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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大閑人》第801章 捅破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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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外人看得纖毫畢現的事情,局內人卻看不穿看不透。www。しwxs520。com

 外人都知道東宮儲君的位置無論怎麽爭,也不可能輪到李恪,先李恪並非嫡出,其次,李恪身上有隋楊的血脈,僅憑這兩點,李世民和諸多朝臣們就絕不會考慮他,這是顯而易見的。

 “立嫡不立庶”是鐵打的規矩,不可改易,除非李世民的嫡子全死光光了,至於出身血脈就更敏感了,君臣們費了那麽大的勁,好不容易推翻了隋楊,若再立位帶著隋楊血脈的皇子為儲君,那麽數十年前這麽多推翻隋朝的開國君臣們為了什麽?這跟隋朝複辟有什麽區別?

 外人都看得清楚的事,偏偏李恪看不清楚。

 只因李世民曾經說過句“吳王類己”的話,這句話帶給了他無盡的希望。

 為了這句話,他願意去搏搏那萬分之的機會。

 李世民是個很失敗的父親,他不僅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反而因為自己隨心隨性的言行而造成了皇子兄弟間的敵對,當他笑呵呵的說出句“吳王類己”時,有沒有想過這句話說出去後,有多少雙仇恨的眼睛的盯著李恪?而李恪頂著這句話,除了硬著頭皮去爭爭那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位置,又當如何自處?

 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李恪,李素心中忽然生出絲悲哀的情緒,因為這些皇子們。

 剝開那層光鮮尊貴的身份,他們只是顆顆棋子,牢牢地釘在棋盤上的某個位置無法動彈,只有下棋的人才能決定這顆棋子該落在哪裡,於是他們便落在哪裡,有時候甚至會洋洋自得,或許只是因為自己這顆棋子被下棋的人放到了個看似很重要的位置,卻從來不敢想象自己能成為下棋的那個人。

 也有不甘心的,不服氣的,試圖反抗,試圖變換下角色,想成為下棋的人,不甘心命運被別人拿捏在手裡,父親也不行。很久以前,李承乾這麽乾過,後來他失敗了,於是,別的棋子愈噤若寒蟬,認命於自己僅只是顆棋子,再也沒有任何人生出反抗的勇氣。

 拍了拍李恪的肩,李素笑道:“殿下好興致,我便不參與了,身子太薄,遊獵這麽費體力的事,我是決計不會乾的,日後若有風花雪月佳肴美色之類的好事記得叫上我,我對這個很有興趣。”

 李恪哈哈大笑:“早聽說涇陽縣公懶散成性,能躺著絕不坐著,遊獵太辛苦,我肯定不會叫你的,幸好你鍾意的風花雪月,我也樣鍾意,改日府中設宴,定邀你共謀醉。”

 說著李恪朝他挑了挑眉,神秘兮兮地道:“前日我剛回長安,昨日便在東市買了十個胡姬,全都是黃頭綠眼睛,妖裡妖氣的,卻別有番異域風味,據說床笫之歡也比關中女子更放得開,可惜歌舞有些差勁,咿咿呀呀的不知唱些什麽。賢弟隻管來,這十個胡姬咱們兄弟對半分,奮起神勇攻城拔寨,管教她們知道我大唐男兒的雄風……”

 李素眼皮抽搐幾下。

 跟你說“風花雪月”是客氣話,你還真風花雪月上了?不怕被榨成人渣嗎?而且還是胡姬,擱在後世,那是世界級人渣。

 “呃,殿下盛情心領了,我不太好這口,十位胡姬還是殿下人享用吧,這個……床笫征伐之道,宜精不宜多,殿下保重身子。”

 李恪頓時露出失望之色:“幾年過去,賢弟還是點沒變樣,果真便隻守著尊夫人和我那位皇妹平淡度此生不成?未免太過無趣了。”

 李素笑道:“鍾鼎山林,各有天性,殿下吃起來像蜜糖的東西,說不定別人覺得你在吃屎,而且吃了好多……”

 李恪:“…………”

 *

 李素忙著應付諸皇子和權貴之時,晉王李治也在道觀內四處閑逛。

 今晚東陽設宴,其實最大的主角便是李治,但是這個事實除了李素和東陽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李治本人在內。

