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聲音
八月十五, 中秋。【..品質小說, 真品質, 好小說!】
天不作美, 醜時後下起淅淅瀝瀝小雨。
雨不算太大, 但卻使道路格外濕滑。不過便是下了雨, 也無法阻止那些開封府的商販。
天還沒有亮, 開封城門口, 便聚集了許多人!
已過卯時, 燕瑛洗漱完之後, 換一身便裝, 走進廂房。
桌上, 已擺好了草食, 非常簡單, 一碗粥, 四個饅頭, 外加兩碟小菜。
燕瑛而今, 已不是開封府尹。四月時, 他遭柏台彈劾, 說他任開封府尹時辦事不力, 以至於出現鬧市殺人的案件。所謂鬧市殺人, 便是指羅四六刀劈牛寶亮一事。
但是在肖堃暗中操作下, 鬧市持刀殺人, 卻變成了鬧市甩刀殺人。
柏台的彈劾, 雖令燕瑛被罷黜開封府尹一職, 但是並沒有能傷到他的筋骨。隨後, 燕瑛便極為低調, 深居簡出, 甚至不和任何人交集。沒多久, 他便得到徽宗皇帝重新啟用, 出任龍圖閣學士一職。並且在不久前, 順利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說起戶部尚書這職務, 被許多人窺視。
比如那戶部侍郎唐恪, 便對這位子虎視眈眈, 甚至不惜重金走太子趙桓門路, 以求可以晉升。哪知道, 正是他走了趙桓的門路, 讓原本對他還算看重的徽宗皇帝, 立刻改變了主意, 任燕瑛擔任戶部尚書一職, 也使得唐恪對燕瑛更恨之入骨。
不過, 便恨了又如何?
誰讓他在最關鍵的時候, 站錯了隊伍!
燕瑛坐上戶部尚書的位置後, 卻依舊表現低調。
昨日傳來消息, 官家今日不朝, 也使得燕瑛難得一個早上的清閑。
雨, 還在淅淅瀝瀝的下。
敲打在屋簷上, 發出輕弱的劈啪聲響。
燕瑛在餐桌旁坐下, 正準備用飯時, 卻發現在一旁擺放著一卷紙張。
他眉頭一蹙, 便拿起來打開, 入眼卻是一列大字:大宋時代周刊。在這六個字下面, 還有三個略小的 , 寫的是‘創刊號三個字。刊頭上有日期:宣和六年甲辰, 戊申月甲子日,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忌開市、開倉、做灶、出行。
燕瑛看罷, 頓時笑了。
"官人, 笑甚?”
說話的是燕瑛的妻子, 正好從屋外走進來。
燕瑛把手中的報紙揚了揚, "李大郎他們不死心, 前些時候做那開封邸報蝕了本, 而今又弄出這勞什子大宋時代周刊……不過說起來, 這名字聽上去倒是比原先響亮。
而且看著結構, 也比當初辦得有規矩。
只是這字……卻不知出自何人手筆, 頗有飄逸之風, 似自成一家, 與當世名家不甚相同。”
夫人聞聽, 也笑了。
當初李逸風他們搞的開封邸報, 賠得血本無歸, 可謂盡人皆知。
"梁溪先生也是, 由著大郎他們胡鬧。
這邸報滿大街都是, 偏他們幾個太學生弄出這一遭來……燕福, 這勞什子是哪裡來的?”
門外一個老家人, 忙走進來道:"回夫人的話, 這是早間送水的人送來。
小底也不知是什麽玩意兒, 看上面有字, 還以為是有人給老爺, 便著人放這邊……要不, 小底這邊拿去扔了?”
"胡鬧!”
那老家人話音未落, 卻聽燕瑛一聲呵斥。
"這上面有吳老聃的文章, 豈是你可以拿去扔掉?”
吳老聃, 是吳革的叔父, 也是宋初名臣吳廷祚的六世孫, 同時還是當世頗有名望的黃老門徒。其人不好儒術, 喜讀黃老之說, 在北宋末年, 也是極有名望的隱士。
許多人, 甚至包括徽宗皇帝, 對吳老聃也是極為尊重。【..品質小說, 真品質, 好小說!】
燕瑛算不得黃老門徒, 但是對吳老聃的學說, 卻頗為看重, 聞聽燕福要扔掉, 頓時惱怒起來。不過, 他也知道這怪不得燕福, 畢竟燕福也不知道, 這上面寫的什麽。
"大郎他們這一回, 可真個是搏命。
連吳老聃都請出來撰文, 可見其用心良苦。嗯, 這上面說的事情, 看著倒也清爽, 便是那些邸報內容, 也是費了心思, 寫的頗為清楚。比之那開封邸報, 強百倍。”
燕瑛說著, 擺手示意燕福出去。
他笑呵呵對燕夫人說著, 而後又翻了一頁過去, 把那頭版報紙便遞給了燕夫人……
燕夫人確是個黃老門徒, 聽說有吳老聃的文章, 頓時來了興致。
夫婦兩人坐在餐桌旁, 竟忘了用餐, 看著那報紙, 讀的是津津有味, 更不時發出幾聲莫名的讚歎。
"咦?”
