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者,冠帽也。“受冠”的表面意思就是給男子戴上帽子,帽子是有講究的,成年且有文化的男子才有資格戴冠,那些不識字的男子則一輩子都沒機會受冠,只能繼續接受命運的詛咒。
受了冠,便是真正的成年人了,說話和做事必須遵循成年人的標準,同時,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也必須一絲不苟地遵守,因為規則是有權有勢的成年人定下的,在李素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推翻這些人並且另行定下新的規則之前,只能老老實實遵守它,而且以後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沒有人再以“他還只是個孩子”的借口輕易原諒他,說錯了做錯了,就必須承擔起一個成年人該承擔的責任,沒人再把他當孩子看了。
——為何那麽多人唱著“我不想不想不想長大”?這就是原因。
李素詩名才名滿天下,自然是有文化的,以聖旨的形式為一個縣子受冠禮,大唐立國以來鮮聞,足可見皇恩對李素絕不止是浩蕩,而是浩蕩得一浪接一浪了。
…………
“我還只是個孩子啊……”
李素蹲在門口,懷裡揣著新鮮冒著熱氣的聖旨,失神地喃喃自語。
有點惆悵,從此不再受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了,犯了錯該挨刀還得挨刀,更難過的是。再也不能恬著臉裝嫩了,會有被人扇臉的危險。
主持受冠禮的人李世民選得頗有深意。
按說以這道聖旨的分量,以及李素的縣子身份。給縣子受冠的人,少說也應該是個德高望重的文官。縱是國子監祭酒孔穎達也不過分,可李世民卻偏偏選了琅琊郡公牛進達。
人選不可能是李世民閑著沒事點兵點將瞎點出來的,自然經過了深思熟慮。牛進達與李素的關系幾乎滿朝皆知,當初唐軍與吐蕃奪取松州城,牛進達是行軍大總管,而李素恰好是牛進達帳下的錄事參軍,行軍路上,因為馬蹄磨損的問題。李素造出了馬蹄鐵,後來松州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又是李素造出了震天雷,可以說李素因此一戰而名聞天下,牛進達作為行軍大總管,說來對李素也有提攜舉薦之功。
曾經麾下的錄事參軍的冠禮由曾經的老上司來主持,正是相得益彰,李世民大概便是如此思量的。
然而李素還是從這道聖旨裡敏感地發現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朝堂臣子有文武之分。自從李素造出震天雷之後,滿朝君臣幾乎都已將歸到武將那一類去了,事實上李素平日裡來往得最多最頻繁的。也是程咬金,牛進達這些武將,李世民選牛進達主持他的受冠禮,大概並不希望李素跟文官們走得太近。
行冠禮是大事,比過節更重要。
離元旦還有十天,李家上下便開始忙了,李道正興奮得直搓手,皇帝陛下親自下旨給兒子安排冠禮,這樣的榮耀是大唐立國以來頭一樁。李道正不淡定了,天大的榮耀。必須記在家譜上,將來流傳百世子孫。
相比之下。元旦已不算什麽大事了,薛管家很隨便地叫家裡的雜役進城采購了兩車年貨,爆杆紅燭肉脯什麽的胡亂買了一些,便算是過節了。
李家如今的工作重心放在李素的冠禮上,所有冠禮上應該準備的一應物品由全由李道正親自買來,儒服和儒冠在長安城最有名的成衣鋪裡量身訂做,祭祀孔子和拜祭李家祖先的牲畜,香爐,桌案,法壇等等,全由李道正親自進城采買,李道正成了李家這幾日最忙的人,每天一大早便風風火火不見了人影。
李素也不清閑,接了聖旨後李道正便不準他出門亂逛了,老實待在家裡修身養性,離元旦還有三天時,李素被老爹一腳踹進了家裡新修的祠堂。
這又是冠禮的規矩,按周禮,受冠者提前三天進祠堂齋戒絕食,三天裡只能喝清水,不準進一粒米,以示對孔子和祖先的尊敬,直到正式冠禮的那一天才刑滿出獄。
這個事實令李素始料未及,被老爹踹進祠堂前也沒有暗中準備好食物,於是李素傻眼了,無論怎樣叫喊撓門都沒用,祠堂正中只有一個蒲團,除此別無他物。
確定自己必須餓三天肚子後,李素隻好認命,老實在祠堂中間的蒲團上坐下。
這時他才有空看李家祠堂的列祖列宗。
一看之下,李素楞了半天沒回神,祠堂上方是擺放的列祖列宗牌位的地方,然而說是“列祖列宗”,實則台子上卻只有孤零零的一塊牌位,李素湊近看了一眼,發現僅有的這塊牌位上只寫著小小的一行字,“李氏先祖之靈位”,無名無諱無出處。
李素頓覺蹊蹺, 祖宗牌位上只寫這麽幾個字,未免太不尋常了,祖宗名諱不清不楚,說出去不僅是笑話,簡直是不孝了。
取下牌位握在手裡,李素將它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上面除了這行字以外,實在沒有別的線索了。
一時間李素腦子裡閃過許多念頭。
李家祖上到底是什麽人?為何牌位上連名諱都不刻?父親李道正不像是什麽隱世的武林高手或前朝遺老遺少,同住一個屋簷下,李素對老爹還是很了解的,李道正的言行舉止純粹是地地道道的農戶,沒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唯獨每月去村子西邊娘親的墳地上除除草,清理一下墓碑而已。
如此平凡的一戶人家,為何祖宗牌位卻搞得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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