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老大想他在鎮上開鋼材店的時候,老三倆口子還在家具廠裡掙死工資呢,一年的家庭收入,頂了天也就萬把塊。
而自己的鋼材店,當時因為是全鎮獨一家,生意紅火得不得了,第一年的毛收入就上百萬,利潤也相當可觀。不出三年,他家就蓋起了洋樓、開起了轎車,過上全村人人向往的富足生活了。
和老三家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更別說老三倆口子下崗以後,手頭拮據地連兒子的讀書都供不起。
那時候的自己,心裡的優越感不言而喻,私底下曾不止一次笑話過老三,不是城裡人嗎?不是捧鐵飯碗、吃國家飯的嗎?到頭來不還是下崗。
說到底,禾老大對當年老堂叔選中老三、帶去城裡學手藝,而不是選他,終究是帶了點怨恨的。
所以在他家發達、老三家落魄後,壓根就沒想過要幫扶一把。
不僅沒有,反而還在逢年過節時,當著老三的面,一個勁地顯擺、炫耀,拉著老二大侃特侃今年賺多少、明年預計賺多少……
看到老三渾身不自在地蹲在角落抽悶煙,禾老大心裡就說不出的高興。
如今呢,可以說掉了個個兒。
老三一家的木器店生意紅火,他家卻陷入了落魄的境地——鋼材店成了老婆舅家的,花錢花心思造的洋樓也成了老婆舅的不動產,就連開的車子,也轉到了老婆舅名下。
要不是這一次,他一口咬牢合夥人聯合小寡婦訛他,他還得背負三十萬的欠債。每個月利息滾利息的,哪年還清都是個未知數。
想到這裡,禾老大痛苦地抹了把臉。
“看清了也好,回去以後,別再沾賭了,日子還是能好起來的。”老爺子坐在小兒子打造的搖椅上,閉著眼勸道。
“嗯。”禾老大應了一聲。嗓音沙啞地承諾:“以後不碰賭這個玩意兒了。再碰我就不是人,阿爹你就把我趕出家門去。”
“不趕也夠你落魄的了,我早就同老二、老三說過了。他們兩家賺的辛苦錢,是不會幫你投那個無底洞的。”
禾老三用力地抹了把臉,重重點了點頭:“我曉得了阿爹。”
“曉得就行了,上去睡吧。坐了幾個鍾頭的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
與此同時。禾二伯一行人跟著和父禾母回了家,進門一開燈,集體呆滯了。
臥槽!這真是老三的家?沒進錯門兒吧?
禾二伯和媳婦對了個不敢置信的眼神。
其實在來的路上,禾父禾母已經婉轉地和他們提過自己一家在這個小區買房而不是租房的事了。
只不過。說的是按揭買房,每個月貸款要還不少錢。
禾二伯倆口子當時沒多想,反而點頭表示理解。
鋪子都開那麽大了。買個房也不是那麽不可思議的事了。
然而,他們以為老三家即使買房。也無非就是個毛坯房,充其量簡單裝修了一下,哪想到會是這麽豪華:大理石的地面、真皮的沙發,臥室書房是價格昂貴的芸香木地板,家具除了老三自個兒打造的幾件,都是商場上數得出名的品牌貨……
禾二伯倆口子的眼光毒著呢,大致轉了一圈,就粗粗估算出裝修價格了,這麽一套百多平方的三居室,和禾老大家那幢三層洋樓的內部總裝潢相比,隻高不低。
再加上房子本身的價值還有小區外那兩間旺鋪,唉喲我滴娘唉,老三家真的發達了!
每個月幾千塊的按揭算什麽呀,禾記生意那麽好,要不了幾年就能還清,那房產證是自己的就夠了。不像老大家,房產證上早就不是他禾建平的大名了。
禾二伯娘嘖歎有聲地繞著房子兜了一圈,來到主臥,捅捅禾母的胳膊,羨慕嫉妒地問:“裝修費了不少錢吧?看得我都眼饞了。啥時候咱家也能搞得你家這麽舒適就好了。”
想曾經,她家比老三家條件好那麽多,這才幾年工夫啊,就被反超了。果真應驗了那句老話:風水輪流轉,今年我家、明年你家。
看來,顯擺這種事,以後還是少做,免得被打臉。
禾母笑笑,繼續忙著給幾條秋被罩被套,感慨道:“你們家存款多,留著給鑫鑫創業、娶媳婦,我們家這是破罐子破摔,全投進去了,冬子和薇薇將來的好生活,得靠他們兄妹倆自個兒掙了。”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冬子和薇薇讀書那麽好,你有啥好愁的。我還沒愁我們家鑫鑫呢,年歲大、讀書又不如冬子,本科畢業差不多到頂了,什麽研究生、博士生的,我看是甭指望了,畢業後能不能找到個稱心如意的工作還不一定呢……”
禾二伯娘邊說邊走過來幫禾母套被罩:“他爸一早就說過了,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讓他回去子承父業。大學畢業這個年紀,在大城市裡沒對象還能說得過去,可回到禾家埠,就顯得落伍了,必須得馬上討媳婦吧。這麽一來,錢還沒掙呢,就嘩嘩嘩地流出去了……你們家冬子和薇薇就不一樣了,讀書那麽好,大學指定也不會差,一路往上讀它個博士後,招工單位還不得搶著要啊,你和老三就等著享清福吧!”
