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況只是個十將
哪怕他隸屬三衙禁軍中的侍衛親軍步軍司,可說到底還隻個十將
那麽十將,又是個什麽職務?
準確說,這是一個基層武官,一個基層的不能再基層,甚至說根本不入品級的武官
君不見水滸傳中,王進林衝為八十萬禁軍教頭,從地位上要遠高過十將,但卻被逼得一個隱姓埋名遠離東京,另一個則夜上梁山,投靠了反賊所以說,十將也算不得品級太高的職位可是從另一方面而言,八十萬禁軍教頭可以說走就走,但十將卻不可以從作用上來說,十將才是東京三衙禁軍的重要組成部分
所以,十將的地位雖不如教頭,但其作用卻遠高過教頭
這些低級武官雖然不受重視,卻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欺凌……
封況被人帶走了?
玉尹的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縫,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這十將
“是被何人帶走?”
那十將被玉尹那陰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心裡沒由來一顫
不過,他雖有些害怕,卻也不擔心玉尹真個為難他,便強笑一聲道:“玉指揮去了樊家崗便知”
玉尹也不吭聲,便打量著此人
那目光,直讓這十將心裡發毛,暗自後悔,討了這麽一樁差事
片刻之後,玉尹突然一聲冷笑,手中馬鞭唰的挽了個花啪的一聲,便把那十將頭上兜鏊打落在地
“下次再這般裝神弄鬼,便取了你的狗頭”
玉尹沉喝一聲,催馬便走
從這十將的眼神中,他看出封況並沒有危險只是帶走封況的人,卻說什麽自己是挖了他的牆角?又算是怎麽回事?按照這個說法,帶走封況的人便是步軍司的人玉尹雖然和步軍司沒什麽交情可是卻不認為,封況在步軍司有這等地位
高寵率部,緊隨玉尹衝出衛州門
那十將這才長出一口氣隻覺後背涼涔涔,內衣都被冷汗打濕
“這廝何人,怎恁張狂?”
一名將虞侯上前疑惑問道
十將苦笑一聲,壓低聲音道:“封三郎這回,怕是要發達了”
“哦?”
“那家夥便是開封馬行街一霸,諢號玉蛟龍,又名玉屠夫
而今官拜殿前司兵馬使,據說甚得殿帥所喜,與李尚書公子往來密切最重要的是,昨日太子被刺,便是那廝拚死解救,聽人說連官家對他也是讚不絕口
咱們這些人還要繼續受罪,偏那封三郎恁好運氣……當初娘子便極賞識他,而今又跟了個有前程的怕用不得太久,咱們再見封三郎,便要尊一聲軍使直讓人羨煞”
那將虞侯聞聽,也是一臉的羨慕之色
和十將相視,不由得連連歎息,這人和人的命,卻真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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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家崗,位於朝陽門外
玉尹和高寵來到樊家崗的時候就見一片荒涼
夜色之中,有一人橫刀立馬於荒野中夜風卷起披風獵獵,直透出颯爽英姿……
“某家玉尹,受邀前來,還請放了封況出來”
“你這廝,便是玉尹?”
那人開口說話,卻是個女兒家,令玉尹不由得一怔
“哥哥,莫非是三郎佔了誰家姑娘的便宜,被人找上門來?”
高寵也感到驚訝,催馬上前,在玉尹耳邊低語
“我哪知道?”玉尹愕然半晌,苦笑道:“我與三郎這兩年接觸並不算太多,如何曉得其中玄機?不過聽九兒姐說,三郎一直不肯成家,會不會便是這個原因呢?”
每個人內心裡,都存著八卦心理,無分男女
本來玉尹還擔心封況受罪,可是看這樣子,便放下心來
猶豫一下,他催馬上前,“對面娘子,我便是玉尹……卻不知三郎如何得罪了娘子,便代他與娘子賠禮只是我等軍務繁忙,還請娘子網開一面,饒三郎一回”
“哼,說得卻容易,你跑來搶走我的人,卻又花言巧語
也罷,你要帶走封況不難,卻要有些真本事才行……若能勝得我手中大刀,便讓封況隨你走”
不是情債嗎?
