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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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該讓亞戴爾去做這件事,”另一個人從房屋的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身著常見的黑色法師長袍,一枚海水綠的焰火寶石在黃金的領針上閃著光,他有著和亞戴爾同樣的發色和瞳色,但要比前者瘦削和高得多,也具有著更多我們能在執政官臉上找到的外貌特征,“他不擅長這個。我差不多能想象得出他乾巴巴的勸說方式——灰嶺很好,但白塔更好,留在這兒,我們會給你錢,給你權力等等諸如此類連他自己都打動不了的鬼話,”他用力一拍手掌,向他的父親作了一個鬼臉,“說不定他還會臉紅和結巴,哢哢哢的……大概就是這樣。”
執政官被他的次子逗笑了:“不,我沒讓亞戴爾去做這件事,”他跌回到自己的椅子裡:“他大概是聽聞了一些小道消息,想給我減輕點壓力——那個法師就住在羅薩達的聖所裡——你覺得他怎麽樣?”
“我重新走了一遍他們之前走過的路線,從鷓鴣山丘開始——我只能說,即便是我,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那麽失去他還真是有點遺憾。”
“也未必,”執政官的次子說:“讓我去試試看。”
“你想怎麽做?”
“賭場、浴室、劇院、舞會、弗羅的神殿,”亞戴爾的兄長彎曲手指,一一列舉道:“那些灰嶺沒有的東西,這樣就算他去了灰嶺,也一定會想念這裡的。”
執政官笑了起來:“沒錯兒,正是這樣,你比亞戴爾更清楚男人的喜好……假如這些還不能打動他,那麽我就再給你兩件武器——記錄廳的出入憑證與‘獨眼巨人’的預購權,當初比維斯就是因為這兩樣東西留下的。”
“我都要嫉妒他了,”黑袍法師喃喃道,如果說,記錄廳的出入憑證他還能視若無睹,那麽“獨眼巨人”就完全是另一個概念了,它是一座隱秘、狹小卻繁多豐富(雖然其中一部分商品的來歷並不那麽光明正大)的魔法與奢侈品商店,其中不乏一些罕見而珍貴的材料、卷軸和典籍,擁有預購權不單單代表你以一個令人驚訝的低價拿到它們,對你更為有利的是,其他法師很有可能始終對此一無所知——就算他是執政官的次子,他的預購權也是在他正式脫離學徒身份之後的第三年才拿到的:“那麽,靜候佳音,父親。”
次子動作灑脫地向父親鞠了一躬,並不像亞戴爾那樣莊重卻多了幾分親密:“話說回來,”他半認真半調侃地說道:“您真不準備讓亞戴爾長大點?總那麽遲鈍笨拙可不適合一個主任牧師。”
“正因為他將要成為羅薩達的主任牧師,”執政官回答:“所以他必須保持他的純潔與熱情,這才是羅薩達最為欣賞的,一個善於玩弄陰謀詭計,老於世故的人類是無法獲得晨光之神的青睞的,”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我知道法師們很少會對某個神明保持虔誠和足夠的尊敬,你的導師如此,你也是如此,我可以容忍這點,但我絕對不允許亞戴爾因此受到影響——早在十年前我就安排好了你們三個的前程,我決不允許它們被打破,明白嗎?”
他的次子盯著他瞧了一會,然後他笑了:“別那麽嚴肅,只是個玩笑,”他舉起一隻手保證:“我發誓,只是個玩笑。”
身著黑袍的法師向後退去,一直退到門那兒,又淺淺地鞠了一躬後才轉身離開。
門扉在他身後合攏的同時,他的笑容就像潮水那樣退去,消失無蹤。
“前程,”他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我可不記得你有給過我什麽前程。”
黑袍法師沒有浪費一點時間,他走出他父親的官邸,跳上了馬,衝出內城,比維斯法師的小屋正被一群白袍圍攏著,他們歌唱著晨曦,讚頌著神明,光亮和暖流在陽光下仿若實體,他匆匆掃過一眼,沒有找到亞戴爾,他的弟弟可能沒有離開內城,直接去了記錄廳或是其他地方。
他不曾猶豫地再度跳上了馬匹,羅薩達的白塔就佇立在不足五裡的地方,一個正從聖所的外廳走出的牧師回答了他的問題,施法者失望地得知他來晚了,那個總愛穿白袍的法師已經跟著精靈凱瑞本前往內河的碼頭。
