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怒道:“沒用的東西,你就不知道說這是東廠的大人訂的院子嗎?她們兩個姑娘家出門在外,能有多大的膽子?”
夥計哭喪著臉道:“說啦,小的都說啦,有一個姑娘最凶,說……說……”
掌櫃急道:“說什麽?吞吞吐吐的。”
夥計道:“說……什麽狗屁……東廠的,來一個打一個……”
掌櫃嚇得一哆嗦,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呢,身後的小寶大怒道:“放屁,誰敢這麽大膽子?帶老子去瞧瞧。”
白石趕緊跑過來提醒道:“大人,大人,是她們兩個,咱們不行就換個地方吧?”
小寶一愣:“哪麽兩個?難道是……?”
白石點點頭。
小寶疑惑道:“這一路咱們不是先走的嗎?怎麽還讓她倆跑前面來了?”
白石撓撓頭道:“大人,咱們還有一輛馬車,哪裡跑得快啊,兩位姑娘一直遠遠在後面跟著,咱們快她倆就快,咱們慢她倆就慢,甩不掉啊。”
小寶臉色耷拉下來:“這,這不是跟狗皮膏藥似得,貼上咱們了嗎?”
正無奈之際,二跨院小門的方向,王鈴兒和歡兒笑嘻嘻地走過來了,經過他們身邊時看也沒看他們一眼,歡兒頭上還纏著白紗布,不過看樣子她也已經不疼了,邊走邊喜孜孜的說:
“小姐啊,咱們運氣真好,這麽大的院子就咱倆住,多清淨啊,還有幾個傻子把房錢都付了,活該咱們走運,嘻嘻。”
王鈴兒沒生氣時永遠都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說話也是淡淡的口氣:“歡兒,做人要厚道些,人家又給訂了院子,又給付了房錢,就不要再說人家傻啦。”
歡兒點頭道:“哦,好哦好哦,他們是大好人,行了吧?嘻嘻。”
小寶和白石無語,愣愣地看著兩人洋洋得意,轉過牆角不見了人影。
掌櫃戰戰兢兢道:“兩位大人,您看這……?”
小寶嘿嘿地怪笑幾聲:“奶奶地,要玩是吧?老子陪你們玩。掌櫃的,咱不跟女人計較,再開一個院子,咱們搬過去住。”
“哎哎哎,好嘞。”掌櫃如臨大赦,安排夥計飛跑著去準備另一個院子,請大人過去歇息更衣。
這處院子比最好的那個院子小了些,不過也有五間客房,小寶一間上房,小茹住在他隔壁,五兄弟擠擠住另外三間房,倒也能住得下。
小茹伺候著小寶更了外衣,又洗漱了一下,自己也回屋收拾利索了,再出來時高興等人也都洗漱完畢,在院子裡等著一起去前面用餐。
剛才他們通過白石也知道了院子被換掉的經過,誰敢吱一聲呢?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心裡暗暗都在叫苦,這一路幾千裡地下來,兩位姑娘就這麽一路跟著找茬,恐怕要招惹不少麻煩。
跟著掌櫃走到飯堂大包間時,一推開門,眾人又被驚呆了。
一張大大的八仙桌上,擺滿了盆盆碟碟,香氣四溢,熱氣騰騰,上座處王鈴兒大模大樣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個湯杓正撩起面上的輕紗往嘴裡送呢。
再看側坐相陪的歡兒,那就不像話啦,左手拿著一個油淋淋的雞腿,上面已經被咬掉一大塊肉,小嘴巴裡咀嚼的正帶勁,右手又伸向那盤油爆大蝦,抓了兩個放在王鈴兒面前的碟子裡,又抓了四五個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裡。
而桌子下首處站著的正是愁眉苦臉的江津,嘴裡不住的嘮叨:“小姑奶奶,你要吃就吃,千萬別上手抓啊,等下大人來了怎麽吃您抓過的菜啊?”
掌櫃的見此情形,又看看這幾位爺的面色,知道這不是自己能摻乎的事兒了,低著腦袋悄不溜溜的出了屋門,還機靈地反手把門關上了。
小寶歎口氣,拉著小茹就要往王鈴兒身邊坐,王鈴兒一拍桌子:“往哪坐呢?一邊去。”
小寶忍氣吞聲,隻好換到側位,跟歡兒對面而坐,讓小茹做自己身邊,招呼其他人道:“來來來,都坐下吃飯,今兒咱們是出京後的第一頓晚飯,人到得挺齊,哈哈,江津,取酒來給大家滿上,咱們陪鈴兒小姐和歡兒姑娘喝上一杯。”
問題是,八仙桌只有四個面,他們還有五個人,只剩下一面座位了,怎麽坐得下呢?