玉尹愣了一下,便要開口再說
哪知道,對面女子卻不給他機會,一聲嬌喝,拍馬舞刀便衝過來
玉尹正要拔刀相迎,一旁高寵已擰槍躍馬而出
他是玉尹的親隨護衛,在這種時候,斷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哪怕知道,這女子並無惡意,高寵也不可能讓玉尹出手若真個玉尹動手,回去定要被何元慶恥笑
“兀那婆娘,想與我家哥哥動手,且勝過我掌中槍”
話到,馬到,槍到……
女子聽聞高寵喚她婆娘,也怒了
“你這小賊,竟敢辱我”
便不理玉尹,舞刀和高寵戰在一處
玉尹在旁邊觀戰,倒也不太驚慌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女子刀馬純熟,著實不俗在玉尹看來,眼前這個女人的武藝,和燕奴在伯仲之間,或者說略遜色燕奴一籌不過燕奴長於步戰,精通的是江湖手段;而這女子,卻是標準的軍中打法,一招一式顯然下過苦功,而且甚有可能,上過疆場
若是去年,玉尹說不得會為高寵擔心
可現在,高寵經歷數月漠北廝殺打法已經日趨完善
一杆大槍在他手中,宛若出水的蛟龍一般,任憑那女子刀法變幻萬千,高寵隻一力降十會,全部理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高寵的打法,比之這女人適合軍中加之高寵的氣力也遠非女人可以相比,而胯下烏騅馬,是難得的寶馬良駒
人借馬勢馬助人威……
高寵和那女子隻交手了不到十個回合,女人便露出破綻
玉尹忍不住連連點頭,暗讚一聲:十三郎的武藝可是越發的凌厲
要知道,他也是那種天生神力的人,雖使得是刀,但在本質上,和高寵的打法卻極為相似
大開大闔,大巧不工
這種打法對付女人巧妙招數,確是佔居上風
“十三郎,休傷了她”
“哥哥放心,自家心裡有數”
高寵哈哈大笑,手中大槍也隨之收回氣力哪知道就在他這一分神的刹那,二馬錯蹬,耳聽叮鈴鈴一聲鈴鐺響,那女子忽然間在馬上手起刀,一式犀牛望月回身打出一條綢帶那綢帶似乎是經過特製一端系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鈴鐺,直奔高寵打來
高寵嚇了一跳,忙舉槍向外一封
不想女人手臂一振,那綢帶頓時化作一條靈蛇,鈴鐺滑大槍過去,直奔著高寵的脖子便纏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高寵也是反應驚人,大槍連忙豎起
那根綢緞,卻陡然一緊,女人在馬上一拉,便緊緊纏在了高寵的脖子上
這若是換個本事差一點的,可能就要被女人拉下馬來若這女人真個要傷人,說不得便要扯斷脖子但高寵何等人物,大槍擋住了綢帶的撕扯,探手一把抓住綢帶,口中一聲大喝,便要把那綢帶奪過來他要奪,那女子要往回扯,不知不覺,二馬便盤旋一處
“十三郎手下留情”
就在高寵和那女子糾纏時,一旁林中跌跌撞撞跑出一人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女子,一臉的驚慌之色
玉尹一眼認出,那人便是封況
