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賞賜跟沈良才的藥碗幾乎是前後腳抵達鄭少昊的案前,當時他正苦著臉將熱騰騰的中藥喝下去大半,聽到了皇帝陛下的口頭旨意,立刻便要起身接旨,倒是傳旨意的冼公公慌忙攔住了玥郡王的身子,好一陣勸慰之後,才讓玥郡王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冼公公很快離開了郡王府,而躺在床上的鄭少昊雙眼空茫的盯著床頂,似乎是有什麽說不出的苦楚,沈良才在鄭少昊的床邊站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退了下去。
一天之內的第二波湯藥很快又送了過來,鄭少昊喝完之後困的厲害,躺在床榻上很快便熟睡了過去,三名老禦醫言明明日再來看望玥郡王,所以沈良才帶著侍衛巡視到了後半夜,才攏衣回榻上去躺了會。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沈良才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他幾乎是立刻便跳了起來,隨意的糊弄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便推門走了出去。
“怎麽回事?”
“啟稟沈副統領,郡王好像昨晚睡覺著涼了涼,現在正想吐著。”
“什麽?讓看!”
沈良才隻覺得一刻心涼到了低,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昨日第二次拿藥出來的時候,那個一頭白發的老禦醫就曾經叮囑過他,若是玥郡王服藥之後四個時辰想吐了,那定然是苗疆吸血蟲無疑。
沈良才隻覺得眼瞳熱熱的,他不敢也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但是當他推開了鄭少昊的房門那一刻,他的表情卻變成了嚴肅沉重的模樣。
“嘔~~~”
十四歲的少年趴在床沿。張著嘴往下吐著什麽,他漆黑的頭頂不停的在顫動,顯然是難受到了極致,服侍他的是兩名侍衛,從他們那種驚恐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定然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酸臭的氣息,沈良才有些煩躁,衝著那兩名侍衛嚷道:“都出去。”
“是。統領。”
兩名侍衛顯然是被嚇到了。竟然連沈良才的官銜都回應錯了,沈良才卻懶得理他們,等到房裡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而鄭少昊的嘔吐也告一個段落之後,他才兩步走到了鄭少昊的床邊。
“郡王爺,您沒事吧?”沈良才伸手從溫熱的木盆裡擰了一塊毛巾,就想幫鄭少昊潔面。鄭少昊抬起手接了過來,自己擦了起來。沈良才心頭一喜,原本鄭少昊的身體是沒有什麽力道的,連說話都費勁兒的很,但是現在他能自己清潔了。
“郡王爺。您有力氣了。”沈良才的心情很喜悅,鄭少昊的聲音卻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是啊。身體裡的髒東西出來了大半,自然是有所恢復的。”
沈良才隻覺得自己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低下頭,看著接汙穢之物的木盆裡,除了食物就是一條條棉線粗細的紅蟲,因為浸泡在黑色的藥水裡,已經沒有了生機,但是打眼看去,這裡的紅蟲即便是沒有百條也就七八十條,有些還沒有變紅的半透明的蟲子一眼看不出來,仔細看看卻還能在蟲尾看到未褪去的小圓頭,那是蟲卵的外殼。
“郡王。”沈良才克制不住熱流上湧,竟然,竟然真的是這些東西,那郡王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沈良才想到了禮親王一乾人等,眼前的這個少年郡王是用軍功將他們壓下去的,若是沒有了軍功在身,即便是皇帝陛下有所垂憐,卻也不是長久之計,雖然苗疆紅蟲只能種植不會傳染,但是普通人哪裡會估計這麽多,怕是消息傳出去,整個京城都要排擠玥郡王了。
沈良才可以想象的到那個時候禮親王會跳出來說什麽,大義滅親,心痛難忍,但是為了全城的百姓,還是要如何如何。
沈良才突然也有些想吐了,被自己預見的事情所惡心到了。
“來人!”沈良才突然怒喝了一聲,將之前出去等候命令的兩名侍衛叫了進來,看到那兩名侍衛的表情,沈良才就覺得怒從心頭起:“這是做什麽?你們在怕什麽?”
“副,副統領,屬下沒有在害怕。”
“屬下也沒有再害怕。”
“去,弄些生粉來,將這盆裡的東西全部燒了。”沈良才見兩名侍衛臉上的神色依舊有些害怕,但在看到玥郡王可以坐起身之後,他們臉上的喜悅之情也不是作假的,沈良才深吸一口氣,決定將這兩個人留在玥郡王身邊,貼身伺候玥郡王,順便再封住他們的嘴巴。
生粉,是大梁王朝特有的一種礦石粉末,遇水會產生高溫,將一切水裡的東西燒死。
沈良才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鄭少昊吐出來的東西,用那種粉末是最合適的。
“是。”
“弄完之後,你們兩個即刻回來待命。”
“是,屬下遵旨。”
兩名侍衛抬著蓋嚴實的木盆走了出去,沈良才將鄭少昊潔面的白布拿了過來,在另外一個小的木盆裡狠狠的搓揉了兩下之後, 他終究還是開了口:“郡王爺,這樣做值得嗎?”
鄭少昊原本是看著窗外的,突然聽到沈良才問出這樣的話來,他不由的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笑容:“良才在說什麽?”
將手中的毛巾搭好,髒水順著窗沿下的溝渠倒了出去,沈良才轉過頭來,看著玥郡王鄭少昊:“郡王,您當時為什麽會喝下那杯茶?”那是側妃送上來的茶,按照以往的慣例,鄭少昊是會不屑一顧的走開,並且第一時間將側妃的舉動諷刺回去,但是出乎沈良才的預料,鄭少昊今日喝下去了。
“噢,那是因為那女人說了,這是我娘最喜歡的茶,她一直對我娘心懷愧疚,將茶送上來的日子又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她應該不會那樣無懼鬼神的吧,所以就喝了,那茶有什麽不對嗎?”鄭少昊笑了笑,因為臉上恢復了一絲的血色,所以他的這個笑容非常的好看。
沈良才隻覺得胸口一陣氣悶,他明明知道鄭少昊說的是反話,他明明知道鄭少昊定然是有所圖謀,但是這個代價,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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