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站在這兒的是曾經的不死者,他只會冷漠地提醒侏儒們,無論伯德溫是不是個背棄信仰的叛逆,他的身份都都不是他們能夠揣測的,侏儒們雖然不是東冠領主的奴隸,但也和奴隸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他們的主人的命令,這些侏儒必須為黑發的施法者效力,至於他們本身的想法,沒人會去關心。
但現在掌控這個身體的是個軟綿綿的家夥,另一個位面猶如蜜糖罐子般的平和生活沒能在他的身體裡支起哪怕一根尖刺來,對於侏儒們的無禮,他不以為忤地接受並思考了一會:“事情很複雜,”他坦白地說:“但伯德溫不是個壞人.”
“沒關系,”麥基粗魯地說:“我們也不關心這個,但不能接受治療術我們會很不方便——先期的檢測與後期的調試需要增加三倍以上的時間。”
“但在檢測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同時進行其他的工作,”異界的靈魂說,“我想這些工作所需要耗費的時間也是很驚人的。”
“也許。”麥基勉強地說。
巫妖想要的東西在五天后送到了他的手裡,一整套二十四件優雅精致的秘銀器械,包括一柄尖牙錘和鑿子,還有一把手鋸。
接下來就是繁瑣而漫長的前期工作,白天巫妖和侏儒們一起擺弄伯德溫,而夜間(不需要如同一個正常人類那般需要休息可真是僥天之幸)巫妖則獨自一個人來到“碾磨場“,這裡就連宦官們也很少出現,活動的物體除了昆蟲動物就只有專門管理這裡的“轡頭”與“牛馬”,“牛馬”的工作就是將那些堆積在一處的奴隸屍體搬運到“碾磨場”裡來,用貝殼刮掉他們身上的毛發(避免石磨被頭過多的毛發塞住),然後把他們切成塊兒。一塊塊地丟進猶如房屋般巨大的石磨裡,推動這些石磨的也是奴隸,他們繞著石磨默不作聲地走著,只有皮鞭在劈啪作響,或許還有屍骨被碾磨成漿的可怖的咕嚕聲。
石磨的槽口流出的肉漿被盛裝在兩人才能搬動的木桶裡,因為長期使用又不清洗。木桶腐臭難聞,就像是一個活物的胃部那樣裡外都被厚軟的不知名物質包裹著,顏色深的就像是紅潮時期的海洋——這些木桶裝滿後被整齊地排列在“碾磨場”的一側,而它們旁邊就是露天堆放的黃褐色粉末,就算是沒有看到他們如何製作,但巫妖也能猜到這些粉末將會和肉漿混合在一起,作成麵團後放在石板上借由炎日的熱量將它們烘乾,就是“巧手”與年輕的“牛馬”們能夠吃到最美味與富有營養的食物了。
起初,巫妖還需要對自己施加隱蔽身形的法術。但幾天后他就減免掉了“碾磨場”的那一次——這些奴隸並不關心他們身邊是不是出現了什麽陌生人,他們偶爾會站定住盯著克瑞瑪爾看,在發現他還能自己行走,自己站立的時候就會走開,不知是否是錯覺,巫妖甚至感覺出了一絲遺憾的氣味——“碾磨場”的奴隸有著特殊待遇,他們是可以吃掉那些殘碎的麵團與原料的。
若是任何一個生者站在這裡,他也許會發瘋。至少也會連滾帶爬地逃離,但作為曾經的不死者。巫妖簡直就像是來到了一個巨龍秘藏的寶庫——他有點後悔沒有早一點來到龍火列島。巫妖有聽聞過龍火列島的些許軼聞,但那個時候他正忙於從導師的法師塔中奪得一席立足之地,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關心遠在千裡之外的某個群島;離開法師塔後,他又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成為一個不死者的危險而冗長的試煉中,等他終於成了一具包裹在灰色袍子或是黑色袍子裡的骨頭架子,
