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稀奇真稀奇,大人活生生把一百二十兩銀子的宅子買成了一千兩,我等也是開了眼界了。
高興高陽加白石三個人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大人莫非是抽風了不成?
想想還是要盡一下屬下的責任,高興咳嗽一聲,提醒道:“大人,這個事情嘛,還是要……”
小寶抬手製止了他的話,吩咐道:“莫要再說啦,我意已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那婦人早已雙膝跪倒,泣不成聲道:“大人如此恩典,妾身沒齒難忘,如果能平安救出夫君,定當感恩圖報,以謝大人佛心仁德。”
小寶見小茹一臉崇拜地望著他,心中大為得意,趕忙道:“夫人快快請起,我這妹子就麻煩您照看啦。”
婦人含淚又磕了個頭,爬起來走到小茹身邊挽住她的手道:“請大人放心,妾身待您妹子,定當如同親妹妹一般。”
接下來,那婦人把自己居住的後院收拾一下,正屋中換上全新的被褥和一乾用品,親親熱熱將小茹迎了過去,自己帶著兩個幼兒搬到中院客房安頓下來,老家人依然在前院廂房看門守戶。
見小茹在婦人的照料下,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拘束與害怕,便謝絕了婦人邀請他們留下來用晚飯,跟小茹又交待了許多,再三保證自己每天都會來看她,這才拎著高興等三人走出這戶人家。
待出了胡同口,高興耷拉著腦袋道:“屬下這事兒沒辦好,害得大人宅子沒買到,還貼進去不少銀兩,請大人責罰。”
小寶笑道:“罷了,就當積一個善緣吧,這宅子我很滿意,你要是真的想盡快幫我把這宅子買下來,有空去去禮部一趟,看看能不能幫到那位倒霉的員外郎。”
高興答應一聲,便要邀請小寶晚上去映月樓喝酒,以答謝大人知遇之恩,小寶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心裡掛念還要去宮中把馮保的信送給那位王安王公公,就謝絕了大家的好意,告辭回宮。
都知監公事房在西華門燈籠庫後面的一排廂房中,小寶手持東廠腰牌自然一路無阻,順著別人的指引,小寶門也沒敲就闖進典薄公事房,那位未來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現在的都知監典薄王安王公公正在吃晚飯。
這是個瘦瘦小小的三十幾歲太監,正慢條斯理地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面吃飯,桌上擺著的幾盤菜也很簡單,唯一的葷菜就是一小碗豆腐燒肉,見小寶大搖大擺走進來,門也不敲一下,甚是無禮,皺眉道:“你是哪個公公的伴當,如此無禮?”
也難怪他會出言訓斥,小寶一身棉布袍子,一臉賊兮兮的模樣,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這年齡也就頂多是一位大太監的隨身伴當,可能是哪位公公來讓他傳話辦事的。
王安身為正六品典薄,雖然還遠遠到不了大太監的級別,但他性情孤傲,從來也不會刻意對哪一位大太監阿諛奉承,更別說對方只是一個大太監的伴當了。
小寶從懷中掏出東廠腰牌往桌子上一放,笑嘻嘻地道:“東廠大檔頭丁小寶,見過王公公。”
王安大吃一驚,他性情孤傲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人情世故,東廠的人向來都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凶兆,像這般找上門來的大多不是什麽好事,當下面色蒼白,緊張地站起身來語氣明顯就變了,站起身強自笑道:“這位大檔頭,找在下可有什麽事嗎?”
小寶反手關上屋門,慢悠悠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下來,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
他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歷史上的這位王安,身為馮保的心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不然馮保也不會把控制朱常洛的重擔交到他手上,並且他最終也是成功成為朱常洛的伴讀,牢牢將日後的太子爺控制在手中,並且朱常洛一登基就升他為司禮監秉筆大太監。
要不是因為他生在另一位絕世大妖魏忠賢的年代,恐怕很快就會按照慣例,由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執掌東廠,走上朝政的巔峰。
這樣的一個人物,小寶可不願意就這麽輕易放過了,眼下魏忠賢已經暫時被自己掌控,那麽這位王安就必須要對他的未來做出干涉,否則失去了魏忠賢的製控,他未來搞不好就真的能成為一代大妖。
因為,小寶再三衡量,王安成為朱常洛伴讀的這件事還是要繼續促成,因為朱常洛讀書那是不可阻止的事情。
而明朝後期的幾位皇帝都對自己幼時的玩伴和伴讀生出特殊感情,仿佛是老朱家的宿命一般,這些兒時的玩伴最終總能控制登基後年輕的皇帝,成為一代大妖。
朱常洛只要一開始進學,就不可避免的不是被伴讀太監控制,就會被為他師表的朝臣控制,相比那些心思更加叵測的滿腹經綸的朝臣們,小寶還是覺得太監心思更加簡單一些。
所以,小寶最終認為,依照歷史進程,依舊隨馮保的心願,支持這位王安公公去當朱常洛的伴讀太監,只是有一點不同的是,小寶決定要將這位王安公公收服在自己的麾下。
畢竟皇宮和皇位繼承人才是自己的大後方,自己按照恭妃的交代去朝廷中開拓權路,後院萬萬不能起火,否則待自己好不容易真的如同恭妃說說,當朝一品,封爵封王了,皇位一更迭,只需要一句話,自己大半輩子的奮鬥就會化為泡影。
王安望著這位不速之客丁大檔頭越來越凌厲的眼光,心中的驚駭也越來越劇烈,他不是一個沒有秘密的人,他的這個秘密既能讓他走上人生巔峰,也能讓他化為齏粉,他很清楚一旦泄露的後果是什麽。
“你很緊張?”望著王安額頭開始冒汗,小寶慢悠悠地開口了。
“在下……在下……,”王安不自禁地有些口吃起來:“在下不知道犯有何罪?”