燕瑛臉色突然一變, 目光卻凝住了。
此時, 他正在翻看副版的內容, 確是一篇關於女直人的文章。
文章用極其誇張的方式, 描述了女直人的一些生活習性和習俗。但最重要的, 還是對女直人軍製的解釋, 以及女直人生性貪婪殘暴, 殺人不眨眼的事例。對於最後那段 , 燕瑛並沒有在意。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 那些事例恐怕有半數都是杜撰出來。最重要的, 還是那女直人的習性和軍製, 讓燕瑛立刻感受到不尋常的味道。
對女直人, 朝廷而今是兩種聲音。
一種是要防微杜漸, 提防女直人;另一種則是要和女直人交好, 似當年與遼國一般, 成為兄弟友邦。這兩種意見, 而今是爭執不停。官家似乎更傾向於和女直人交好, 對於那‘女直人威脅論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甚至還在不同場合表達不滿。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朝堂上而今做主的, 大都是議和派。
不管是白時中、張邦昌還是禦史大夫范宗尹, 都讚成和女直人交好, 其中更不泛有人主張, 把一些土地讓出去, 換來女直人的友誼, 從而達到世代友好的結果。
燕瑛對此, 當然不屑一顧。
可作為徽宗皇帝的寵臣, 燕瑛這個時候卻必須要站在徽宗皇帝一邊。
所以在朝堂上, 燕瑛大多數情況下, 都是沉默寡言, 更不會輕易發表任何意見。
這份文章刊登在報紙的最後面, 在這篇文章之前, 大都是一些開封城市井風俗的東西, 其中更包括了一些小道消息, 花邊新聞……比如說某某酒樓的行首私會情郎啦;亦或者哪家酒樓又增添了新節目, 還有新的酒菜, 倒是頗讓人感興趣。
可這一篇女直人的文章, 卻突兀的出現在一堆花邊消息當中。
若普通人, 便會把這文章當成一個故事來讀, 可若有心人, 卻能夠看出其中奧妙。
燕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篇文章的背後, 又隱藏了什麽內容?
從表面上, 你看不出這篇文章有什麽毛病。
這筆者文玉東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用講故事的方式, 把女直人潛在的威脅陳述出來。便是那些議和派, 也奈何不得什麽。畢竟這北宋是個言論極其自有, 極其開放的時代, 人家講故事, 又憑什麽說人家居心叵測?可問題是, 這篇文章如果傳出去, 勢必會在市井中造成一些波瀾。至少那些百姓, 可能會對女直人生出抵觸。
那麽在朝堂上, 勢必又會引發出一場動蕩。
"官人, 何故不說話?”
燕瑛驀地清醒, 伸手把燕夫人手中的報紙搶過來, 轉身就往外走。
"官人, 這下著雨, 要去何處?”
"我要出去走走。”
"可是……”
不等燕夫人說完, 燕瑛已經匆匆去了內堂。
燕夫人眉頭緊蹙一起, 沉吟半晌後, 突然把燕福喚來, "燕福, 一會兒老爺出去, 你跟著他。”
燕福忙應了一聲, 匆匆離去。
燕瑛換了衣服, 拿著那報紙便直奔大門口去。
燕福手持兩支油紙傘, 正恭敬的等著他到來……
"老爺, 這是要去何處?”
"開封城這個時候, 哪裡最熱鬧?”
燕福聞聽一怔, 忙回道:"這時候最熱鬧的, 怕就是那些早食茶肆……”
"那麽, 哪一家早食茶肆人最多?”
