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開始狂攻公田法了。
公田法有沒有缺點?
當然有。
平章賈似道從大臣們的攻擊中總結出四點來。
首先,名為回買,實為強奪,加深社會危機。
當時浙西上等良田的地價是每畝四百貫,初行公田時,規定對租額每畝一石的良田給以二百貫補償,已經只是市價的一半。
但在實際執行中往往僅給四十貫,還都是無人購買的度牒、告身和形同廢紙的會子,所以,大臣們怒斥之為“白沒”。
其次,官吏舞弊,回買不公,激化社會矛盾。
回買公田的田產標準之所以一再降低,最後甚至跌到百畝,關鍵就是大官僚、大地主勾結主事官吏,隱瞞實際田產,造成回買不足。
而對於無權無勢的普通民戶,主管官吏故意誇大計算其田畝數,強迫他們增加回買數,造成有些民戶傾家蕩產也無田可賣。
有些督賣者峻急刻薄,不擇手段,甚至濫施肉刑,迫使有些走投無路的民戶自殺了事。
再次,官田收租,頭會箕斂。
在公田回買過程中,少地或無地農民雖然牽連較少,但在後來的官田經營中,他們也深受公田法之害。
主事官吏為了邀功受賞,或是多報回買的田數,或是高報公田的等級,而等到官田實際經營時,這些上下其手所造成的帳面缺額,就只能由租賃承佃的農民來補足。
承佃戶承受不了官田的層層盤剝,交不出高額租米,不少官田竟出現了拋荒現象。
最後,加印會子,回買公田。魚肉百姓。
回買公田的經費,絕大部分是當時加印的會子,這完全是無本的買賣。
而會子本來就貶值的“糞土不如”,如今每天再加進十五萬貫,分明是掠奪百姓……
大宋官家趙禥面對群臣,有些手足無措了。怎麽今天會這樣?!自己賜天下祥瑞稻種,這是好事情啊……
他太年輕了,哪裡知道當大領導的政治智慧。
最符合他的利益的辦法是,他對師臣賈似道的公田法,原本應該不置可否,偷著享受公田法的好處,把缺點的責任推給賈似道。
但是他的師臣賈似道真的需要他出來站台,以前沒有機會,但是現在有了機會再不抓住。自己真心扛不住,他是在與整個官僚集團和地主集團作對。
他有時真想辭官不做了,這太沒有意思了。
他看到官家偷偷在看自己了……他挽起袖子看看手表,這些大臣們以天下百姓為借口,足足發言了半個時辰了。
他要出來了,要以大宋官家為借口了。
他發言了。
大概意思是說,改革總是有陣痛的,這是一個誰承擔的問題。要麽天下普遍增稅;要麽擁有大量田地的官僚地主集團來承擔一部分。
除此之外,在場的諸君誰能有更好的辦法?
現在的情況人人皆知。現在是不改革馬上就死,改革或者能活下去……現在還欠一些禁軍的糧晌,要不盡快補上,怕軍隊有事。
眾人一時間皆嘿然不語。
他又發言說,在軍中推行了打算法,已經清查出一批有問題的帳目。抓了一批貪汙的軍官,已經節省了一部分軍費了,但是,軍費仍是不夠。
這時,馬上又有人跳出來指責打算法是擾亂軍隊之法。並以劉整為例,認為正是他逼走了良將……
平章賈似道哈哈大笑,說了,一個貪汙犯,逃跑了就逃跑了,他能有什麽戰鬥力?!
整個場面完全在平章賈似道的掌控中。
他又說,實行公田法的過程中,那些不法的執行人員所做之事,這是要某來承擔責任,還是當地的監查人員來承擔的責任?!
不加印金銀關子,那市面上根本就沒有流通的錢鈔了……想必諸位家裡尚有許多銅錢,更不用說那些巨商大商了,他們就是不拿出來,如之奈何?
已經實行多年的銅錢法了,人家也沒有外運出境,但是,他們就是不花,如之奈何?
平章賈似道的話語真切。
大宋其實鑄造了足夠元明清三代用的銅錢了,但是都在窯藏之中。
如果歷史不發生改變,靼韃強盜集團用了一個簡單而有效的辦法解決了。
他們直接抄家,讓銅錢直接進入到市場流通,甚至到了那面時空的世界,還不時挖出大宋時代的錢窖。
但是大宋不能這樣做啊。
一時間,平章賈似道佔了上風。
他衝著大宋官家趙禥使了一個眼色,官家於是宣布本次朝會結束。
但是,這事情沒有完。
底下的官員就是有意不執行,也是沒有辦法的。或者說,大宋從不輕易殺害官員的習慣,在這是變成了一個弊端。
平章賈似道出了第二個辦法,讓步,還是要恩出於上。
大宋官家趙禥對他的師臣賈似道說:“太后讓朕支持師臣的公田法……”
師臣賈似道心裡一暖,想,聰明的太后。
他說:“官家,可以將回買的畝數降低一些了……因為有祥瑞稻種了。”
大宋官家趙禥心有余悸地說:“還要朕來宣布……”
師臣賈似道心裡一笑,想,大宋是你趙家人的大宋,你不宣布,老夫就是白忙活了……
他說:“此事非同尋常……等老夫認真籌劃一番。”
大宋官家趙禥高興地點頭同意,只要不是明天要做的事情就好。
平章賈似道高高興興地坐著四輪\大馬車回了西湖邊上的後樂園,準備好好籌劃一番,這幾天就不上朝了。
現在,就算他深居在家,但凡台諫彈劾、諸司薦辟及京尹、畿漕一切事,不關白不敢行……
剛吃完飯不久,有管家來報說,趙氵晉求見。
趙氵晉字元晉,號冰壺,潭州人,他是平章賈似道的一個同道之人,對金石也是甚為喜愛。
他接見了趙氵晉,上了點茶。
趙氵晉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說:“平章,在下找到了一件玉器,還想請平章鑒賞一番……”
說完取出一物,示以平章。
平章賈似道接過來一看,忙說:“此物定是大漢的古玉!你見它的紋飾,不論是蒲紋、谷紋,它們的平地、勾線、碾軋、鏤空皆是生動且規整、尚有十分灑脫的整型……”
說完,他在燭光下反覆把玩,愛不釋手。
趙氵晉趁機說:“在下就把此物留在平章這裡好好‘鑒賞’則個……”
平章賈似道心領神會道:“好說, 好說,待‘鑒賞’完畢,老夫自會送還與你……”
過了十余天,趙氵晉被平章賈似道舉薦為沿江製置使、知建康府。
沒有人對此事有責難,人家本來就是魯國公趙葵的兒子。
而趙葵的曾祖“鐵面禦史”趙抃,趙宋皇帝宗室,與大宋名臣包拯齊名,累官至參政知事,致仕後移家衡山城前。
祖父趙棠問學於湖湘學派創始人胡安國、胡宏父子,是“胡門七子”之一。
父趙方是南宋理學大師張栻的弟子,後投筆從戎,成為與嶽飛齊名的抗金英雄。
趙葵13歲隨父軍中,武功蓋世,一生卻以儒臣治軍,1260,授兩淮宣撫使判揚州,進封魯國公。
標準的官N代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誰來承擔改革的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