黑袍法師將手滑入內袋,握住一根魔杖,這根魔杖能在轉瞬之間把他送到碼頭,但他要怎麽說呢,在凱瑞本的面前唆使一個半精靈跳入淫樂墮落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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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的地位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它的內河直接連通著星光河的支流。
星光河發源於龍脊山脈中段,因為河道狹窄而格外湍急,直至進入銀冠密林後才有所減慢——灰嶺則是它流速最為和緩的一段流域,離開灰嶺後,它又重新變得暴躁難安,並將這個糟糕的情緒一直延續到它的終點,與其他河流不同,星光河的入海口是一個奇異而巨大的懸崖,從地圖上來看,它就像是個向內微微凹進的缺口——矮人堅持這是他/她在飲用了過多的聖水(也就是蜂蜜酒)後揮舞錘子砸壞了這塊堅實的鐵砧,而半身人們認為這是他/她在烤好大陸這塊餡餅後忍不住咬了一口,但不論是那種說法,都影響不了這條咆哮著的河流自三千尺的高空一躍入海的令人畏懼的事實。
所以想要自星光河逆流而上前往灰嶺以及它後方的銀冠密林,最為安全便捷的方式就是從它分出的支流進入——而星光河吝嗇地隻分出了一條能夠允許雙桅船行駛的大支流,這條支流在白塔周遭分散,融入諸多湖泊,這個城市的內河就是其中的一條。在灰嶺生活的半精靈們借助星光河的激流將他們的貨物運載到白塔來,然後從白塔運走他們需要的東西——一般而言,交易只在白塔進行和完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值得信任的商人和善神的牧師能夠直接進入星光河與灰嶺。
精靈們的船只要比克瑞瑪爾之前看到的所有船隻都要細長優雅,獨角鯨樣的船頭船尾高高地向上翹起,船帆雪白,船舷上雕刻著藤蔓與波浪的花紋,沒有槳手,魔法引來的風和水控制著船隻的行進與轉向;容顏秀美,身形頎長的水手們在甲板上工作,休憩,大笑和說話,大多隻穿著單衣或皮甲,有些有著尖耳朵,而有些沒有,辛格精靈們都有著如同晨曦般的淡金發色,而眼睛不是森林就是湖水和天空的顏色,半精靈們的發色與眼睛的顏色則要駁雜的多,但即便有深色,也不會像克瑞瑪爾這樣黑的就像是噩夢中的深夜。
“要來點淡酒嗎?”凱瑞本問,他和克瑞瑪爾坐在頂甲板,也就是船長室的上方,這兒是最不會影響到水手工作的地方,而且地方夠大,夠平整,陽光透過船帆與它們的縫隙,銀灰色的木頭在灼熱的光線中散發出陣陣如同煙草與鋼鐵的奇特香味。凱瑞本帶來的淡酒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那種“酒”,放到水裡煮的不是水果和麥子,而是松樹的嫩枝,加入槭樹糖發酵後製成的一種淡酒,嘗起來清爽可口,但不會像加了雪蜜的水那樣讓人精神過於振奮。
槭樹糖是密林的特產之一,在龍火列島廣泛地種植甘蔗與甜菜之前,它是除了蜂蜜之外唯一的甜味來源——克瑞瑪爾想到了他在尖顎港、小雀號與碧岬堤堡的集市上嘗過的那些糖, 起初的時候他沒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確實是他所熟悉的的味道——但是,如果甘蔗與甜菜已經普及到了路邊的小攤也能用得起糖的地步,那麽槭樹糖的價格是否會因此受到影響呢?
“事實上,”凱瑞本狡猾而疲倦地笑了笑,他已經連接幾晝夜沒有真正的睡眠,只有不安定的,短暫的冥想:“密林的王在品味過蔗糖和甜菜的糖之後,就下令將槭樹糖的出口量降低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既然那些人類已經有了更適合他們的糖’,陛下是這麽說的,”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松弛地躺在被陽光曬熱的甲板上,還拉下兜帽,讓它遮住自己的眼睛,愜意的神情讓克瑞瑪爾想起了他曾養過的一隻倉鼠,“所以現在,我們的糖能換來比之前多十倍的物資。”
“喔!”克瑞瑪爾明了地低喊道。
——你以為呢,巫妖悠哉地道,你以為精靈那麽招人恨就是因為他們長得太漂亮?
——陽光真暖,異界的靈魂懶洋洋地說,很適合睡一覺。
他這麽說,也這麽做了,躺在甲板上,右側是他的秘銀法杖,紅寶石就像是在陽光下灼燒的一團火焰,而左側兩步是他的朋友凱瑞本。
一個精靈跳上來看了看他們,又下去了,大約幾次呼吸後,他又跳了上來,在克瑞瑪爾未做庇護的眼睛上擺了兩片清洗過的桂樹葉,葉片帶來的陰涼與精靈細微的笑聲讓異界的靈魂心頭一片安寧。
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