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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龍沒有回答,他抬了抬手指,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天而降,葛蘭猛地翻身躲開,碎石在他身邊崩裂,弄傷了他的臉,但這沒有妨礙他敏捷地跳起,退了兩步後轉向一塊垂下的鍾石後面。
凱瑞本從一隻體型碩大的蝙蝠身上拔起最後一枚箭矢,他將它搭在弓弦上,射向正在與伯德溫絞鬥的盲蛇,這種蛇類沒有眼睛,它長期在地底生活,眼睛早已退化,兩處位置都覆蓋著光滑的鱗片,身體是白色的,在顏色詭異的火把照耀下,它就像是一條細長的幽魂,凱瑞本的箭準確地貫穿了它大張的嘴,劇痛之下它失控地轉向地面,一番亂撞亂甩之下凱瑞本的箭折斷了,但伯德溫的雙刃斧已經乘機砍下了它的腦袋——那只有著牛頭那麽大的腦袋在地面上翻滾,在碰到苟延殘喘的無腿田鱉時緊緊地咬住,銳利的毒牙在堅硬的甲殼上滑動,在尋找到一絲柔軟的縫隙時惡狠狠地嵌入,就像三棱劍刺穿鋼鐵盔甲,每個人都能聽見那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盲蛇的毒液在田鱉的體內沸騰,田鱉徒勞地掙扎著,它噴出更多的毒液,毒液將蟒蛇的半個頭顱融化成了腥臭難聞的黑水。
盲蛇頭部以下的身體癱軟在地上,輕微的震顫著,血從裡面流淌出來,灰白色的蝙蝠匍匐其中,貪婪地汲取裡面殘余的生機——伯德溫握住梅蜜的手臂,她距離它太近了,前聖騎士撿起一塊石頭丟向它,它一動不動,看似已經失去了可能的反抗力量,但當盜賊扔出一條廢棄的鬥篷時,它呼地跳躍起來,就像劫後余生的人類擁抱自己以為已死的愛人那樣死死地纏裹住那件單薄的衣物,幾隻蝙蝠逃之不及,被裹在了裡面一起被絞住,它們剛吞下的血肉與本身的一起被擠壓出體外。
轉瞬間。葛蘭從另一塊鍾石後面走出來,誰也沒能看到盜賊是如何在陰影中移動的,他的精金匕首上帶著白色的漿液,一隻剛從細縫中探出觸須的地蟲被他釘死在原地。
精靈遊俠將視線轉向半龍與法師。克瑞瑪爾說的話或許是對的,在法陣被破壞之後,就再有沒有新的蟲子出現了,現在他們要對付的不過是茸毒蛾與蝙蝠,或許正因為如此。半龍對其他人並不在意,他的魔法與武技都是向著黑發的施法者而去的,他似乎並不急著殺死法師——一柄從虛空中取出的細劍掠過施法者的額頭,差點就取走了他的一隻眼睛。
半龍將細劍的尖端放在面前,反覆用舌頭舔抿著上面的血液,“真是無上的美味!”他帶著幾分癡迷地說:“我從未在主物質位面嘗過這樣好的血——純淨,生機勃勃,帶著巨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我都要懷疑你是我的同類,一個有著巨龍血統的法師,你的父親或是母親是個怎樣的巨龍?你是否見過它們?”他謹慎地問。巨龍們對自己混雜血統的子女后代從來就是不甚在意的,但它們偶爾也會對其中較為出色的那些付出少許關心,巨龍的巢附近常有紅袍術士的法師塔,甚至是他們建立的營寨或是堡壘,他們都是該位巨龍的後代,從它那兒獲得庇護與指導,同時也起著警衛與掠奪財富的作用。
他們的身上往往有巨龍設置的符文,貿然殺死他們以及吃掉他們或許會給自己找來一些不該有的麻煩。
“可你是個法師。”半龍狡猾地試探道:“你為什麽不留在你偉大的血親身邊?”他半真半假地說:“你看上去還那麽小……或許我們的爭鬥是毫無意義的,如果我們真的都是強大存在的後代。”他看向法師的卷軸帶,上面空空如也。
藥水帶也已經所剩無幾,但那隻像是連同著一個法師塔的次元袋——他懷疑法師沒有一絲猶疑與吝嗇之色地使用它們只因為有個嗜好奇特的巨龍父親或是巨龍母親在身後支持著他——混血的雜種幾乎都要以為他們是被某條巨龍派遣而來的,但他很快否認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看到了精靈。那是個真真切切的精靈,不是半精靈也不是假象,無論如何,一個精靈是不會為邪惡的巨龍效力的。或許那隻精靈是被欺騙的,半龍惡毒地指了指凱瑞本:“讓我們來好好說話。”他假惺惺地說:“你說的有點對,那就是我確實受傷了。一些小傷,但的確給我製造了些麻煩——把那隻精靈交給我怎樣?他的血肉與靈魂足以彌補我缺失的那些了。我可以聽聽你的條件,你想要交換什麽?孩子,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那些愚昧的猴子而來的。”在沒有等到法師的回答,以及回應的時候,他並未發怒:“或者你已經……”他故作姿態地提醒道:“失去捕捉他的能力了?”