 李治年紀不大,對酒色的愛好也不大,少年心性,喜歡的獵奇和新鮮,酒色反而並不入他的眼,所以李治在酒宴上坐了陣後便覺得有些枯燥無味,與那些權貴和皇兄皇弟們虛偽的寒暄客套更令他反感,於是找個了借口離席,先在高台處興致勃勃看了陣歌舞和絲竹奏樂,然後便繞過中庭,在道觀後院四處逛了起來。

 李治與東陽並不太熟,李世民生的兒女太多,東陽只不過是宮女庶出的女兒,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會主動攀附身為嫡子的李治,而李治年紀幼小,對人情世故更是竅不通,也沒想過主動認識下這位頗富傳奇色彩的皇姐,這些年二人除了正式的場合外,私下裡基本沒有交集,直到李素與東陽的關系漸漸明朗化以後,李治才開始正視這位皇姐。

 李治對李素向來是很欣賞的,甚至帶了幾分崇拜,他直覺得李素有種謫仙般的氣質,而且身本事也是凡脫俗,這樣個有本事且性情恬淡的人,能看上自己這位皇姐,並且不惜冒著砍頭的風險也要死死捍衛二人的感情,李治終於對這位皇姐產生了些好奇,他的邏輯很簡單,能被李素這種人看上的女子,定有她的非凡之處。

 所以李治接到東陽的邀請後,毫不猶豫地答應赴宴,而且非常鄭重其事地備好了重禮,以皇弟的身份提前兩個時辰到了道觀,先與皇姐見過禮之後,才規規矩矩地待在道觀內,盤坐在正殿的道君爺爺金身前打坐,直到夜幕降臨,酒宴開始才起身。

 酒宴雖然無聊,但道觀內的風景卻著實不錯,李治獨自人閑逛了小半個時辰,將道觀內的風景看了個通透後,這才想起尋找李素。

 不知為何,總覺得跟李素相處才有趣,滿堂盛宴,不如與知己共飲濁酒盞。

 正打算回到酒宴上找人,結果剛轉身便見不遠處的竹林邊緩緩走來群人,幾名宦官打扮的人在前面舉著黃皮燈籠,後面跟著個碩大的……球狀物體?

 李治飛快眨了眨眼,直到那群人走近了才現,這個球狀物體是他的皇兄,魏王李泰。

 竹林小徑,路寬不過尺余,那個碩大的球狀物滾過去已然很勉強了,於是李治急忙避過邊,待人群走近,李治朝李泰躬身禮。

 “雉奴見過皇兄。”

 球狀物停止滾動,站在李治面前打量了他眼,語氣有些冷。

 “原來是雉奴,這麽晚了,你獨自人在這裡作甚?”

 李治笑道:“雉奴不勝酒力,出來透透氣,再說皇姐的道觀風景委實不錯,今夜不虛此行。”

 李泰堆滿肥肉的臉上浮上抹笑意:“確是不虛此行,不過我說的不是風景……,雉奴啊,你我兄弟雖然都在長安皇城,但也有多年不曾來往了吧?上次見你還是在宮裡的上元夜宴上,記得數年以前,你還是那個喜歡哭鬧的孩子,動輒便在父皇面前哭著要母后,暴雨時天上打個雷都能把你嚇得臉慘白,幾年過去,我的雉奴皇弟已長大成人,表人才了。”

 李治笑道:“雉奴年幼不懂事,教皇兄笑話了,現在打雷雉奴已不再害怕,倒是有了些長進。”

 李泰哈哈大笑,笑聲裡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之意,李治確實不是當年那個毫無心機的小屁孩,聽著李泰的笑聲不太對,臉上的笑容頓時漸漸斂起。

 李泰大笑幾聲後,搖著頭嘖嘖有聲:“倒真是長進了,不過……長進得還不夠。”

 李治又露出了笑容,不過這次的笑容有些勉強了。

 “請教皇兄,雉奴哪裡做得不夠,還請皇兄點撥二。”

 李泰仰頭看著天上輪上弦明月,沉默半晌,忽然轉移了話題道:“父皇育皇子十七人,真正嫡出的卻只有三人,長兄承乾謀反被貶,此生算是廢了,剩下的嫡子只有你我二人,而東宮儲君之位卻久懸未立,按自古禮製論,按嫡庶長幼論,你覺得父皇會立誰為東宮之主?”