第一次星界旅行就很不幸地遇到了位面風暴。然後,正如你們所知的,拜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小竊賊,常年中二從未更改的泰爾以及老年癡呆的神上之神所賜,他成了一個贖罪巫妖。因為那個該被詛咒進無盡深淵的異界靈魂。現在的他甚至不能直接抓取某個生者打開他的腦袋來觀察他想要看到的變化,被送到“碾磨場”的奴隸幾乎都已經到燈盡油枯的地步,他們就是包裹著一層皮膚的骨頭架子,打開腦袋後巫妖發現他們的腦子乾癟的就像是被曬了好幾天的椰子仁,裡面的東西不但縮小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還有發黑與纖維化的現象——而年輕與強壯一些的,也就是被海盜殺死的那個奴隸,他的腦子要飽滿一點,但神經束的末端仍然能夠尋找出腐化的痕跡;好幾天之後,他才等到了一個較為年少與健康的奴隸,雖然他的頭蓋骨被敲破了一塊,即便如此,他的情況也要比上兩者好;十來天后,巫妖又終於得到了一個奴隸幼兒的軀體,幼兒的腦子幾乎可以說是完整無缺的,只是顏色與質感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變化。
正如達達所說的,這種秘藥顯然是能夠累積在人類的身體裡並逐漸發揮效用的,巫妖將他提取的部分組織盛放在淺口的水銀碟子裡一字掰開,研究它們之間的區別,影響最小的是控制著心跳、呼吸、消化等所謂生命基本活動的延髓,而受損最嚴重的是那些被用來思考與記憶的部分,巫妖記得他從異界靈魂的記憶中曾看到,那兒的人們在尚未完全被科學這個可笑的信仰控制住的時候,他們會將一些令社會動蕩不安,又無法直接終結其性命的人判定為精神錯亂者,在他們的腦袋上打洞,毀掉一部分腦子,一部分患者因此死去,一部分患者活著,但他們變得麻不不仁,溫順聽話,你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而龍火列島的秘藥似乎也有著同樣的作用。
奴隸們中,具有理智與自主思考能力的只有宦官與主人身邊的奴隸,“轡頭”們次之,“巧手”要勝於“牛馬”。而“牛馬”中的幼兒勝於年輕者,年輕者又勝於年長者,雖然這些不過二十如許的人不知道該不該被稱之為年長者,但在巫妖的觀察中,那些即將被淘汰的“年長者”也能展現出如同一頭成年腱牛的力量,而且越是年長。越是遲鈍麻木,行動也越發的僵化與固定。
那些秘藥也被巫妖拿來仔細地檢查過了,他的記憶中似乎自己也曾配置過相類似的藥水,但關鍵部分絕對有所不同,有什麽東西是後來才加入其中的,他不得不一樣樣地將裡面的各種成分提取出來,好來看看剩下的究竟是什麽,這個工作程序繁多,失敗率高又無法請其他人來幫忙。所以進展很慢。
當陽光拂過整個側島時,巫妖回到他的住所,將身體與有關於伯德溫的事兒交給另一個靈魂,迄今為止,同伴們仍然會一同分享每天的第一餐,在這裡曾經的不死者需要感謝達達,或是龍火列島一系列不成文的法律——作為側島的主人,他雖然可能與其他人共處在一個廣闊的宅邸裡。但他的房間根本就是被一個u型建築群環抱在中間的o,可以說是完全獨立。雖然與外圍的建築有著長廊相連接,但到了夜晚長廊就會被封閉。這種封閉對於凱瑞本、葛蘭或是伯德溫來說都不能說是一種障礙,但他們默認了這個做法,克瑞瑪爾雖然仍是他們的同伴,卻也已經是一整個島嶼與十萬名奴隸的主人,他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尊嚴。作為同伴雖然無需對他卑躬屈膝,但最少的,他們不能動搖他的權威,即便是在克瑞瑪爾並無此自覺的情況下。
不過凱瑞本還是將回歸到他身邊的姬鴞哥舒拉放在了毗鄰克瑞瑪爾房間的大樹上,如有萬一。哥舒拉會以最快的速度發出警告。
結果那一整天梅蜜的神色都有那麽一點古怪。
深夜時分她與葛蘭度過了一段懶散而又愜意的快樂時光後,盜賊帶著幾分惡意地伸出手去,撓了撓她光裸著的脊背,“今天你是怎麽了?別告訴我你才發現我們之中有著一個精靈。”
“當然不,”梅蜜說:“只是他對克瑞瑪爾的態度……葛蘭,你不覺得……有點……難以形容?”
