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說完,就聽蘇東樓斷然道:“不行,你沒聽到庭軒的話?要在隱瞞襄陽王謀反的前提下替平國公平反。你這帳本一拿出來,好嘛!王爺為什麽要籌集這麽多銀子?他很缺錢嗎?他要這麽些錢想幹什麽?這不一下子就昭然若揭了?不行不行。”
陸風羽冷笑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造反是只有錢就行的嗎?兵馬糧草,民心所向,這缺了哪一樣能成功?王爺生性奢侈,天下皆知,更何況他遠在江南,皇帝鞭長莫及,過著逍遙王爺的日子,難免有些不法之事,為了日子舒服,大筆撒錢給地方官員或者京中臣子,求他們為自己說點好話,這都是應有之義,雖然也讓王爺名聲受損,可總比暴露出他要造反的心思強吧?”
這倒是不錯的,段庭軒也知道朝臣們私底下都稱呼襄陽王為財神爺,用這個理由,的確是兩全其美。卻聽蘇東樓疑惑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在王爺面前怎麽交代?平國公平反後,即便不把真相公布於眾,皇帝也是一定要派使臣來訓斥的。”
陸風羽淡淡道:“這算得了什麽?安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親自下江南冒險,若說沒有目的,就是想體會一下做奴才的感覺,你信嗎?與其說他們是來刺探王爺是否有謀反之心,讓王爺坐立不安,替平國公平反豈不是更好的理由?反正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世子夫人了不起,將小侯爺吃的死死,那為了嶽父嶽母冒一趟險,也是應該的。至於我們怎麽向王爺交代?呵呵!咱們被段庭軒抓住,不吐出點東西來能捱到脫險嗎?更何況小侯爺的人已經刺探到了神仙嶺。是我們倆將計就計,用這一本帳冊轉移了段庭軒的注意力,讓他拿著帳冊和妻子興高采烈回京,對王爺的謀劃沒有半點發現。這條棄卒保車之計,在王爺面前只有功勞沒有罪過,皇上訓斥幾句又算得了什麽?”
“佩服佩服。”
蘇東樓伸出大拇指,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不是聰明絕頂。又對襄陽王深刻了解的人。斷不能將這件事解決到這樣完美的地步,如此一來,可說是皆大歡喜。平國公可以平反。襄陽王仍可以做著他問鼎天下的美夢,段庭軒和蘇暖暖也可以從容離開江南這塊險地。
“我真是有些擔心了,這樣狡猾的人,東樓你真能控制住他嗎?看上去你比人家笨了不止一個檔次啊。”
蘇暖暖也在旁邊感歎。果然就讓蘇東樓黑了臉,不過這廝很快就又意氣風發地笑道:“嫂夫人。你可知道武學中有一個說法,叫做一力破十巧。任他狠毒如蛇狡猾似狐,有我的毒藥逼著,有你不定期的美食食譜釣著。我就不信他能逃脫出我的手掌心。”
“你也不要太自信了,小心陰溝裡翻船。”
段庭軒懶懶提醒了一句,心中卻知道這些蘇東樓肯定有數。陸風羽雖然聰明,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只有被虐的份兒。更何況,他相信這吃貨是能夠看明白前景的,跟著襄陽王造反,根本沒有任何前途可言,所謂的四皇子讓位,孝道治天下,那都得建立在太子身亡的基礎上,可太子性情堅韌,並非能夠沉迷於酒色之徒,襄陽王和陸風羽的美好幻想,不過是畫在牆上的一張大餅,根本不可能實現。
一行人便分道揚鑣。陸風羽和蘇東樓原路返回杭州,至於怎麽向襄陽王交代,那就是他們的事了。這裡段庭軒和蘇暖暖以及四平,終於取下了臉上粘了好幾個月的偽裝,頓覺神清氣爽,接著三人出了神仙嶺,在周圍村子裡置辦了香爐紙錢等物,就來到當日龍平章遇害的地方。
四平將先前準備好的祭品擺在地上,時間倉促,也無非是些烤野雞野兔蒸肉之類的,接著再擺上兩瓶好酒,弄個香爐,便算是齊活了。
段庭軒就拿出香燭點上,蘇暖暖在一旁親自燒著紙錢,只見丈夫一撩袍襟便跪在地上,沉聲道:“平章,襄陽王的圖謀我們已經知道了,還有他依仗的那個大秘密,我也盡情探知。雖然此事有些難辦,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辦好的……平章,你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將來一場浩劫,我佩服你,只可惜再也不能與你談笑往來,蒼天何其殘忍,讓我痛失知己……平章,現在為穩定大局,襄陽王那裡還只能放任他逍遙,但他不可能逍遙一世,來日他失勢之後,我必要他血債血償。”
說完拜了三拜,又拿出寫好的祭文大聲誦讀後點燃燒了,這才抹去眼角淚水,沉聲喃喃道:“平章,你若泉下有靈,終可瞑目了。”