燕福想了想, "若說人最多, 怕便是那桑家瓦子的桑家樓。”
"如此, 便去桑家樓。”
燕瑛說完, 從燕福手裡接過一支油紙傘, 便盯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走出了家門……
事實上, 在這一天, 不止是燕瑛收到了大宋時代周刊, 還有許多人也都看到了這份報紙。
當燕瑛來到桑家樓的時候, 發現這桑家樓生意興隆。
大堂上, 坐滿了客人。
看穿戴打扮, 好像都是有些身份和地位的商人和讀書人, 其中更不泛一些熟人在座。
燕瑛一進來, 便有人與他招呼。
他順著聲音看去, 就見這桑家樓二樓, 靠著欄杆旁, 坐著幾人。其中有一人, 燕瑛還認得, 卻是新任禦史中丞秦檜。雖說禦史中丞這職務比不得燕瑛那戶部尚書之職, 可他背後卻是柏台, 讓燕瑛也不敢怠慢, 便朝秦檜揚了揚手, 走上二樓。
"會之, 怎地恁早?”
"香燕先生怕不知, 自家早有習慣, 每日清早, 便來這桑家樓早食。
呵呵, 擇之想來燕龍圖也不陌生, 這是子庡, 開封人士, 乃我好友, 而今在康王府勾當。”
擇之, 名叫徐處仁, 神宗元豐年間進士, 除宗正寺丞, 太常博士。
而那個子庡, 名叫韓公裔, 和燕瑛並不算熟悉。和秦檜徐處仁相比, 韓公裔的身份和地位最低。本來, 燕瑛沒來時, 當屬秦檜地位最高, 不過燕瑛一來, 便坐了主位。
秦檜一眼便看到燕瑛手中的報紙, 不禁笑道:"怎地燕龍圖也看了大宋時代周刊?”
"莫非會之……”
燕瑛一怔, 剛開口, 卻見徐處仁從身旁取出一卷報紙。
"也不知這大宋時代周刊是何人所辦, 我和會之來此早食, 剛坐下來茶博士便送來這報紙, 說是免費, 一桌一份。上面還有吳老聃的文章, 確是讓人眼前一亮。”
桑家樓, 居然如此派送?
燕瑛眉頭微微一蹙, 心中不禁又多了分疑惑。
他正要開口, 忽聽鄰桌有人拍案道:"女直人忒凶殘, 竟把這活生生的人殺了做口糧嗎?”
"是啊, 以前只知道這女直人厲害, 卻不想是這般凶殘。”
"拿人做口糧, 與禽獸何異?”
"直娘賊, 這文玉東忒不痛快, 一篇文章寫了一半, 便來個且看下回分解, 實在可惡。”
"是啊, 忒不痛快。”
一乾讀書人, 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內容, 確是大宋時代周刊的最後一篇……
燕瑛扭頭看, 卻見那幾人穿戴, 似乎是書院學子的打扮, 卻不知道, 是哪一家書院。
"會之, 這報紙你看了?”
"嗯, 看了。”
"不知會之有何想法?”
秦檜笑道:"能有何看法, 不過是些書生參照兩晉時的史料編寫, 當不得真……不過這文玉東, 的確是用了些心思。至少他對女直人的習俗和軍製, 頗為了解。
想必是和女直人有過交集, 卻有些危言聳聽, 不登大雅之堂。”
燕瑛聽了, 卻不說話, 而是向徐處仁看去。
這徐處仁生的倒也俊朗, 不過猶豫膚色偏黑, 故而又有人喚他徐黑子。他本是應天谷熟人, 也就是後世河南省商丘。在大官年間, 曾知永興軍, 反對童貫強平物價, 認為如此一來, 會使得商賈不通, 反而會造成物價上漲。也因此, 他得罪了童貫, 險些被貶為庶人。 好在其人耿直, 便是徽宗皇帝也知, 對他頗為讚賞。
見燕瑛看向自己, 徐處仁正色道:"這文玉東, 頗有想法。”
"呃?”
"會之以為, 其文荒誕不經, 有危言聳聽之嫌。
然則我卻看到了他內心中的憂慮, 他用這篇看似荒誕的文章在提醒, 女直人貪婪成性, 而今滅了遼人, 斷然不會就此罷休。我大宋和遼人之間, 早晚會有一戰。”
"便因為這一點, 便作此判斷, 恐怕有些不妥吧。”
韓公裔一直沒有開口, 突然間說話, 卻和徐處仁的意見相左。
燕瑛面無表情, 拿了一個包子, 要了一口之後, 突然笑道:"這餡兒倒是做的好。”
秦檜道:"桑家樓的包子, 的確是有名。”
"這文玉東是荒誕不經, 還是別有用心, 單憑這一篇文章, 恐怕也難以說的清楚。”
燕瑛吃完了包子, 輕聲道:"不過今天這份邸報……不對, 是大宋時代周刊的確有些意思。小小一份邸報, 卻發出了不尋常的聲音, 我們還是再觀察一下後論斷。”
秦檜三人聽罷, 不由得齊刷刷, 點了點頭!【..品質小說, 真品質, 好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