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曦冬看到家人突然在校門口冒了出來,著實驚喜了一把。
可等他鬧明白前因後果,確如禾薇猜的,有驚沒喜,更甚者只有嚇了。
“爸媽!這麽大個事,還一樁兩樁的,你們居然都不和我說!我每個周末往家裡打電話,你們誰接都一句‘好著咧’、‘好著咧’,合著是在應付我嗎?”
顧不得是在校園裡,禾曦冬當即氣得直跳腳。
禾母趕忙拉住他:“你跳啥跳啊,我和你爸還不是怕你不分輕重地溜回家去,這才沒告訴你,橫豎事情都了結了,這不都好好的嘛。”
禾薇忍不住別過臉偷笑。這都是她曾經安慰過她娘的話啊,幾乎是一字不漏地照搬。
禾曦冬瞪了眼父母,撇撇嘴,涼涼地道:“是哦,要不是好好的,估計連京都都來不了。”
“喲呵你個死小子!有你這麽和爹媽大小聲的嗎?上大學才幾天?倒是長本事了,學會陰陽怪氣地和爹媽說話了,哦?”禾母自知理虧,直接擰上兒子的耳朵,采取武力鎮壓方式。
“唉喲喂,老媽你輕點,還在學校呢,多少給我留點面子……”禾曦冬齜牙咧嘴地討饒。一等禾母松手,立馬跳到禾鑫身邊,摟著他脖子訴苦:“鑫鑫哥你瞧見了吧?我媽她凶殘著呢。”
禾母指著他鼻子笑罵:“一陣子沒吼你,皮又癢了是吧?”
嘴上如是罵,眼裡卻帶著笑。其實她明白兒子的用意,無非是怕那些不愉快的事重提,侄子又縮回他那烏龜殼裡去。娘倆這麽一互動,那些沉鬱的情緒拂開不少。
禾曦冬知道是賀擎東救了自家妹妹。晚飯桌上,舉著酒杯真誠地敬道:“賀大哥,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家……”
“應該的。”賀擎東淺笑著打斷他的敬辭,舉了舉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朝他點了點頭。
禾曦冬被他“應該的”三個字噎了噎。
怪哉。妹妹出事被他所救,怎麽就成“應該的”了?如果他和圓圓是親兄弟,那這話還能說得通。可問題不是啊。
禾鑫坐在禾曦冬的另一側若有所思。
雖然認識時間短,而且近距離的接觸不過就今天一天。但他不認為賀擎東是個熱情好客、樂於助人的人。總感覺他是很冷情的人,可為什麽獨對三叔家的堂妹這麽好?若真的只是乾親那層關系,未免有點過了吧?
禾鑫對男女一事接觸的早。
不像禾曦冬。都大一了還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不是沒人追,恰恰相反。從高一開始,明裡暗裡送他情書禮物、節假日邀約他出去玩的女生,如果在他家門口排隊的話,估計能排出文欣苑的小區大門。
可他不知是聽多了爹媽耳提面命地叮嚀、不想過早接觸男女感情。還是尚未開竅、還沒遇到讓他動心並從此情根深種的人,總之,對誰都進退有度、謙遜守禮。高中三年。和他走得近的,無非就是校籃球隊那幫志同道合的男生。再就是小區裡經常打羽毛球認識的鄰居。
禾鑫如今雖然同樣潔身自好,但和禾曦冬不同,他是遺精後不久就接觸男追女、女追男那些過家家般的事了。在海城一高的那兩年,又親身體驗了幾把,光是紙上談兵的經驗,就比禾曦冬豐富幾大車。所以,看到賀擎東和堂妹的細微互動,由不得他不多想。
賀擎東沒有避開他探究的眼神,反而深看了他一眼,然後揚了揚俊眉,舉杯朝他示意了一下,整個人穩坐釣魚台般沉穩篤定。
禾鑫握著筷子的手抖了抖,艾瑪這人好警覺,不就是多看了幾眼麽,貌似已經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麽了,還朝自己舉杯,我擦……
隨即又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倘若這人真和堂妹成了一對兒,豈不是成自己妹夫、得喊自己一聲“哥”了?一想到這個場景,禾鑫冷不丁打了個哆嗦,被這樣的人喊“哥”,自己會不會減壽十年?