緊接著,他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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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蘭特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半精靈,她已經喪失了精靈所有的美德,更正確地說,她的身上,就連人類的美德都難以找尋到了,她已經淪落成了一個願意與人類中的魔鬼做交易的懦夫,一個用妥協與幻想來偽飾將來的盲人。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佩蘭特嚴厲地問。
如果放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安芮對自己說,她會因為這句話中含有的責備與失望而退讓心虛,或許現在也是,但她已經無路可退,就像那些盜賊在無聊時玩弄的把戲——他們讓那些惹怒了他們的女人脫掉鞋子面對面地站立,彼此毆打,腳後跟抵著刀子,一旦後退她們的腳踝與腳跟就會被割得鮮血淋漓,而她們的孩子站在她們的肩膀上,脖子上套著絞索,若是她們倒下她們的孩子就會被活活絞死——而她現在也已經踩在了刀子上,被套上絞索的除了她的孩子還有整個白塔的子民。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
“盜賊是沒有信義可言的,”佩蘭特說,強行抑製著一陣陣翻湧上來的憤怒:“即便讓他們指著他們的神祗起誓,他們也會在利益攸關時毫不猶豫地背叛自己的諾言——因為他們的神祗本就是一個狡猾的騙子。”
“我沒有相信他們,”安芮說:“我只是需要時間。”
“十年,”佩蘭特說:“你同樣給了他們時間,你知道一個繁榮的白塔將會給他們提供多少豐足的養分嗎?他們將會茁壯成長,他們的根系與觸須將會延伸到每個角落。”
“我會斬斷它們,燒死它們。”
“現在你連表面上的平等都做不到。”佩蘭特輕輕地說:“我不認為這種情形在十年之後會有什麽變化。”
“白塔與鷓鴣山丘已經有了一個男性繼承人。十年後他就能繼承我的位置,到那時我會去死,”安芮說:“我所簽署的每一份合約都會變成一張廢紙,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也都會成為泡影。他將會有他的軍隊,忠誠於他的騎士數以千計,還有安東尼奧法師與羅薩達的白袍們,他們會將盜賊與他們的公會連根拔起,不留一絲後患。”她信心滿滿地說。
“我不認為盜賊會那麽愚蠢。”佩蘭特說
“他們目光短淺。”安芮堅持道:“他們看重金幣勝於一切。”
佩蘭特歎息著轉過身去:“你又怎麽能確定那些人類會對一個嬰兒獻出忠誠?”
“他是個男孩,”安芮說:“他們不承認我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如果我是一個男性,那麽無論是德蒙還是……亞戴爾都不會有什麽機會。”她惡意地吐出那個名字,看到佩蘭特往杯子裡傾倒淡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亞戴爾是個好孩子。”佩蘭特說。
“是啊,”安芮諷刺地說:“你們選中了他麽——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亞戴爾,那麽你會不假思索地同意他的所有要求嗎?”
