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瑪爾釋放的魔法能量堪稱凶暴地將那個怪物從村長的身上打了下去,它撞在掛著羊皮的牆壁上,刷著白堊粉的土塊簌簌地自牆面掉落,掉了它一頭一腦,怪物發出一聲怒吼,向它選定的第二個無辜者撲了過去,它並不是想要殺死他或是抓住他,而是想要混淆兩人(?)的身份,這樣在短時間內冒險者們就拿它無可奈何了。
但村長早已被一根細長的銀繩拖出了一段距離,他傻乎乎地坐在原地,目光呆滯,他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聲音,直到他茫然地四處摸索時碰到了灼燙的爐床才猛地驚醒過來——這不是一個噩夢而是可怕的現實,“諸神在上!”他哀號道:“諸神在上!艾比,艾比!”他叫著他女兒的名字。
然後他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別亂走,”一個沉穩的聲音說:“這裡很危險——跟我來,我們到外面去。”
“艾比!”村長掙扎著:“我的艾比呢?!”
“她死了。”葛蘭冷酷無情地在一旁補充:“變形怪只會在很少的情況下留著將要被它取代的人,一般而言,”他愉快地說道:“它們會直接將他們吞到肚子裡以免發生什麽意外。”
“不不不!”那個可憐的男人嚷嚷道,他拚命地眨著眼睛,想將那層朦朧的黑霧從他的眼睛趕走:“艾比!艾比!艾比!“
李奧娜歎了口氣。舉起拳頭給了他一下,失去女兒的父親再一次地昏了過去。“葛蘭?”她猶疑不決地看向盜賊:“那個女孩……是什麽時候被調換的?”
“至少在那桶牛奶粥之後。”盜賊說:“邪惡的生物於精靈來說。就像臘肉於狗,它們可不敢與凱瑞本靠的太近。”
“這大概是我聽過的最為糟糕的形容了,”王女毫不客氣地說:“它有沒有可能把那個女孩藏起來?”
盜賊搖搖頭,這個狡猾的混蛋對李奧娜要比對伯德溫更恭順一些:“您也看到了,女孩和她的父親住在同一個屋子裡,她的父親更是牢牢地看管著她就像是看管著裝著金幣的皮囊——最有可能的是。她是在去溪流邊打水的時候被變形怪襲擊與取代。之後,就像這些愚昧的人看到的那樣……哦,該死,不是它,是它們!“
他重又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個先是變成少女艾比,繼而變成了她父親的怪物身上,在發現無法繼續冒充人類男子後,變形怪變回到它原來的樣子,在保持著原形時。這種怪物能夠如同一個獸人般的強健有力,能夠輕而易舉地擊穿一面夯土牆,不過他面對著的是一個法師,還有精靈的協助。所以就在李奧娜與葛蘭交談時,它連試著逃跑的機會都沒得到就被抓住了——眾所周知,變形怪會變化形狀從繩索與鐐銬中逃走,但現在把它緊緊地捆綁起來的不是別的正是那條經過永久附魔的繩子,它會隨著變形怪的變化而伸長或是縮短,不走運的怪物就算把自己變成了一隻光裸的肉丸都沒能尋找到哪怕一絲縫隙。
“村長的女兒是一個,”凱瑞本說:“還有一個。它變成了葛蘭的樣子。”
“這個村子可有三百多個人呢。”葛蘭說。
“只要能將他們集合起來就不難找到,”精靈說:“變形怪並不是那麽無懈可擊的。”
“有沒有可能只有葛蘭是假的呢?”李奧娜問。
“如果是在那以後,”施法者說:“它會發現它幾乎找不到機會——她的身邊一直有人陪伴著。”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叫喊聲,然後一隻火把就被丟擲了進來。
這情景可真是有點似曾相識。
“你們在幹什麽?”盜賊大聲喊道:“你們想要殺死你們的村長嗎?”