再轉念一想,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做為大舅子,是不是要趁早警告他一番,免得他傷害堂妹?
至於冬子這個正牌大舅子,貌似還沒察覺寶貝妹妹已經被人覬覦,要不要提醒他?
這麽東忖西忖的,一頓飯下來,他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啥。
禾父禾母見他心不在焉,還道他又在想胡潔瑩替他擋災那個事了,除了一個勁地給他夾菜、盛湯,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禾鑫。”
晚飯吃得差不多時,賀擎東在洗手間門口叫住了他。
“賀、賀大哥?你也來上廁所哦?”禾鑫差點咬到舌頭。在洗手間門口嘮家常真的合適?
賀擎東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說真的,小妮子家幾個堂兄弟倒是都不錯。禾剛雖然不是讀書的料,但經商能力不差,也很守本分。可惜早幾年他老子不爭氣,連累得他過去幾年的辛苦也付諸流水。再看禾鑫,雖然糊塗過一段時間,但好在知錯能改,如今這樣的表現,也不算差了。
“不管你心裡有什麽想法,我隻想說一句:薇薇是我的,她的事我會操心。你管好自己、別讓家人擔心就行了。別的不需要你摻合。”
禾鑫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尼瑪自己這大舅子還沒機會撂狠話呢,他倒先發製人來了。
“那啥,三叔、三嬸他們知道麽?”
如果不知道,他不介意去告訴他們。真的!他一點都不介意做個“大喇叭”!
賀擎東聞言,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說:“薇薇還小。”
禾鑫又想抽嘴角了。心說你知道她小還朝她下手?無那個恥。
“冬子那裡,也不用你操心。現在這樣挺好。”
禾鑫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是哦,是挺好的,因為不知道所以沒人管你們嘛。要是知道了。以他那妹控性格,還不可著勁地護著薇薇、攔著你啊。
“出於感謝,以後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隻管給我電話。”賀擎東彈給他一張名片,“來了京都,放松精神好好玩吧,別再讓家人擔心。”說完。利落地轉身進了洗手間。
禾鑫捧著手裡那張低調到只有一串號碼、連名字都沒的名片。哭笑不得。這算是變相收買嗎?
且看看吧,他要是真心實意待堂妹,那自己樂得不吱聲。可若是在拿堂妹當遊戲對象。他才不管什麽賀家不賀家、大少不大少的。紅色世家、鐵血世家又怎地了?就能隨意欺負人了?逼急了他就去最高法院告“禦狀”!哼哼!大舅子是用來幹嘛的?大舅子就是專門給家裡姐妹報仇的!別以為給張名片就能拉攏他,稀罕呀!
腹誹歸腹誹,禾鑫仍然把那張低調(簡陋)的不能再低調(簡陋)的名片妥善地收了起來。不管怎麽說,現在那人待堂妹還是不錯的。待家裡其他人也都很好。至於以後,仔細盯著唄。
意外多了這麽項任務。禾鑫鬱結的心好似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沉湎於心底的悲傷隨著注意力的轉移順著這個缺口流淌而出。
禾家倆口子見他晚飯後比晚飯前的心情好像又松快了一些,不由跟著高興,隻道這趟京都來對了。琢磨著等閨女報完到,帶幾個孩子再多玩幾天,等回去時。一定讓侄子恢復到出事以前的活蹦亂跳。
回酒店前,禾母說想去兒子學校逛逛。可因為晚了,宿舍就不去了,反正還要在京都待幾天,總有機會的。
不過禾母提來了一大袋清市那邊的特產,讓兒子提去宿舍分給室友們吃。
“冬子你先提上去吧,我和你爸順便在這兒歇個腳。”禾母今兒穿了雙新皮鞋,所以走得腳底板有點痛,看到附近有石凳,就拉著禾父坐了下來。
“阿擎你領著薇薇、鑫鑫隨意逛逛,不用管我們的。反正有手機,等冬子下來,咱們再匯合。”
禾母順便想單獨和兒子說幾句。不止閨女的事,還有侄子的事。當著倆孩子的面能說的不多,怕說多了或是說過頭了勾起倆孩子心裡的恐懼。接下來不是還要送閨女報到、陪侄子散心嘛,總該讓兒子知道的清楚點,也好“對症下藥”地寬慰弟弟、妹妹。
禾母這樣的安排,正合賀擎東心意。當下,很配合地領著禾薇、禾鑫逛起校內公園。只不過沒逛多遠,朝禾鑫瞥了一眼。
禾鑫心裡歎了聲,嫌他這盞燈泡太亮了麽?隻好硬著頭皮對堂妹說:“薇薇,我有點口渴,去小店買點喝的,你和賀大哥想喝啥我給你們捎來。”
禾薇搖搖頭:“我不渴。鑫鑫哥你知道小賣部在哪兒麽?要不我們陪你一塊兒去找?”