“即便是你的父親站在這裡我也不會同意,”佩蘭特說:“灰嶺與銀冠密林的資產永遠不會被用來飼養一個邪惡的組織,我,灰嶺的每一個成員以及我們的王都不會允許。”
意料之外的。安芮站了起來,並沒有如佩蘭特以為的那樣大發雷霆:“說謊,”她甜蜜地說:“你們總能找到理由的,就像是亞戴爾殺了他的兄長,你們依然能夠給他找到足夠的證據試圖解脫他的罪名一樣——你們會答應他的。”
她解開胸前的扣子,拿出一塊鑲嵌著水晶的秘銀掛飾,掛飾的反面是銀冠花,“你還記得嗎?佩蘭特,你向我母親承諾過的,在她的病榻前。在死亡之神克蘭沃的牧師的見證下,你向她承諾過,你會保護我,你會幫助我……”
“我會指導你。”佩蘭特接著說,在見到這個配飾的時候他就像是再一次見到了那位摯愛的友人,痛苦就像條毒蛇那樣咬中了他的心:“但你從未接受過我們。”
“你的要求,”安芮針鋒相對地說:“你要求我放棄我與生俱來的權力,將我從我父親那裡繼承的東西交給另一個人。”
“是你希望能夠留在灰嶺的!”佩蘭特不解地說:“是你抱怨無法作為一個人類統治他人!”
“那是迫不得已!”安芮喊道:“我並不想那麽做,是你。是你逼迫我的——你明明可以幫助我,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完全可以不要德蒙,我也能控制住整個白塔!但你沒有,你選擇了亞戴爾,你們!你知道我在得到這個消息時有多麽的傷心嗎?!你們就和那些人類那樣,你們放棄了我,沒有經過一絲遲疑!”
“那是真的,”佩蘭特難過地說:“安芮,你不適合成為一個執政官,也不適合去做一個領主。”
“因為我是一個女孩?”
一個蠢人,佩蘭特在心裡說,但他怎麽也知道不能說出這句話。
“我已經不想再為了這件事情糾纏下去了,”蠢人說:“我隻想知道,你是否願意達成你的承諾?”
“假如我說不呢?”佩蘭特將那杯滿溢的淡酒推向桌子中心,反正他和安芮誰也不會想要喝點什麽了,什麽都無法熄滅他們胸中的怒火——令他吃驚的是,安芮緊握著那枚吊墜, 降下了尊貴的膝蓋,“佩蘭特叔叔,”她看著他,從嬰兒起就沒怎麽變過的淡藍色眼睛裡充斥著精靈難以言喻的堅定:“這是最後一次,我需要幫助,白塔的人類需要幫助,我要的並不多,你們依然能夠獲得你們想要的——我會限制住那些盜賊們,精靈依然可以安全地將白塔作為出發地,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要十年——這對你們也好,不然的話,”她天真而又殘忍地說:“在你們的新城尚未建立起來之前,你們真要與外界斷絕聯系,將自己處於一個危險的,茫然無知的境地嗎?親愛的佩蘭特叔叔,盜賊離你們有多近啊——你們真想再一次看到他們砍掉又一個伊爾妲的頭嗎?”
她能夠感覺到佩蘭特的全身都僵硬了,就像是一個無情的石化法術降臨到了這個冷酷的精靈身上。
她笑了:“你不會的,對吧,佩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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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法術了。”半龍判斷道,一陣撕裂皮革般地聲音從他身後響起,沾著粘液與鮮血的膜翼向左右兩側伸開,他飛向半空,俯視眾人。
先前他消失了,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的細劍刺入了前聖騎士的肋骨,只差一點就絞碎了他的肺葉,梅蜜差點改而祈禱一個治療術——幸好沒有,不然這個無用的神術肯定會讓盜賊生嚼了她,盜賊投出一塊符文盤,也是克瑞瑪爾之前給他的,這塊符文盤在半龍身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創口。
半龍撕心裂肺地咆哮著,更多地是出於被一個凡人傷害到的自尊心,他短暫地跳躍過一段距離,出現在溶洞的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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