禾母笑彎了眉眼:“是嘛,那我可等著了,要是倆孩子讀不到那個時候,急吼吼地都要結婚辦大事,我可得找你籌錢了啊。”
要擱往年,禾母是絕對不會和妯娌開這種玩笑的,不過現在嘛,一則和二妯娌關系融洽,二則家裡經濟條件寬裕了,手裡有錢心裡踏實,開個玩笑無傷大雅。
同樣的,換做早幾年,禾母說這話。禾二伯娘哪怕不落井下石,也絕對會繞道走,而今卻是阿沙力地一拍胸脯:“一句話!”
所以說,禾母一貫以來所持的觀念還是非常正確的:有錢有底氣,沒錢啥都甭說,悶頭乾活吧。
第二天一早,禾母熬了一鍋小米粥。蒸了一屜自己裹的灌湯包。又煎了幾片香椿雞蛋餅,裹上街口買來的現炸油條,眾人的早餐新鮮出爐了。
想著老太太生病、不能吃油滋滋的。禾母便給她單獨蒸了幾隻開口的紅棗饅頭,然後拿乾淨的玻璃小罐裝了點自己炸的豆乾肉末醬,拿食盒裝了起來。小米粥和紅棗饅頭都是養胃的,最適合胃病患者吃。
等禾二伯娘起來時。禾母已經下樓一趟,把老爺子和禾大伯的早飯送去店裡了。
夾了個饅頭快速吃了兩口。看到二妯娌哈欠連天、沒睡飽的樣子,禾母笑著說:“二嫂,你們慢慢吃,我吃完先給阿姆和大嫂送去。阿爹起得早。已經吃上了,你們吃完順道去店裡陪陪他,遲點去醫院也不打緊。橫豎有我和大嫂呢,阿姆那邊隻管放心。”
“這麽早就走啊?不若我們幾個吃好了一起過去。省得你打車了。”
禾二伯娘暗歎三妯娌可真勤快,昨天忙到這麽晚才睡,早上依舊起這麽早,不僅把家裡拾掇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連這麽多人的早飯都做好了,想想真是自愧不如。
“我一個人就不打車了,小區門口有到市一院的直達公交,這會兒早,路上不會堵的,要不了一刻鍾就能到,很方便的。”
禾母說完,又讓禾二伯娘不要太拘謹,隻管拿這裡當自己家,然後三兩下喝完放溫的小米粥,提著食盒去醫院了。
醫院裡,老太太正生悶氣呢。
大兒媳昨晚上睡得像死豬一樣,她想上個廁所,叫了好幾遍,都沒把人叫醒,反倒把隔壁的病患吵醒了,惡聲惡氣地說她擾人睡眠,氣得老太太直喘粗氣,最後還是按了床頭鈴,讓護士進來喊醒大兒媳的。
然後是早飯的事。
她因為昨晚喝的是粥,年紀大了,睡眠時間又短,五點不到就醒了,醒過來就睡不著了。
醒著容易餓,好不容易熬到護士五點半過來抽完血,她就喊大兒媳去食堂買早飯。
結果大兒媳怎麽說來著?
“婉芬不是說會送來的麽?我隻管在病房裡陪著你就好了,你再等等唄。”
老太太一口氣堵在胸口,難受的不得了。
她自認三個兒媳婦裡,和大兒媳的關系是最好的。
因為她打小最疼寵的便是大兒子,連帶著對大兒媳也比其他兩個媳婦更看重。
又因為大兒媳進門最早,生孩子也是最早,兩個孫輩又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對這個大兒媳,老太太自認一點都不曾虧待過她。
所以留大兒媳陪夜, 老太太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相信老頭子也是出於這個考量,才讓大兒子、大兒媳輪流來醫院陪她的。認定他們會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只是事實讓人太寒心了。
老太太沉鬱著臉,靠在床上,食之無味地嚼著抽屜裡小兒媳預備的點心。
隔壁兩床的家屬,給病人洗好臉、梳好頭,捧著飯盒去食堂打包了。
中間床的病人也是個老太太,咧著缺了兩顆門牙的嘴,朝禾老太太努嘴問:“那是你兒媳婦啊?怎麽這麽不懂事啊,來醫院陪夜,怎麽跟個上旅館似的?醫院裡能睡這麽踏實的可真少見,護士進來出去都好幾趟了,也不見她動一下……”
禾老太太扭頭,可不是,這都六點半了,大兒媳還躺在陪客床上呼呼大睡,不僅覺得丟臉,還覺得過去那麽多年真是白疼她了!
ps:一更到~二更可能要晚點,姑媽查出癌症晚期,趕回去看看她。世事無常,健康才是本位。扔在一邊的鍛煉計劃趕緊撿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