“不用不用,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禾鑫說著跑開了。
留在這兒也是電燈泡,而且是高瓦數的,還不如早去早回。反正是製造獨處機會麽,十分鍾、二十分鍾是獨處,一分鍾、兩分鍾難道就不是了?
可他忘了這是京都大學的大草坪,而非海城大學宿舍樓前那片小草皮,走幾步就有個自動販賣的飲料機。沿著大草坪兜一圈,都不止一分鍾。何況草坪附近還沒飲料機,可把他累得夠嗆。
禾薇望著跑遠的禾鑫,詫異不解:“鑫鑫哥有這麽渴嗎?”
賀擎東挑眉沒接話。拉著她小手,走到草坪邊的石凳前,怕石凳太冷,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敞開長風衣,將她裹在懷裡。心裡喟歎:終於牽到手、抱到懷了,可真不容易。
“今天的夜色真不錯。”禾薇窩在他懷裡,仰頭看玄月朗朗的夜空。
雖說十一月的京都,已有冬天的冷意了。尤其是晚上,夜露深重,相比十一月的海城、清市,要冷上許多。可這兩天氣溫回升,白天晴暖、晚上也沒風,倒是讓人有身在初秋的感覺。
“嗯,這幾天天氣不錯。往年這個時候,下雪也是常有的事。冬衣可帶足了?”
禾薇笑吟吟地說:“帶了一箱呢,我媽就怕我凍著。二伯娘不是還送了我一件羽絨衣,夠穿了。”
“是該多帶點。”賀擎東將她摟到懷裡,低頭在她眉心親了一口,柔聲說:“不過也沒事,明天報完到,我帶你去百貨大樓逛逛,看還需要什麽,一次性備足了,平時省得出校門。”
雖然南郊園的女校,提供四季校服,可誰知道冬季校服夠不夠保暖。
禾薇剛要搖頭拒絕,被他下一個動作怔住了。
他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扁平錦盒,說道:“那黑珍珠手鏈沒了就沒了,換這個吧。”
倒不是說沒找回,而是被那個惡心女人戴過,不想再戴回小妮子手腕。
“我覺得這個也不錯,你覺得怎樣?要是不喜歡,下回帶你去店裡自己挑。”
賀擎東將錦盒裡躺著的玻璃種淺粉紅翡翠貴妃鐲套上她纖細皓白的手腕,左看右看覺得還滿意,笑著問。
禾薇心裡一動,用另一個手握住鐲子在腕上輕輕旋著,輕聲問:“這種顏色的翡翠應該很少見吧?”
“嗯, 我也是無意中看到,想你應該會喜歡。”
聽他這麽說,禾薇不由得無語。
她其實並不喜歡粉紅啊,是她娘還有乾娘、二伯娘她們,說什麽女孩子穿粉紅好看、襯皮膚。看她們興致那麽高,她也不好出言打擊。反正穿什麽顏色不是穿,總比大紅大紫的好吧。結果她不說,長輩們以為她喜歡,買的越發起勁了。導致她衣櫃裡半數以上的衣服都是粉紅色,連小內內都是成套的粉紅系列,真是要命。
不過這淺粉紅的翡翠鐲子倒真的很漂亮。
“謝謝,我很喜歡。”禾薇彎著笑眉向他致謝。
賀擎東含笑凝視著她:“喜歡就好。”
“你呢?你喜歡什麽?”禾薇咬著唇偏頭問他。
說起來,她好像從來沒送過他能稱得上珍貴的禮物,要麽是繡品、圍巾一類的手工,要麽就是隨處都能買到的特產。相比他,自己是不是送的太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