屋外頓時騷動起來,伯德溫彎下腰,抓起那隻變形怪提在手裡,推開門走了出去——但就在暴露在火把的光亮下的那一刻,變形怪重又變回到少女艾比的樣子,並拚命地大叫著,指責他們殺了她父親。曾經的聖騎士在村民們再一次舉起鐵叉前乾脆利索地揮拳打中了少女的臉,那張流滿了眼淚的臉一下子凹陷了下去——圍繞著他們的人們先是暴怒,而後又難以遏製地感到迷惑與恐懼,因為沒有一個人類的臉會是那個樣子——變形怪可以在有所準備的時候弄出傷口與血液,但伯德溫的這下子來的太突然,而且像是鼻骨折斷,面頰撕裂,眼睛突出這種細節變化都是需要時間,所以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被捶打成碗型的發酵麵團樣的東西。
而少女的鼻子、眼睛與嘴還緊貼在光滑柔嫩的皮膚上——沒人知道是誰第一個尖叫起來,前面的人瘋狂地向後退,而後面的人不明所以,他們陷入混亂,好幾個人因為站立不穩而跌倒。
“安靜!”伯德溫喊道:“沒什麽可驚慌的,我們已經抓到了這個怪物!在它殺死你們的村長之前!”
“那麽,我們的村長呢?”一個顫抖的聲音問道。
“他在這兒,”李奧娜說,村長仍舊昏迷著,並且矮胖,但高地諾曼的王女在舉起他的時候毫不吃力:“雖然受了傷,但只要好好休養上一陣子就能恢復如初了——除了他的心。”
“艾比呢?”波利驚慌失措地問:“如果這個不是她,她又在哪兒呢?”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李奧娜停頓了一下:“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怪物變化成艾比的樣子企圖讓你們相信我們是一群卑劣的歹徒——好讓你們殺死我們,最起碼也要將我們驅逐出去——因為我們的同伴之一是個精靈。而它們的偽裝是無法逃過精靈的眼睛的。”
“它們?”
“它們,”葛蘭說:“至少有兩個。一個就在你們眼前,而另一個——是誰告訴你們我們在這兒?”
“查得。”
“他是誰,在哪兒?”
“他是艾比的哥哥。”波利說。“他不在這兒!”另幾個人大叫道,他們差不多要相信這些外來人的話了,因為查得告訴他們自己的父親與妹妹已經被殘忍地殺死了,另外。作為一個兒子與兄長。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消失。
這時候村長醒了過來,“查得在哪兒?”他問。
人們沉默了,只有火把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艾比呢?”他在伯德溫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從一個村民的手裡拿走了火把,把它放到離變形怪很近的地方,火星掉在“艾比”的頭髮上,發出難聞的焦臭味兒,火光下是那張他所熟悉的,美麗而又純潔的臉。“艾比呢?”他又問了一次。
“我不是在這兒嗎?”變形怪嘲弄地答道:“父親?”
村長的回應是將火把戳到了它的臉上,火焰觸及的地方就像蠟燭那樣融化了,怪物卻只是發出譏諷的嗤嗤聲,火把一移開。那些灰白色的半透明物質就開始蠕動著回復原狀。
“它們並不在乎這個,”精靈說:“想讓它們吐露事情需要更巧妙的手段。”
“請讓我來幫助您,”那個叫做波利的小夥子急急忙忙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不顧他母親的阻止:“你需要烙鐵嗎,還是需要別的什麽?”
