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娣將顧冬花一系列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便更感姊妹倆間的生疏了。
想要親近這個三姐,一時間卻也不知道從何處開始。
最後,顧小娣也隻是扯著嘴角笑了笑,起身道:“我想躺一會兒。”
顧冬花則是點點頭,伸了下手像是想要去扶顧小娣,但最終手卻是落在了梳妝桌上的針線籃上。
因為身體有缺陷的緣故,所以顧冬花性子很是內斂,不愛出門。平素裡除了幫忙搗鼓搗鼓菜園子,喂喂雞、養養豬,她多半都縮在她與顧小娣的房間裡擺弄這些針線活兒。
這一來二去的,顧冬花倒是練就了一手極好的針線活兒,家裡上上下下補衣縫線的活兒都是她在做,多做出的那些便托人拿去鎮上賣,也算是家裡的收入來源之一。
顧冬花端著針線籃子坐到了方才顧小娣坐過的矮凳上,凳子上還殘留著顧小娣的體溫。不過,顧冬花卻並沒有像方才顧小娣那般面朝銅鏡而坐,而是轉了個身,面朝著身後的床。
雖未能言語,但顧冬花想要表現的意思卻很明確――你去睡吧,我在旁看著你。
顧小娣瞧著不禁心頭一暖,伸手拉了拉還披在身上的衣裳,也不再多言隻是轉身走到了床邊,然後靜靜地在床上躺下。
定不能嫁他!
定不能嫁他!
閉著眼睛的顧小娣不斷地在腦海裡說著這句話。
可,要怎麽做?
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了,聘禮她家也收下了,這個時候若是她提出悔婚,隻怕李大戶萬萬不會答應。
隻能想辦法讓李家那邊主動退婚,可……要怎麽做才能夠讓那個男人悔婚?
顧小娣比任何人心裡都要清楚,那個男人看中的不過是她的皮囊而已,大概正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剛剛才會在失神中舉起剪刀揮向自己的臉。
思及此,顧小娣不由暗自訕笑了一聲。
若是真能夠就這樣毀了容顏,倒也好了,隻要不再繼續上一世的噩夢,哪怕是容貌盡毀顧小娣也心甘情願。
可,她也不能就真的用刀劃花了自己的臉啊,若是這樣自己該如何向李大戶交代?
自家可是收了人李大戶的彩禮的,又怎能自己劃花自己的臉借此悔婚?
不行,得尋思個更周全的計策才行。顧小娣心下暗暗道。
背對著坐在銅鏡前的顧冬花雖說手裡在忙著針線活兒,但眼睛卻是總是時不時地望床在床榻上的顧小娣一眼。
雖然顧小娣自個兒說沒事,但顧冬花瞧著卻總覺有些不放心。
想將顧小娣的情況跟爹娘說說,但顧冬花又怕是自己想岔了,說出來反倒讓家裡人白擔心,便暗地裡打定主意自己多留心些,好好看著顧小娣自然就不會出亂子了。
也不知是那老天爺終於聽見了顧小娣的心聲還是因為過於憂慮導致身心鬱結,原本已見康復的顧小娣卻突然病重了,這幾日更是連房門都不能出了。
村裡的人便就又開始傳言起來,說這顧小娣真是福薄命薄,難得被人家李大戶看中,眼看著就要過去享福了,這在這節骨眼上生了重病。
莫不是命骨太輕,消受不起這般福華,所以老天爺降下了警告?
外頭這些傳言,顧小娣縱使沒有親耳聽聞,她也能夠猜想得到,想必定是些不大中聽的話。
她心裡頭倒是沒什麽,她就怕家裡人聽著難受。
捂著嘴輕咳了幾聲之後,顧小娣便又開始發呆了,雙眼一動不動的望著床頂上方的房頂。
眼光發直,倒真有幾分村裡頭人所傳言的像是撞了邪。
正發著怔,卻聽見門外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
不是屋外,聲音似是從堂屋裡傳來的。
顧小娣並沒有太留意,依舊直著雙眼愣愣地發著呆,也不知這心裡在想些什麽。
堂屋裡在砰――的一聲響之後緊接著便是一陣叫罵聲。
說是叫罵那倒也不是,的確是在“叫”,卻稱不上是“罵”。
那聲音顧小娣是認得的,是母親金氏。
“唉喲喂喂喂……真是氣死我了,這些個嚼舌根子的,竟然說我們家小娣福薄命薄受不起這份福氣,還說什麽這勞什子的病是老天爺降下的警告,讓我家小娣別妄想這富貴。你說說,這些人說的話可氣不可氣?可恨不可恨?唉喲喂喂喂……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行了,你就別再嚷嚷了,這孩子還在屋裡頭呢,你想讓她們聽見不成?”這時,一道刻意壓低了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打斷了金氏的話。
這說話的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顧小娣的爹顧永福。
顧永福是個敦厚守禮的人,他自然是不喜歡金氏這樣鬧鬧啼啼的,更何況此刻顧小娣還在房間裡躺著,本就是生著病的身子,若是聽了這些閑言碎語指不定還要被刺激成什麽樣子呢。
若是從前的顧小娣,在聽了這樣的話之後的確會惱羞成怒,但如今的顧小娣卻不會。甚至她心裡頭還有幾分認同那些人的說法,她的確就是福薄命薄承受不住這份富貴, 否則,她上一世又怎會如此淒淒慘慘地就死了?
“嚷嚷怎麽了?我就要嚷嚷,我就是要讓小娣聽見,讓她給我爭口氣,趕緊打起精神來給外頭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瞧瞧,瞧瞧我們小娣到底有沒有這個福分……”堂屋裡的金氏依舊還在叫嚷著。
顧冬花停了手中的針線活兒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床榻上的顧小娣,卻見她兩眼發直、表情木訥就好像沒有聽見外頭的吵鬧一般。
其實,金氏的那些話顧小娣都是聽進去了的,隻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的母親金氏就有多希望她嫁入李大戶家,她心裡是清楚明白的。
此番隻是聽了些閑言碎語便就將金氏氣成了這樣,萬一要是讓金氏知道了她早已打定主意絕不嫁入李大戶家……這金氏還指不定要被氣成什麽模樣。
半響,顧小娣突然問道:“三姐,你說……如果我此番嫁不成,娘會不會氣得拿棍子抽我?”
顧冬花聽著一驚,以為顧小娣是在擔心自己的病情真的沒有辦法好轉而毀了這樁婚事,於是搖搖頭,想要安慰她絕對不會的。
顧小娣卻沒有在意顧冬花的安慰,輕笑了一聲,自顧道:“抽也就抽了吧,隻要能夠被原諒,受點皮肉上的苦又算得了什麽……”
顧冬花聞言一怔,擔憂地望著顧小娣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