 李治眼皮猛地跳了下。

 這話可真有些赤.裸裸了,絲毫不假掩飾,今夜,今時,此地,面對最有威脅的對手,李泰明刀明槍地將剩下的那層脆弱的虛偽外皮撕開,番話直指靶心,實在令李治猝不及防。

 李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想不通為何皇兄如此不講究,竟直截了當地將這個誅心的話題擺到了台面上。

 見李治錯愕驚詫的模樣,李泰不由冷笑數聲,道:“雉奴,你莫非以為沒人知道你的心思?父皇的嫡子只有你我二人了,我就不信你沒對東宮之位動過心,今日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論學識,論朝中人脈,論禮製,論長幼排序,你樣樣不如我,你拿什麽跟我爭?就憑個李素?”

 李治如遭雷殛,臉色刷地蒼白了。

 李泰冷笑道:“覺得很意外嗎?你以為將李素拉攏到身邊乾得神不知鬼不覺?當初我親自登門招攬李素卻被拒絕後,我便有了懷疑,有資格爭奪儲君之位的只有你我二人,李素選擇拒絕我,自然是更看好你,否則他嫌命長了,敢拒絕未來的大唐皇帝?”

 挑釁般上下打量了李治番,李泰笑著搖頭:“可是恕我眼拙,我實在看不出你究竟何德何能,竟被李素看中了,天上打個雷都能被嚇哭的人,到底什麽地方值得李素這種大才之士輔佐?若非你隱藏得夠深,那便是李素眼瞎了,李素聰明世,倒在最重要的關口栽了個跟頭,可惜可歎……”

 李治直沉默,這時終於忍不住道:“皇兄可以盡情奚落我,但李素是我朋友,背人論是非,不覺得失了君子風度麽?”

 李泰哈哈笑:“世人皆謂我為大唐名士,沒想到雉奴比我更像君子,算算日子,雉奴你今年應該有……十六歲了吧?”

 李治面色漸冷:“那又如何?”

 李泰歎道:“十六歲,不小了,應該能識得失進退,為何不自量力去爭那些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老老實實當你的逍遙王爺不好嗎?我若為帝,你便是我最親的兄弟,從此錦衣玉食,富貴無極,偌大的江山,你僅只在我人之下安享太平,吟風誦月,舞文弄墨,生活在夢裡般,這樣的日子不好嗎?為何偏偏做那些拿腦袋博權位的不智之事?”

 認真地看著李治的臉,皎潔的月色下,李治清秀的臉龐白得像覆上了層薄薄的霜華。

 “雉奴,你在我眼裡仍是那個不懂事的皇弟,有生之年我仍待你如初,只要你放棄這個不實際的念頭,你爭不過我的,我這些年布下的局面,積攢下的人脈,三省六部安插的親信,還有父皇的寵愛……你都比不過我的,多少年來,我暗中拉攏朝臣,王府謀士為我精心布局,我在書房埋苦讀直至達旦,我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還在哭著要母后,心不在焉地應付父皇檢查學業,或是偷偷出宮玩耍,不提長幼地位,隻說你我各自的付出,我比你勤奮不知多少倍,所以諸皇子之中,父皇對我最為寵愛,若東宮之位還輪不到我,未免太沒天理了……”

 李泰神情有些激動,這些年默默努力付出的苦楚直深深埋藏在心中,不說不覺得,說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委屈。

 “……反過來看看你, 雉奴,摸著自己的胸口說,你做了什麽?東宮儲君不是某塊你喜歡的點心,不是某件你看上的物件,只要咧開嘴哭幾聲父皇便心疼得不行,馬上送進你懷裡,儲君之位不是物件,它是江山社稷!它是兆萬黎民的生死相托!你以為父皇糊塗了,只要你哭幾聲他就會送給你嗎?”

 李泰臉色漸漸變得扭曲,嘶聲道:“儲君之爭也不是你平日玩的遊戲,輸的人會丟掉性命的!你問問自己,你為爭儲君做了什麽準備?你的王府中有數不清的謀士門客為你謀劃布局嗎?你在朝中有夠分量的朝臣權貴支持嗎?父皇眼中的你,真的已經長大了嗎?你什麽都沒有!除了個李素!區區個李素,他能幫你做什麽?你拿什麽跟我爭!糊塗可笑之極!”

 李治面色蒼白,看著李泰扭曲的面龐,眼中閃過抹懼色,正在訥訥不敢言之時,二人的背後忽然傳來道帶著笑意的聲音。

 “江湖傳說,得李素者得天下,魏王殿下,這句話你可得記住了,不然容易栽跟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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