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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唐》第六十二節:告秘
  “左祭酒做得很順利,為什麽罷免他,又憑什麽提拔我?”馬周疑惑問道。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本令自有妙計。回到廣文館,也不要多說,多說反而無益,靜觀其變,拭目以待吧!本令一定給你意外驚喜,絕不會使你失望。”郭化元捋著下巴上幾縷稀疏的胡子,神情十分得意。

  “那好吧,在下聽郭縣令的安排就是,我現在就回館裡去。”馬周有些著急。這時馬周已經意識到,郭化元掌握了左祭酒的某些不利證據,將會對他下手。凡是郭化元反對的,自已都堅決支持。凡是他支持的,自已都堅決反對。千萬不能使他的安排太順利。

  這時,已到掌燈時分,夜禁還沒開始。縣府與廣文館隔不太遠,一柱香的功夫就趕到,再耽擱下去犯夜禁反而不美。郭化元府中剛剛有客人被殺,並不全然安全,郭化元也沒強留馬周住下,送到院裡便揮手告別。

  回去的路上,馬周行色匆匆,幾乎一口氣跑回廣文館的。一進館大門,心急火燎大叫:“左祭酒,左祭酒在不在?我是馬周!”

  喊了幾嗓子,一間房門吱呀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個頭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奇怪地問道:“馬周有急事麽?快這邊來。”

  聽聲音是左祭酒,他還在館內,馬周才放下心來,走過去進了屋。

  左祭酒掌上燈,室內慢慢光亮起來。

  馬周見他的臉色,在燈火籠罩下一片灰黯,神情萎靡,與往日神采奕奕大不相同。難道左祭酒已經知道,郭化元將撤免他的決定?不然的話,為何如何沮喪?

  “左祭酒今天神色不對勁啊,身體不舒服麽?有沒請郎中抓藥?”馬周關心地問道。

  “實不相瞞,老夫患的是心病啊!尋常藥物怎能治好?”左祭酒唉聲歎氣,忍不住直搖頭,似乎突然蒼老了十歲。

  “左祭酒有何心事放不下?不防直說。在下閑居鄉下,偶然翻過幾本岐黃古書。對醫術略懂一二,興許就醫治得好。”馬周誠懇地講道。

  左祭酒苦笑一下,微微搖搖頭:“實不相瞞,老朽擔任祭酒一職,不像你們都有外力支持,而是憑一肚子學識,做得冠冕堂皇,問心無愧。醫學古書老朽讀得也不少,比起你有過而無不及。可我終究還是醫不了自已的心病,這都是時事使然啊!”

  左祭酒說這番話,馬周舉雙手十二分的讚成。

  雖說東漢蔡倫已經改進造紙術,直到隋唐時期,造紙術仍不發達,造紙工藝並不精致,造出來的紙厚、雜質多,不宜於書寫,隻用來做包裝或糊窗紙。朝廷的重要旨意,使用的還是布帛,造價高昂,不適合於民間使用。

  隋唐以前的紙張更不用提了,那更是粗糙,更不宜於抄寫成冊。所以,直到隋唐時期,竹簡書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隋唐的竹簡書,以手工砍成竹簡,再手工抄寫,裝訂成冊。浪費時間多,收效還微小。所以,讀書人得到一本書非常不容易,一旦得到都愛如至寶,反覆閱讀,直至出口成誦。

  醫學與民生休戚相關,一般的讀書人都讀醫書,因此懂些簡單的醫術,小病小災不用請郎中,自已就能進行診治。

  高司業與縣尉有關系,於博士和主薄有關系,馬周更不用提了,一把手縣令親自介紹來的。只有左祭酒沒有任何後台,而是憑過硬的學識,理直氣壯的在這裡作鎮館之寶。他一肚子學識,怎能不懂醫術呢?比起馬周來,確實超出一大截兒。

  他雖然懂醫術,卻治不了自已的病,這使馬周十分好奇,一再關心地追問到底得何病。

  左祭酒歎了一會,緩緩說道:“今天早晨發生的事,可不是吉兆啊!我從縣令郭化元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殺機。恐怕我在祭酒的位置上呆不長久了。我年齡大了,不操這份心,也無所謂。可我擔心的是,我走了以後,這裡由誰做主?

  假若是你,我也就放心了。落入高司業和於博士之手,這一幫學子可就白白耽誤了殘廢了。他們二人不學無術,專門以舉報拍馬屁取勝。這種心術不正的人怎能擔得起縣學主管的重任?”

  馬周心中暗暗一驚!

  剛剛在郭化元府中商量,他確實有這個意思,想讓自已代替左祭酒。自已正是出於助左祭酒一臂之力的心思,才急急趕來報信。誰料到還沒張口說出來,左祭酒已然料到這一層。

  不過馬周可以肯定一點,左祭酒預料得並不全然準確。郭化元不讓他做祭酒,是迫不得已為之。他要拉攏自已,使自已不張揚他醜事。今天早晨,郭化元帶兵在館內檢查凶手,四個人被單獨審訊,於博士或高司業暗中告了秘。

  這個秘密肯定與左祭酒有關!但馬周還不知道,左祭酒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而被人攥住小辮子。

  馬周便誠懇地說道:“萬事皆有因,有因才有果。只有找到了病因,才能醫得了苦果。今天在下確實得到消息,郭化元準備讓在下替換左祭酒。我私下推測,興許有不利的事,被於博士或高司業知道了,暗中砸了黑磚。我懇請左老先生仔細回想,往日你曾講過什麽不利的話,而被他們知道掌握?找到這個病因,有效的扼製其陰謀,才能在館內長久啊!”

  左祭酒一聽代換他的是馬周, 不生氣反而笑了,雖然笑得慘然勉強,說道:“如果是你代替老朽,我也沒什麽可以牽掛的了。一了百了,悠然見南山,何樂而不為啊!”

  “不不不……在下絕不是這個意思。”馬周有些焦急:“我不準備讓你離開廣文館,相反還想幫你查出誰告的秘,把此人從館裡清除出去。這裡是教書育人之處,是一片純潔的淨土,不允許任何人摻半點虛假。”

  左祭酒聽了,搖頭苦笑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反正我的時間也不多了,不再依戀人間的繁華,折騰到底才發現一切都是虛空的,如鏡花水月,華而不實。”

  停頓一下,左祭酒衝馬周抱拳施禮,淒慘一笑道:“說起這件事,老朽對不住你啊!事到如今,真心幫助我的反而是你,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怎不讓老朽感事傷懷,歎世事無情!”

  馬周反而理解不了了,這事又和自已扯上關系了?但見左祭酒不住的施禮求寬恕,馬周非常過不去,一邊還禮,一邊問道:“在下愚鈍,理解不了左祭酒的話意,還請您老人家明示!”

  ……

  (直到明初,丞相宋濂少年時期,仍靠借閱抄讀而成材。《送東陽馬生序》說得很清楚: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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