小寶心裡一松,老子還沒有怎麽地,你就驚慌到如此地步,竟然主動來問你犯了什麽罪,這心理素質也是不堪一擊了,怪不得不是魏忠賢的對手。
他哪裡知道,真正心裡有鬼的人大多如此,更別說這些從最下賤的底層爬上來的太監們。
他們本就自卑心極強,從進宮的第一天就開始灌輸尊卑貴賤的理論基礎,從心底裡對權力充滿畏懼,而正是這些畏懼才促使他們拚命去攥取權力,才能滿足自己心靈最深處無法抹去的卑賤感。
而一旦發覺自己面對的是他們根本就無法抵抗的權力,他們立即就會沒有任何抵抗的去屈服。
這從明朝歷史上那些個權傾天下的大太監最終下場都可以看出來,即使在他們掌握了天下軍權政權的絕對權力下,皇帝只要一句話,立即抄家殺頭,絕沒有一個膽敢抵抗一下的例子。
小寶的東廠身份就決定了他所代表的權力,王安自己心中的秘密就是他抑製不住的恐懼源泉,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這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真理。
小寶冷冷一笑,笑得很詭異:“你自己做的事你不知道嗎?”
王安兩腿發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豆大的汗珠嘩嘩往下淌,喃喃道:“在下,在下……”
一連說了好幾個在下,卻是再也無法說出後面的話了。
小寶站起身一拍桌子:“你可知罪?”
王安被這一聲驚得差點魂飛天外,渾身劇烈地哆嗦一下,下意識地就要站起身往地下跪,不過最終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恐懼,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顫聲辯解道:“在下……在下不知道犯有何罪?還請大檔頭明示。”
小寶面目猙獰地逼問道:“那個掏大糞的老太監你不會說你不認識吧?”
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這一句掏大糞的老太監一出口,王安就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他腦子裡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其他念頭,只剩下一個想法:是零剮而死還是杖斃而亡?
小寶看著王安在椅子上多縮成一團,兩個眼珠子直往上翻,喉中荷荷有聲,好像一口氣接不上來,就要被嚇死的模樣,心中也一驚, 壞了,莫要把這死太監真的給嚇死那就不妙了。
當即哈哈一笑,語氣緩和下來,裝作一副很滿意的腔調道:“好,很好,王公公果然忠貞不屈,面對本檔頭此般逼問,都堅決不吐露一個字的秘密,本檔頭很滿意,馮公公也很滿意,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一條好漢。”
王安正在魂飛魄散之極,耳邊悠悠傳來小寶這些話,頓時勉強斂住心神,飄飄蕩蕩緩過一口氣,哭兮兮地顫抖著問道:“什麽……什麽是一條好漢?”
小寶一臉敬佩地抱拳道:“您啊,我說的是您啊,您是一條好漢,馮公公果然沒有看錯人。”
王安哭著問:“在下,在下聽不明白大檔頭的話。”
小寶將臉色一正,走到門口開了一道小縫往外看了一圈,又走到窗邊往外巡視一遍,裝模作樣做完這一切,才回到王安身邊,低聲道:
“本檔頭是受馮公公之令,前來與王公公會晤的,事關機密,在下也不敢相信王公公是否值得信任,因此這才做出此等測試,現在已經完全放心了,王公公果然是一條視死如歸的好漢。”
說完將懷中馮保寫的那封密信掏出來遞給王安:“這是馮公公寫給你的密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安顫抖著手接過來那封信,看完就哭了,哭的很傷心很傷心,不過心裡還是很開心,即使感覺褲襠裡濕漉漉的,也覺得很開心,因為這條命可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