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格瑞第變化了自己的形態。
在漆黑的天穹之中,卡烏奢與安格瑞斯的聖者仍然在戰鬥,卡烏奢對於生命之神有著深刻的嫉妒與仇恨,也有著幾分忌憚,但安格瑞斯也有需要顧慮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聖者,英格威是安格瑞斯最為重視的後裔之一,密林之王的厚重履歷更是讓生命之神早早在自己的神國預留好了一個位置……沒什麽好奇怪的,作為一個力量與智慧兼具的強大神祗,安格瑞斯當然可以處理好神國與主物質位面的種種問題,但即便是神祗,偶爾也會想要偷個懶,摸個魚的。之前回歸到他麾下的孩子們或許有比英格威更聰慧的,或是更有力的,但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對的關系,他們都有點欠缺對於事態與政務的敏感性——這也不能責怪他們,只要他們願意,精靈的生命可以悠長如同河流或是山巒,或者更久,尤其是在千年浩劫之前,精靈們與世隔絕,對於人類之間的種種糾葛更是不感興趣——就算是感興趣,精靈們對於時間的概念與對於完美的追求也足夠讓一個人類絕望了……要知道,浩劫之前,精靈們可以用長達三百年的時間來精進自己的淘泥和拉胚工藝,再用兩百年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釉料製作方式,再用一百年來砌築一個滿意的燒瓷窟……雖然最後的成品確實很美,但如果有這些時間,他們為什麽不去到任何一個港口城市,在那裡的商人手中買上一件瑟裡斯人的製品呢?
如果一個短暫的生命想要請精靈們來幫助自己解決問題的話,很有可能,在數十年後,精靈確實想出了一個精妙而又出色的答案,但那個時候,問題壓根兒就不需要被解決了——時間已經代勞了。
在安格瑞斯,這位幾乎與神上之神同樣古老的神祗看來,英格威與其他孩子有著鮮明的不同,人們常說,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與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的不同,與辛格精靈曾經在遠離故土之後經過了近百年的顛沛流離與獸人們數以千計的戰役有關,但那個時候,第一個嘗試除了果實與嫩葉之外的東西的是誰呢?是英格威;又是誰悍然發動了與獸人的戰爭,將他們驅逐出密林的呢?是英格威;是誰第一個與人類結成同盟,共同抵禦呼嘯平原上的敵人的呢,還是密林之王英格威。這個孩子有著精靈們有或是缺乏的種種美德,他的勇敢不僅僅體現在戰鬥與話語上,還在他的思想與行為中閃光——他無畏改變,願意接受挑戰,同時又能堅守本身的品德與信念屹立不動,他就像是生命之神手中的堅石那樣熠熠生輝,纖塵不染。
所以卡烏奢可以毫不在意於自己現在的身軀,而安格瑞斯卻不希望後裔的身體受到汙染或是羞辱,而且英格威的靈魂仍舊沉睡在這具身體的最深處,嗯,安格瑞斯可不希望自己打了個爽之後,一回頭髮現自己孩子的靈魂已經變成獸人與惡魔宴席上的大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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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瞬間而已,周遭的一切亮如白晝,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利箭貫穿了禿鷲的翅膀,洶湧的新生之力從汙穢中蓬勃而出,卡烏奢跌落在地上,隨即變作一條就像是可以吞噬星辰的龐大蟒蛇,蟒蛇有著三個頭,此起彼伏,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聖者噴射出毒液,安格瑞斯怒吼了一聲,雙手展開,尚未消散的光箭在手中凝結成一面尖頭盾牌,盾牌散發出的白色光芒猶如羅網,網眼細如發絲,攏住了巨蟒的毒液——只有少量的毒液落到密林之中,