愣了一下之後,剛要開口讓高寵松手,卻聽得高寵大吼一聲,輕舒猿臂,竟把那女子攔腰從馬上抱起來,便要摔在地上
這廝是個魯男子,若摔得實了,這女子少不得要將養些時日
玉尹忙道:“十三郎,手下留情”
高寵本要摔人,聽得玉尹招呼,忙臨時收了力氣,把那女子抱在了懷中只是那場景,看上去要多曖昧有多曖昧女人也急了,大聲喝道:“你這鳥廝,還不放手”
原來,高寵也是抱的急了,大手正放在女人的胸口上
觸手的豐腴,讓他也是一怔,聽得女人喊,高寵臉一紅,忙放開手臂,便聽女人哎呦一聲,摔倒在地上
玉尹這時候也下了馬,快步走過去
封況驚慌喊道:“夫人,你沒事……”
“少在這裡假惺惺,封三郎,奴卻看錯了你”
跟在封況身後的少女,一把推開了封況,跑到那女人身邊,探手把她給攙扶起來
不等玉尹開口,少女便衝著封況破口大罵,“封三郎,當初你落魄從軍,若非夫人看你有些本事收留了你,你而今便只能浪蕩江湖,為一食一宿發愁如今你得了勢,找到了靠山……老爺方故去,你便要另謀高就,連夫人也不放在眼中
你,你,你……你給我滾開”
封況憋得臉紅脖子粗,連連擺手道:“秋香,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夫人,你沒事”
玉尹停下腳步,而高寵仍舊僵在馬上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那女人卻開了口,“秋香,這件事卻怪不得三郎”
她抬起頭,取下臉上的面巾,露出一張俏麗面容
衝著玉尹一福,而後女人啟檀口道:“玉指揮,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玉尹搔搔頭,一臉苦笑,“這位夫人,敢問這究竟是怎樣狀況?”
女人,笑了
“奴名王燕哥,乃侍衛親軍步軍司指揮使馬皋未亡人”
“啊?”
“先夫命薄遇了不幸,幸虧玉指揮昨日相助,若太子出事,我一家便難以幸免
先夫故去,可他手下的弟兄卻跟著遭殃
有那聰明的,便自尋了門路……三郎跟隨先夫也有多年,從河北來到開封也算是奴的兄弟他與秋香,情投意合,本打算過些時候辦了事卻不想……奴也在擔心,三郎若繼續留在步軍司難有出路不想聽他說,竟識得玉指揮心裡也為他高興可奴又擔心,三郎受了騙,所以便想著試探一下玉指揮與他的情誼
玉指揮能為他專程跑來,也說明你是個重情義的,奴也就放心了”
玉尹有些懵了
原以為是怎麽一個狀況,卻不想……
封況和那秋香的事情,他是真不太清楚可聽了王燕哥這一番話,卻不禁為之感動
封況此時,已淚流滿面
噗通便跪在了王燕哥面前,“夫人三郎不走了”
“你這鳥廝,直恁多的傻話……玉指揮願意提攜你,是你的福氣,你又直恁呱噪作甚?
便留下來,我也照顧不得你還要養個大肚漢在家,莫非要吃窮了我嗎?
聽我的話,隨玉指揮去……想來他也不會虧待了你,總好過跟著我一個寡婦受罪”
王燕哥說著話,便讓秋香牽馬過來
她又朝著玉尹一福,“玉指揮三郎便托付你了”
說罷,她翻身上馬
那秋香從地上拾起繡絨大刀,遞到王燕哥手中
主仆二人也不贅言,便轉身回了樹林中不一會兒,就聽馬蹄聲響,王燕哥帶著那秋香,縱馬而去
那份灑脫,那份雍容,直讓玉尹讚歎不已
“她便是那馬皋的女人?”
