,要麽您別進去啦,我把人叫出來讓您看看,也一樣的。”
小太監哼了一聲道:“我說老李呀,你當咱家是什麽人啊?廠督大人交辦下來的差事,咱家要不進院子,怎麽盡心盡力辦事啊?”
李公公心裡把小太監祖宗八代罵了個遍,心道你娘的裝什麽大頭蝦,老子當年騸你的時候,也聽不見你嫌這兒臭。
不過罵歸罵,手裡還是迅速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進小太監手裡,陪笑道:“趙檔頭受累,受累啦,這些日子淨身房進來的人不多,大部分又都體弱不堪,死了好幾個,剩下的還有兩個倒也機靈,還請檔頭您多多抬舉。”
小太監掂掂手裡的銀兩,臉色好看了些,冷笑道:“我說老李啊,別總跟我倒苦水,廠督大人那兒缺人,淨身房要是拿不出來合適的人,兄弟我也幫不了你,不過看你平時倒也機靈,咱家就進去看看,不過話說在前面,要是不合適,咱家掉頭就走。”
說罷,這才慢慢抬起腳,邁進門檻。
丁小寶和魏忠賢早就看見院門外的兩人,爬起身將腰彎成宮廷禮儀標準的六十度角,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恭聲迎道:“見過兩位公公。”
丁小寶把小太監的衣著打扮看得清楚,褐衣白鞋尖尖帽,標準的東廠輯事檔頭打扮,歷史書誠不欺我也。
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寶心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