還有卡烏奢變作的禿鷲流下的黑血,還沒有觸碰到它們,樹木的枝葉就卷曲了起來,並且立即乾癟與掉落——從聳立如同長矛的銀冠木間,格瑞第看到一枚短矛從盾牌的缺口急射而出,迅疾得如同一道雷霆,直接貫穿了巨蟒的尾部。她也看到了那具被用來迷惑精靈們的軀體,紅龍的軀體,如果站立在那裡的是安格瑞斯,他會立即發現那是一具早已衰敗死亡的軀體。一個強有力的巫妖正操縱著它,雖然魔法讓它有了皮肉和鱗甲,但它在行止之間早就失去了生物應有的那份活力與自然,精靈們不會被隱瞞太久,但他們需要的也只是一點時間而已——如果不是安格瑞斯突然降臨,他們將會更為從容——無論如何,為了勸服獸人之神,那個可悲的膽小鬼,以聖者而不是化身的形態降臨主物質位面就耗費了格瑞第不小的精力以及不菲的代價,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但格瑞第並不會因此而感到高興,有什麽可高興的?她最初的設想是碾壓與欺凌而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古老的紅龍打開一隻瓶子,瓶子來自於七十七群島,來自於一隻魔鬼的胃袋,魔鬼的胃液幾乎可以腐蝕一切,除了他們的胃袋,而且它不但大到可以儲存各種你所想象不到的東西,還有著保鮮保質的作用,深受許多施法者,尤其是死靈法師們的青睞,畢竟他們經常需要保存一些需要新鮮到就像是剛摘下或是剛榨出的材料。
瓶子一打開,四周只剩下了枝乾的槭樹就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深褐色的樹皮也泛出了柔和的綠色,“你們喜歡這個,對嗎?”說著,紅龍便將裡面的藥水一飲而盡,藥水的成分十分複雜,從精靈的骨髓到生命之泉,沒有任何邪惡的東西,作為一個生者,格瑞第並不排斥它們,但作為一隻巨龍,兩種血脈的抗爭卻讓紅龍蹙眉,但她很快就忍耐了下來,一邊平複著沸騰的內髒,她一邊打開了第二個瓶子,這次裡面的東西可沒那麽受人歡迎——裡面聚合了三種東西,分別來自於七十七群島,獸人之神卡烏奢,以及“六指”格拉茲特。
空氣的流動驟然變得劇烈起來,格瑞第舔抿著嘴唇,她當然能夠感覺得到,而就如她從格拉茲特那裡得來的情報中所說,銀冠密林的迷鎖確實是如人們傳說的那樣,具有著生命,有著一定的智慧,它是有分辨能力的,在覺察到有極其邪惡與汙穢的力量入侵時,它就像是醒來的獅子那樣,毫不猶豫地露出了利爪獠牙——格瑞第隨即蓋上了瓶塞,瓶子猛烈地扭動著,不斷地伸出尖刺,即便是她,也不免感到一陣陣地劇痛——與精靈們的迷陣那樣,三者合一的邪惡之力也渴望著爭鬥與廝殺,對於紅龍的阻擾,很顯然地,它感到極其不滿。
迷陣感到疑惑,它流動著,不斷地從其他地方抽來力量,但這個力量突然消失了。
但過了一會,這個力量又出現在了其他地方,如此三番,即便是意識簡單的迷陣也不禁暴躁起來。
“多麽清晰啊,”紅龍說,然後她完全地打開瓶子,將裡面的力量釋放出來。
她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前就飛快地逃離了那裡,藥水讓她能夠“看見”與“觸摸”到迷陣中不住流轉的力量,就像是懸浮在空中的河流,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支流是如何融入主流,又從主流分出回到原先的河床的,而就在一泓方才被抽取了力量,因此變得格外淺薄的“涓流”前,她將雙手伸入了迷陣的屏障之中,她受到了一點阻礙,藥水和魔法將她偽裝成了一個精靈,但迷陣殘余的力量仍然辨識出了一絲違和感。
紅龍毫不驚慌地吟唱起冗長複雜的咒語,即便是對於巨龍而言,這個咒語也過於艱澀繞口,但格瑞第可以驕傲地說自己甚至就沒有弄錯一個音節或是語調,來自於一本銀龍手劄的魔法讓迷陣緩慢地潰散了,只是一個細小空隙而已,但格瑞第已經如同一柄匕首那樣準確而又鋒銳地穿透了它,隻微微一晃身體,她就出現在了密林之中。
進入迷陣之後,紅龍能夠看到的東西就更多了,她在密林中緩步前行,優雅而無聲無息,偶爾的閃光照亮了她的面孔。
“克瑞瑪爾?”