“只是有點保護過度而已。”
“諸神在上,那一位已經二十歲了,他已經成人了!”
“對人類來說,是的,但對一個精靈來說,他還是個小嬰兒呢。”
梅蜜臉上的表情真是值得花一個金幣去看:“無底深淵在下,”她乾巴巴地說:“那是一個強大的法師,就我見到他以來,他殺的人可不比你少。”
“那你得去和凱瑞本說,”葛蘭噘嘴:“精靈們都是這個鬼樣子,事實上,他們的弓箭可不比獸人的斧子更和藹可親,但他們總覺的自己就是那朵搖曳在微風中的小白花兒……”
梅蜜翻了一個白眼:“我沒在和你開玩笑。”
“對於精靈來說,六十歲以上才算成年,”葛蘭說,所以半精靈們都被強迫服役六十年才被允許離開灰嶺就是這個原因,而不是如人類想象的那樣——精靈們從不奴役任何智慧生命,更不會如此對待他們的族人。
“我想說的是……”
“噓,”葛蘭做了一個手勢,而隱藏在他的手指後面的是他不知何時不再帶有笑意的臉:“別去注意他們,無論是克瑞瑪爾還是凱瑞本,他們不是我們能夠和有資格注目的對象,”他將手放在了梅蜜的臀部上,冰冷的手指讓弗羅的牧師一個寒顫,“我想,也許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離開?”
“逃亡已經結束了,至少暫時結束了,我們該離開了,梅蜜,我們本來就不是和他們一路的,現在正是分道揚鑣的好時機。”
“我不想回到……”
“當然還是在側島,”葛蘭說:“還沒到完全脫離羽翼的時候呐,而且對於我們來說,側島或許也是一個好的起點。”盜賊的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親愛的,”他說:“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側島沒有弗羅的神殿,而克瑞瑪爾,側島的主人已經允許你成為側島第一個弗羅神殿的主持牧師,蜜糖,你將高高在上,明白嗎?你一開始就站在比別人更高的位置上,而你還有著堅實的倚靠,雖然無法與凱瑞本或是伯德溫,又或是高地諾曼的王女相比,但一個外來的弗羅牧師,哪怕她比你更美,更年輕,更得弗羅的榮寵,但又有誰更能博得克瑞瑪爾的信任呢?難道他會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勝過你嗎?”
梅蜜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的眼睛集聚起晶瑩的淚水,而在她的心頭燃燒起了野心的火焰——側島是個多麽富庶的地方,她已經有所了解了。
而葛蘭,他也有著自己的野望,他是個盜賊, 一個失去了公會支撐與庇護的盜賊,但他也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公會,這並不困難,特別是他有著一個領主作為主人的時候,尖顎港的無數小公會,難道不就是依靠著有著爵位或是財富的人才建立起來的嗎?葛蘭知道,其中一個被他剿滅的小公會,其頭目不過是個皮毛商人的私生子。葛蘭通曉之中的所有奧妙,精擅之中的所有技巧,懂得如何編織起連通各方的羅網,他為什麽不可以成為一個公會首領呢,或許在數年之後,他也能擁有一個不亞於“銀指”的大公會。
盜賊甚至已經想好了應該如何去與克瑞瑪爾周旋與狡辯,如果說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與這個側島,也許那個天真的小法師是會聽從他的安排的。
但他隨即想起了精靈遊俠凱瑞本,盜賊畏縮了一下,那雙如同碧海般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任何陰謀詭計,他不由自主的歎了一口氣,現在他也覺得這個精靈有點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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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加上爪子嗎?”異界的靈魂建議說,像是鑽石,嗯,還是精鋼,狼的,可以自由伸縮的那種。
侏儒和伯德溫一起盯著他。
他們已經快要受夠了法師的異想天開了,雖然其中一些還是被侏儒們記錄了下來,但自由伸縮的爪子?那對侏儒們可以說是一種侮辱,對伯德溫來說,他與獸人對戰了近二十年,他不想某天深夜醒來被自己的右手驚嚇到。
還有,那個指頭斷裂,從裡面射出弩箭的想法又是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