“我……”精靈沒說完就毫無預警地驟然拔出了他的彎刀,但一隻從波利的胸部伸出的觸須比他更快,它就像條粗若小臂的鞭子那樣重重地抽中了凱瑞本的右臂。這下子就連精靈也難以承受,“星光”在黑暗中劃過一條明亮的弧線,掉進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幾乎在同一時刻,村民們發出了更為驚恐的尖叫,他們的親人、朋友與孩子刹那之間就變成了可怕的怪物,有的像是長滿了鱗片的巨蛇,有的像是長著鬣狗頭的野人,還有些長出了蝙蝠狀的翅膀,它們從人群中跳出來,撲向冒險者們。
它們的首要目標是法師與兩個女性,法師是因為他的威脅性而女性往往會是一個很好的人質或是弱點,或者它們也可以變成她們,即便知道它們是偽冒者,但面對著同伴(尤其是女性)的臉就無法揮動武器的人也不在少數。
一道耀眼的雷電之牆擋住了有翅變形怪的攻擊,它像人類那樣慘叫,在它落到地面上,預備收起自己的翅膀時,李奧娜的焰形劍掠過了它的脊背,那兩隻沒有羽毛,遍布青紫血管的膜翼拍打著掉在了地上,變形怪的無色血液噴濺了王女一身,它站起來,凶狠地向李奧娜舉起了利爪,但克瑞瑪爾的另一隻雷電之箭在一個呼吸後就擊中了它的胸膛。
而伯德溫正在與那隻變化成豺狼人的變性人戰鬥,它就和真正的豺狼人一樣狂暴與肮髒,曾經的聖騎士只有一隻手臂,但一點也不妨礙他成為施法者最為牢固的屏障之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步伐穩定,手臂的肌肉漂亮的鼓起——他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並巧妙地利用它設下了一個不可謂不光明正大的陷阱。變形怪在怪物中算不得愚蠢,甚至可以說是狡猾,但它也有著邪惡生物的通病——貪婪,它知道它所看到很有可能只是一塊香甜的餌料,但在數次無法衝過精金寬劍交織而成的羅網後它變得焦躁起來,於是在看到一個鮮明的破綻時它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它在伯德溫尚未痊愈的臉上又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創傷,但作為代價,它留下了一條手臂。
需要提及的是,在這之前,克瑞瑪爾的又一個法術籠罩在了想要逃走的村民身上,無形的精神力量擊中他們的頭腦,讓他們陷入昏眩,一個繼續混雜在人群中的變形怪就這樣被暴露了出來——怪物的魔法抗力可比人類強多了,施法者的第三個法術立即跟上,這是他現在所能使用的最為強大的法術——變形怪的頭部一下子爆炸了,碎屑飛濺的到處都是。
那隻變化成蛇人的變形怪落在了盜賊與梅蜜之間,弗羅的牧師一邊慘叫著一邊投出一個神聖的衝擊,如同刀刃般的白光斬斷了蛇人的尾巴,這可太出乎它,還有盜賊的意料了——以至於後者沒能及時地補上一匕首,變心怪因此和梅蜜糾纏在了一起,跌入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等盜賊向那兒扔了一個火把後,他找到了兩個梅蜜。
她們看上去毫無差別,就連被燒焦的卷發都處在同一個位置,當然,是鏡像的。
“你想燒死我嗎?”一個梅蜜衝著他嚷嚷道。
“快殺了它!”另一個梅蜜喊道,同時揮舞著一柄帶著彎曲牙齒的尖頭錘。
盜賊看了一眼先前的那個梅蜜,她立即從腰裡拔出了一柄一模一樣的尖頭錘。
“問我那個只有我們知道的秘密!”見狀後一個梅蜜叫道。
“我可不想讓我的秘密變成一個公開的笑話。”葛蘭說,向前伸出一隻手:“比起耳朵和眼睛我更相信我的手,鑒於我們曾經無數次地享受過弗羅賜予的歡樂。”
一個梅蜜馬上跳進了他的懷裡,盜賊將手伸進了她的長袍裡,她感覺到那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胸部,這令她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然後這個笑容就凝固在了她的臉上,她從盜賊手上掉了下去,皮膚變成猶如爛肉般的霧玫瑰色,面目變得扭曲,而後平滑。
盜賊舉起手,端詳了一下手上的戒指,這還是他從那個半龍半魔雜種的次元袋裡找到的,戴在食指上,看上去只是一枚平平無奇的青銅方戒,但只要用拇指旋轉一下戒圈它就會彈出一根細小的毒針——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旋轉回原來的位置,毒針收了回去。
“如果它知道我們居然從未睡過,”盜賊說:“準會死不瞑目的。”
此時那隻死掉的變形怪正在劇毒的驅使下迅速地腐化,它的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起來,梅蜜嫌惡地扭開頭,而盜賊則愉快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