封況點點頭,擦幹了眼淚道:“正是……哥哥是不曉夫人之名,在大名府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人送綽號一丈青據說,她本是個官宦家的小姐,後來不知為何家道沒落夫人嫁於馬指揮,也是為救她兄長……很多人都說,馬指揮走了狗屎運,才能娶了夫人論本事,便是十個馬指揮也比不得夫人,當初在滄州剿匪時,也是靠了夫人出馬,馬指揮才能得了戰功,後來又被人提拔,回來開封”
玉尹忍不住讚道:“卻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豪傑”
“那是自然……”
封況臉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
看得出,他對王燕哥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玉尹一蹙眉,突然問道:“不過我卻有些好奇,你和那秋香……”
封況的臉,騰一下子紅了
“哥哥休問,待回去後,再與哥哥細說”
玉尹,笑了
“十三郎,回去了”
想必這裡面,又是一段故事
只是玉尹此刻卻沒有心情去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為封況已經拖延了不少時候
哪知道,他喊了高寵之後,高寵卻沒有反應
玉尹催馬過去,卻見高寵手裡拿著那條綢帶,癡呆呆端坐在馬上,整個人好像失了魂魄一樣
“十三郎?”
“啊,哥哥有何吩咐”
“該回去了”
“哦,那就回去”
高寵的臉,頓時紅了,手忙腳亂把那綢帶收好
看著他那模樣,玉尹心裡一動,突然壓低聲音問道:“十三郎,可是看上了她嗎?”
高寵那張臉,幾乎變成了醬紫色
“哥哥說的甚話,夫人方沒了丈夫,怎可這樣亂說,平白壞了名節”
玉尹忍不住笑起來,“十三郎,我可沒說是王燕哥”
“這個……”
“走啦走啦……而今馬上春暖花開,這思春的情緒卻是度日如年,便是十三郎也動心了”
“哥哥再說,再說便翻臉了”
高寵面紅耳赤,催馬便越過了玉尹
這時候,封況也從樹林裡牽了馬出來,心情似乎也平複許多
聽得玉尹打趣高寵,他心裡一動,“說起來,夫人也不過二十有三,而今失了夫君,這下半輩子卻連個依靠的人也沒有,真個有些可憐”
玉尹道:“三郎,既然夫人待你如親弟一般,你何不為她留點心思?
將來若有個好的,便介紹與夫人,總好過她下半輩子孤苦,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
說這番話是,玉尹留意到,高寵胯下坐騎,突然放慢了度
說起來,高寵的年紀,似乎也不小了……
還有楊再興,好像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高寵的母親,還有楊再興的母親,私下裡和玉尹也說過許多次楊再興那邊,玉尹倒是不擔心而今徐婆惜已經搬去了觀音巷,和楊再興之間倒也有了進展……實在不行,便花些銀子,讓她從潘樓出來
雖說封宜奴已經收山,可這點面子,想來還是有的……
倒是高寵……王燕哥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依著高寵那木訥性子,要想把王燕哥追到手,恐怕不是一樁易事
嗯,倒要好生謀劃一番
不過也不著急,馬皋方死,便是要王燕哥改嫁,也需要等她過了守孝的期限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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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衛州門,已經過了醜時
此時,已夜深人靜,開封城也已經過了先前的喧囂
宗澤押解著五百多名囚犯,已等候多時……開封府大牢裡,並沒有這麽多的囚犯,不過若算上城中軍鋪裡臨時羈押的犯人,數字怕是遠遠過五百之數只是倉促之間,也不可能把所有囚徒都集中過來宗澤也只是把北開封府大牢和城北廂軍鋪裡的犯人押解過來
“小乙,沒什麽事”
看玉尹回來,宗澤忙催馬上前詢問
玉尹笑道:“有勞老大人掛念,沒甚事情……只是去處理我這兄弟的一些家事
封況,你立刻去把本部兵馬帶過來,然後隨我押解犯人,一同前往牟駝崗”
封況答應一聲,催馬自去清點兵馬
趁著這功夫,宗澤把玉尹帶到了一旁
“小乙,有句話方才就想和你說,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適”
“還請老大人指點”
“李公安排,倒也還算周詳……可他所有安排,卻是在滑州和雄州兵馬牽製住虜賊的基礎上建立
我有些擔心,萬一滑州和雄州的兵馬出了意外,恐怕你那牟駝崗便要首當其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