蘇暖暖聽著丈夫這一番心痛之言,也是十分難受,心中暗歎好人不長命,可憐龍平章一個大好青年,搞不好都是日後大印朝廷中的閣老尚書,結果這樣一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就隕落在這麽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怎不讓人嗟歎。
祭拜完龍平章,三人便離開蘇州前往牛頭山。他們如今不用隱匿行跡了,身份明了後,即便在江南大搖大擺晃來晃去,襄陽王也不敢動手。他畢竟沒有兵馬仰仗,殺了蘇暖暖和段庭軒,除了讓皇帝懷疑他的居心之外,沒有半點用處,這樣有百害無一利的事,都不用陸風羽點明,襄陽王自己都能尋思過來。
三天后,一行三人出了蘇州地界,進入松江府。
其實他們沒有必要去牛頭山,只要回京將帳冊呈上,即便皇帝不能放下臉面為平國公平反,最起碼也可以赦免他們的流放之罪,召回京中居住,到那時,見面是盡有的,何必急於這一時?之所以還要趕過去,不過是因為段庭軒知道蘇暖暖身世,想帶著她在外面多轉一轉,看一看這大印朝的錦繡河山罷了。
依照地理比對,松江府應該就是我們二十一世紀的上海。然而在這個時代,此處雖然已經是繁華城市,卻還遠沒有上海在現代中國的地位,最起碼若是把大印皇朝的城市搞一個排名的話,蘇州,杭州,揚州都遠超松江府。
在街上逛了半天,蘇暖暖有些累了,於是三人找了一家看上去很大很氣派的客棧,正要進門,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阿牛哥,我想了想,我們還是不要去方記布莊了,他們那裡的棉布很貴呢,在市集上花兩三文錢就能扯一尺紅布,何必非要去布莊買?咱們手裡這點錢,還是省著些花的好。”
這幾個月身處江南,聽慣了吳儂軟語,冷不防聽到這近似京城的口音,蘇暖暖就覺著有些親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就在他們身後,一男一女正站在客棧前的攤子邊,等著買饅頭包子,剛才說話的應該就是這個秀麗女子。
不過女子雖然漂亮,但讓蘇暖暖真正眼前一亮的,還是那個看上去二十三四歲的青年。
雖然穿著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褲,發髻上插著的也只是一根細木棍,然而這男子站在那攤位旁,竟站出了幾分淵渟嶽峙的氣度。莫說一個農家青年,就是飽讀詩書牧守一方的官員,也未必能有這份氣質,更不要說那男子劍眉星目,一看就應該是小說男主角的出色相貌。
大概是看見蘇暖暖在望著自己,女孩子悄悄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衝蘇暖暖笑一笑,便轉過頭去。而這時,段庭軒和四平已經踏進了客棧,蘇暖暖雖然對這一對男女很有好感,不過萍水相逢之下,也不好意思就上前搭訕,於是也對女孩兒一笑,便也隨後進了客棧。
接著就聽那青年道:“怎麽說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如何好去買市集上那些次等貨?錢往後還可以攢,如今該花用的還是花了吧。”
這話一出口,蘇暖暖還不覺著怎樣,卻見在她身前一步的段庭軒忽地停了腳步,接著猛然轉過身來,看著門外那一對青年男女,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怎麽了?”蘇暖暖納悶,卻見丈夫嘴唇哆嗦著,眼看那一對男女買了兩個饅頭後要離去,他才猛然大叫了一聲:“平章……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一邊說著,便迅速衝了出去,一把拉住那已經走出好幾步的青年,待對方回頭,他上下仔細打量了好幾眼,方激動道:“沒錯, 是你,龍平章,我沒有認錯,天可憐見,你竟沒有死?可你……可你為什麽聽見我喊你也不理我?你……”
說到這裡,小侯爺的情緒終於冷靜下來,狐疑地又看了那青年幾眼,試探著問道:“平章,你……你不認得我了?”
那青年一直在看著段庭軒,目中也有驚疑之色,好半晌才喃喃道:“庭軒……你是……庭軒?”
“對,是我啊,就是我啊。”段庭軒一見這至交好友還認得自己,頓時欣喜若狂,緊緊拉住龍平章的手,連珠炮般地問道:“你……你不是死了嗎?怎麽又活過來?怎的流落在這松江縣?怎麽這幾個月都沒有消息?襄陽王在江南還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吧?再說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前往揚州尋施丹啊,他就在揚州做知府,你把情況向他說明,還怕他不能著人護送你回京?怎麽就悄悄在松江呢?尋機會翻盤也不是這麽個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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