格瑞第轉身望去,即便是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半精靈,並且已經被證明了有著紅龍的血脈,格瑞納達王室的直系成員之一,但精靈們仍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射出箭矢,這是不是說她的後裔在精靈中確實有著所謂的聲望可言?想到這個,就連紅龍也覺得有些可笑,她漫不經心地提起手來,做出一個手勢。
幾乎與她同時做出施放手勢的是瑞雯,瑞雯熟悉克瑞瑪爾,在第一眼見到那個在黑暗中行進,黑發黑眼,皮膚白皙的施法者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遇到了克瑞瑪爾,她甚至想到了或許是凱瑞本——但在看到那雙眼睛和笑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不是克瑞瑪爾,克瑞瑪爾有時候像是一個和善的幼兒,又時候像是一個刻板的學者,但無論是那種,他都不會對精靈們持有如此深重的惡意與輕蔑。
與警訊魔法同時落下的黑暗頓時籠罩了方圓一百尺的地方,不速之客與防衛者都陷入到了寒冷的黑暗之中,這不是自然的黑暗與寒冷,精靈們的頭髮上立即凝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等到黑暗離去,黑發的年輕人已經消失不見,十來個倒鉤魔與精靈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還和瑞雯眨了眨眼睛。
迷陣覺察到了自己的疏忽,它幾乎是撲過來的,這是一個高等法術,倒鉤魔出現之後,會再次出現數個鏈魔,之後還會出現一個奧賽魔,幾乎就是來自於無底深淵的小型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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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烏奢再一次被擊倒在地,這次他將自己從一只有著隆起鼻部的狒狒回復到了聖者原本的形態——一個穿戴著粗重的黑色盔甲的獸人,左眼裡空蕩蕩的,流著黑血,手上提著長矛,他凶狠地衝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狡猾的獸人之神已經察覺到了安格瑞斯對於這個軀體的看重,他一邊揮舞武器, 一邊無恥地向安格瑞斯的眼睛吐著唾沫,如果他們還是神祗的狀態,這種做法毫無意義,神祗並不如人類那樣擁有著固定的軀體,像是唾液也好,又或是長矛也好,都是他們的一部分,也就是神力。
但在這裡,在這具遭受了詛咒的獸人之軀中,唾液同樣飽含毒素,一旦被噴濺到,至少是密林之王的軀體,會受到無法挽回的損害,即便這具軀體最終還是要化為光點消散無蹤,但一想到自己要交還的是一具看上去和被惡性的疾病蹂躪了幾十年的人類相仿佛的軀體,就算是作為一個強大神祗的安格瑞斯,也不由得有點猶疑——他告別英格威的孩子時,這具軀體可還是完整無瑕的啊——雖然成為聖者,繼而成為神國中的一個從神是英格威自己做出的決定,但怎麽想,安格瑞斯都很難說這是一個值得高興的結局,尤其是在看到了那個孩子的時候。
安格瑞斯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獸人之神嚎叫著抬起手臂——然而,他突然停住了,表情奇特,緊接著,他就被打飛了出去。
“我也會啊,”生命之神說:“像是一些比較有趣的小手段。”
這就是聖者的壞處了,如果是一團本質,當然就不存在“蛋蛋”的問題了。
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當生命之神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大麻煩的時候——在他的光箭觸及到聖者的身軀之前,它就像是一隻被清空的口袋那樣突然倒塌了下去,灰塵揚起,不,應該說,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蟲慌亂地飛起,卡烏奢已經逃走,但這些小蟲卻能帶來可怕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