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假！”馬周指著發抖的左祭酒、高司業、於博士，還有幾十名學子，斬釘截鐵大聲回道:

　　“我一人所說，興許胡說八道捏造不實。他們和一眾學子的話不會有假吧?一大早你們如虎似狼闖進館內，將我們嚴加看管，總不會事前串通證據吧?因此，問一問學子，不就知道我們昨晚在這裡做了什麽?”

　　郭化元想想是這個理兒，頭一偏讓縣尉帶走十幾名學子，到偏僻的地方詳加審問。

　　左祭酒年齡最為老邁，經歷事情相對豐富，已經猜到縣城發生重大案情，與館內某些人有瓜葛牽連。可是，他親眼見證，掌燈時分就閉了館，所有學子一直呆在館內，不曾踏出館門半步。四位授課先生一直飲酒取樂，都有不在場的證據。

　　“昨晚我們在館內飲酒至三更時分才入睡。因為醉了，一宿沒睡醒，直到你們闖入館內才被揪起。喝酒的桌面還不曾收拾整理，現在還是一片狼藉，不信可以現場察看。”左祭酒沒有任何後台，憑著超人的學識掌管廣文館，能力還是有的。立刻指出有效的證據，為四個人開脫嫌疑。

　　郭化元哦了一聲，巡視著館內諸多房舍，問道:“昨晚你們在哪間房內飲酒?”

　　左祭酒指了指一處房屋，郭化元立刻帶著幾名兵丁闖進去。只見房內四個小條桌，桌面都是盤傾杯歪，確實有喝酒的跡象。但是，隻憑這些還不能明確證明四人不在場。如果是故意捏造的假象呢?

　　郭化元從屋裡閃身出來，與一名百人長耳語幾句，把左祭酒、高司業、於博士和馬周一眾四人分別帶離庭院，隔離起來仔細審問。

　　四個人分別回答了喝的什麽酒，吃的什麽菜，誰先喝醉回房睡覺，誰說些什麽話，對的什麽對聯等一長串的問題。通過詳加盤問，四人的說辭高度一致，幾乎沒有任何差錯。

　　那百人長向郭化元稟報以後，郭化元已相信了八九成。審問學子們的府兵還沒有結束，便不置可否的，低著頭在院裡踱步，似乎極力思考是何人下的手。

　　從頭至尾，馬周都非常冷靜鎮定，回憶昨天與李白璧郭小丫商量事情的經歷，私下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可臉上還裝出一頭霧水的樣子。這會見郭化元臉色有所緩和，便試探著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為什麽懷疑到我們身上?”

　　郭化元欲言又止，有些急躁地擺了擺手，意思馬周不要多嘴多舌。

　　又過了一會兒，府兵們把學子們審問完畢，縣尉向郭化元回報情況:“經審問，所有人回答都一模一樣，在掌燈時分他們就閉館入睡。可是四名先生喝酒猜枚，高聲喧嘩，被吵得睡不著。在三更時分，酒席散後，才徹底進入夢鄉。”

　　“昨天案發時間，也在三更時分。在同一時間內，他們不可能異地作案。幾乎可以排除館內人作案的嫌疑。”沉吟一會，又問道:“把他們是不是先放了?畢竟他們都是讀書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有辱斯文。”

　　郭化元的表情非常複雜，有查明不是這裡人作案的輕松感，有更深的疑慮感，甚至還有莫名的擔憂，但他不發話只是在院裡踱步盤桓。

　　他不說話，余下的人都不敢出聲，整個廣館內，人人都像一尊尊雕塑，癡癡傻傻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除了正常的呼吸之外。

　　良久，郭化元突然站住步伐，抬起頭來，看著馬周等四人，以嚴厲的語氣訓斥:

　　“你們身為尊長，帶領學子多讀聖賢書，多做善事才對。結果，深更半夜不睡覺，頂風觸犯夜禁喝酒猜枚，大聲吵鬧得所有人都睡不好覺。你們對得起聖賢嘛?不覺得自已的臉紅嘛?不覺得羞愧嘛?斯文掃地，成何體系！”

　　左祭酒一張老臉面紅耳赤，愧疚地回道:“是是是，明府教訓得是，這是我的不對。以後嚴加改正，絕不再犯。”

　　高司業和於博士也忙不迭地點頭承諾，以後絕不在學子們睡覺時喝酒。

　　郭化元一瞪眼:“不睡覺你們就可以喝酒了?”

　　倆人一聽更加尷尬了，只差找個地縫鑽進去。

　　從郭化元聲勵色荏中，馬周發覺了場面中微妙的變化。

　　他雖然高聲訓斥幾名先生犯禁忌，話題卻暗中轉移到喝酒這件屁大的小事上。明顯是拿雞毛當令箭，借題發揮。一大早把廣文館折騰得雞飛狗跳牆，卻發現懷疑錯了。身為縣令，他當然是要面子的，不允許在這麽多人面前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訓斥這幫人，討好學子，是他自已給自已找台階。

　　“郭明府身肩要職，有些事情不得嚴肅對待。不講情面其實才最講情面，畢竟我們沒有作案時間，當然不能委屈我們了。要是換一個糊塗官，說不定這會已被拘走屈打成招了！郭明府英明啊！”馬周極盡諂媚之事誇讚郭化元，無形之中給他戴了一頂高高的帽子，使他更方便借坡下驢。

　　果然，郭化元笑道:“昨晚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據人稟報，館內曾喧鬧到深夜， 才帶兵來這裡察看。既然大家都有不在場的證據，當然沒什麽大事了。以後要注意點影響，千萬不能再這樣折騰下去了。”

　　左祭酒等三人如釋重負，連連稱是。

　　“我還有要事辦，就不與你們多聊了。改天我在郭府擺下酒席，為諸位壓驚。”說完，郭化元一甩袖子，帶著縣尉等一眾府兵，又轟隆隆撤出廣文館。

　　府兵走後，膽小的學子們有的嚇得跌坐在地上，大多數人都在嘀咕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讓縣令親自出面?幾名先生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在埋怨，不管什麽案件，怎麽與我們有乾系?

　　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馬周心裡卻一片明鏡。

　　昨天與郭小丫李白璧商量的事歷歷在目。估計那幾名強盜深更半夜，在郭府中竟然被人殺掉。那些強盜殺人不眨眼的，對馬莊村村民犯下滔天的罪惡，死有余辜。正因為強盜被殺，自已曾經和他們乾過一仗，親眼見過他們的罪惡嘴臉，郭化元才懷疑到自已頭上。他嘴說被人舉報，其實不過一個借口一個說辭而已。

　　幸虧自已被左祭酒、高司業、於博士，以及一幫學子們證實，一直在館內飲酒，有不在場的證據，時間也對不上號，郭化元才化解了心中的疑慮。

　　與此同時，馬周也知道是誰下的手了。

　　但這一切，都只是自已單方面的猜測，需要與他當面問清楚才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