高興給大家使個眼色,笑道:“我和陳亮兄弟坐在下首陪大人和兩位姑娘用餐,你們三個出去另找一個包間,再點菜吃吧。”
他們之中的武藝,除了白石最好,接下來就是陳亮了,白石跟歡兒鬧過衝突,坐在這裡萬一歡兒看他不順眼,再找點別扭就麻煩了,因此留下自己和陳亮,打起來也好有個照應。
歡兒一指要往外走的白石:“那個傻小子,你過來,坐這兒。”
她指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白石一呆,知道找別扭的又來了,哪敢去坐,隻好求助地看著小寶。
小寶倒無所謂,招呼白石笑道:“坐吧坐吧,歡兒姑娘的好意,怎麽能不給面子呢?”
白石無奈,隻得磨磨蹭蹭走到歡兒身邊,用半個屁股小心翼翼坐在板凳上,看都不敢看歡兒一眼。
歡兒瞧他越瞧越有趣,用油膩膩的小手推推他肩膀,又順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問道:“傻小子,身上帶錢了沒有?”
白石驚疑地嗯了一聲,不知道這丫頭是什麽意思,也不敢搭話,就這麽愣愣地瞅著她。
歡兒一笑:“看什麽看?本姑娘長得好看嗎?”
白石大驚,抬起屁股就要閃到一邊,這丫頭還沒有搞清楚是不是大人的女人,就這麽公然跟自己調笑,這不是作死嗎?
見小寶只是在給小茹夾菜,並沒在意,心裡略略放松了些,支支吾吾道:“倒是還有……一些銀兩,你問這個做什麽?”
歡兒眨眨眼道:“唉,你看看我,再看看我們小姐,我們倆這麽嬌滴滴的姑娘家,路上荷包又被臭賊掏了,現在分無分文,上了上頓沒下頓,你就這麽忍心看著我們受罪嗎?”
白石:“……”
小寶正在那邊吃菜,聞言噗嗤一笑。
歡兒一瞪眼:“臭小賊,你笑什麽?”
小寶道:“我明明看見兩位姑娘私房的首飾值不少錢啊,幹嘛又跑來打秋風?”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歡兒又火大了,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那邊白石沒注意,板凳一翹,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歡兒被逗得咯咯一笑,想想自己應該還在生氣呢,就板起臉道:“那些奸商太可惡了,明顯欺負我和小姐是外鄉人,小姐二百兩銀子買的珠釵,那可惡的奸商隻肯出二十兩銀子,氣死我了。”
小寶樂道:“那你的金手鐲呢?”
歡兒臉一紅道:“我……我的鐲子也不值什麽錢,買的時候也才二十幾兩銀子,那奸商隻肯出五兩。”
“臭小賊你想想,奸商如此可惡,我們當然不肯賣給他啦,現在我和小姐渾身上下,一個大子兒都沒有,不來吃你的吃誰的去啊?”
小寶歎口氣:“唉,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歡兒輕蔑地衝他一擺手:“本姑娘知道你這小賊最奸詐,我也不找你,可是這個傻小子,他把我打成這個樣子,總要賠我點藥錢吧?本姑娘就白白給她打了不成?”
小寶悠悠道:“賠藥錢的事本少爺就管不了啦,來來來,小茹,你嘗嘗這個,這個很好吃。”
小茹吃的滿嘴是油,趕緊端起碟子接過小寶夾來的菜,低聲說了句:“謝謝少爺。”
歡兒本來又要去找白石賠錢,聽見小茹開口說話,好奇道:“嘖嘖嘖,小賊,你身邊這個小書童長得眉清目秀的,瞧你對他這麽好,他不會是個小相公吧?”
這小相公三個字說的甚是惡毒,除了小茹沒聽懂,其他人都聽懂了,王鈴兒也忍不住呵斥道:“歡兒, 休要說這些汙言穢語。”
歡兒一吐舌頭,笑道:“小姐,我瞧他身手不錯,那會兒還能跟您過過招呢。”
她說的是在大興縣小茹一伸手抓住鈴兒踢小寶的飛腳,將她甩出去的事。王鈴兒淡淡道:“身手怎麽樣,還要正兒八經的比試比試才知道。”
小寶哪裡肯讓小茹吃虧,打是打不過這兩個小娘皮,可要是論口舌之爭,她倆綁在一起他都不怕。
“唉,”他假裝歎口氣道:“挺大個丫頭,一張口就是小相公小相公的,不堪入耳,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老鼠的朋友會打洞啊。”
這可是把上午王鈴兒說他的話原樣奉還,更是把王鈴兒也罵進去了。
王鈴兒大怒,一拍桌子道:“臭小賊,你找打是吧?”
那幾兄弟不敢搭茬管事,一旁的小茹不幹了,別人說什麽小相公小相公的她聽不懂,可是要打少爺可不行。
當即就站起身,臉紅紅的伸出白生生的小指頭指著王鈴兒道:“你……你要是敢打我家少爺,我就……我就打你。”
王鈴兒還沒開口說話呢,歡兒先大笑起來,指著小茹的手指頭道:“小姐小姐,你快看,他的手比我的還要白嫩呢。”
白石眼見又要鬧起來,從懷裡一把拽出一個小包裹,遞到歡兒伸出的手上,結結巴巴道:“歡兒姑娘,你的……你的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