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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和別的動物一樣,都有很強烈的領地意識,陌生的人或動物進入別的動物劃好的領地內,會遭到強烈的近乎瘋狂的反擊,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也要維系自己在領地內的唯一性統治。
人類其實也一樣,任何陌生人踏進自己的家裡,首先心裡便有一種強烈的警覺和敵意,直到確認陌生人不存敵意,才會漸漸放下防備。
李素就是這樣,不同的是,他把整個太平村當成了自己的領地,所以李素在村裡和村外完全是兩種態度,比如在長安城的李素,對人往往比較和善親切,見了誰都會老老實實行禮,性格非常隨和大方,也因此贏得了不少名將前輩和紈絝子弟的友情。
但是在太平村內,李素的性格卻比較暴戾,任何陌生人進入太平村的范圍,只要確認他未存善意,李素通常都是痛下殺手,毫不留情,從當初李承乾派刺客殺李道正,到叛軍在窯洞外意圖害他滿門,李素的處理從來都是一個不留,趕盡殺絕。
今日又在村裡碰上這麽一樁事,雖然人家的惡意是衝著武氏去的,但李素卻很不爽。武氏是李家的人,盡管只是暫時的,盡管她只是個丫鬟,但李家的任何人都不允許被外人欺負。
兩名年輕男子被揍得很慘,李家部曲明白李素的意思,也知道李素護短的心思,所以下手根本沒留余地,揍人專往肋下,關節,臉部等等最痛的地方招呼,沒過片刻,兩人已躺在地上抱頭,殺豬般嚎叫求饒。
武氏向李素行禮過後,見李素神色不善,便很老實地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地看著兩人挨揍,過了很久,李素轉頭看著她。
“這倆貨幹啥的?”
武氏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是奴婢的兄長,武元慶,武元爽。”
李素眼睛微微一眯:“原來是應國公之子……”
應國公武士彠,武氏的生父,同時也是武元慶武元爽的父親,兄弟二人與武氏其實是同父異母,武家兄弟的母親是相裡氏,相裡氏逝世後,武士彠續弦,這才娶了關隴貴族楊家之女楊氏。
武士彠是開國功臣,早在李淵還是太原留守時,武士彠便勸過李淵起兵反隋,為了佐證起兵的正確性,武士彠哄騙功夫出神入化,說什麽恍惚中聽到半空有人高呼“有稱唐公為天子者”,還夢到李淵騎馬而登天,“以手捫日月”,反正瞎話張嘴就來,哄得李淵一愣一愣的,高興壞了。
後來李淵果然起兵,武士彠更是不遺余力,傾盡家財相助,所以才得了李淵的器重,大唐立國後被封為應國公。作為一個木材商人出身的武士彠,不得不說,他做了生平最具眼光的一筆投資。
然而投資是有時效性的,也就是俗稱的過期作廢。
武士彠死後,應國公的爵位傳給了他的長子武元慶,說來也是國公權貴之家,一家自然富貴之極,可是富歸富,貴卻不然,武士彠死後,武家漸漸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畢竟武家的底蘊太單薄,武士彠本身只是一個商人,他的祖上也並不是什麽顯赫門閥世家,全家的富貴前程全隻系於武士彠一人,更何況武士彠此人在李淵和李世民眼裡也只是一介商人,起兵艱難時需要倚重武家的財力相助,一旦得了天下,整個江山都成了李家的,武家那點財力自然可有可無,種種原因之下,武家漸漸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被當權者遺忘。
人走茶涼,世情如此。
所以繼承應國公爵位的武元慶,其實混得並不如意,在長安城真正的權貴眼裡,也只是個頂著國公頭銜的落魄貴族而已,武家兄弟這幾年在長安城上竄下跳,欲結識權貴,謀取真正有實權的官職,一混許多年,卻仍無任何收獲。
當然,兄弟二人對武氏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態度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武士彠死後屍骨未寒,他的續弦夫人,武氏的生母楊氏以及一家母女便被翻臉無情的武家兄弟趕出了家門,流落於長安城寒居陋宅之中艱難度日,這也是武氏不得不進宮選秀以求騰達的原因之一。
論血緣都是一家人,可是論親疏,武家兄弟和武氏的關系可謂降到了冰點,今日無緣無故尋來太平村,兄弟二人還對武氏動手,實在令李素難解。
“你欠這倆貨錢了?還是說……令尊逝故後遺產問題沒解決清楚?”李素隻好從最世俗也是最符合邏輯的方向猜測。
武氏嘴角一勾,隨即垂頭輕聲道:“都不是,兩位兄長他們……”
聽著武家兄弟越來越淒厲的慘叫,武氏忍不住道:“侯爺,此二人雖不爭氣,武元慶也是當朝國公,侯爺還是先饒了他們吧。”
李素笑道:“彼雖不仁,你卻有義,便如你所請。”
擺了擺手,李素吩咐方老五等人停手,將武家兄弟扔到一旁。
武氏搖頭道:“奴婢非有義,他們在我眼裡,與陌生人無異,侯爺打他們殺他們奴婢絕無半分憐憫,只是侯爺是欽封之爵,自當愛惜羽毛,若將此二人打出好歹,傳出去不大不小是樁罪過,惹陛下訓斥,長安城還會有人說侯爺恃寵而驕,無端招來閑話,侯爺若為奴婢而汙了聲名,卻是奴婢的罪過了。”
李素冷冷道:“國公也好,王爺也罷,太平村終歸不是他們隨心所欲撒野的地方,我連太子都惹過,也不差一個國公了。……武姑娘,他們今日來太平村尋你作甚?”
武氏瞥了武家兄弟一眼,冷笑道:“兩位兄長謀求官職,求告無門,聽說博陵崔氏正房老三素好漁色,於是便想起了我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妹妹,欲將奴婢許給崔氏老三,以求富貴。”
李素愣了一下,然後邁步便朝武家兄弟走去。
剛走兩步,方老五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侯爺,這倆貨被揍得血肉糊拉的,不成人形了,還是莫汙了侯爺的眼吧……”
李素笑道:“無妨,我就想親眼見見所謂人渣是什麽模樣,大唐民風純樸,人人要臉,遇到這麽兩位賣妹求榮的人渣實在不容易。”
武家兄弟躺在地上低聲哀嚎,剛才李家部曲一通揍下來,顯然把這兄弟倆揍得不輕,二人的臉腫得像豬頭,鼻孔和嘴角流血不止,眼圈被揍成了熊貓,武元爽的一隻手臂呈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被揍脫臼了,看他們痛苦的模樣,不知道身上還有多少傷,估摸連內傷都少不了。
很好,大快人心,至少李素覺得很爽。
走到二人跟前,李素蹲下身,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原來是開國功臣之後,李某有禮了,剛才不知究竟,不小心誤傷,二位受委屈了。”
武元慶年紀稍長,一身白色長衫已然又髒又亂,活脫剛被一群山賊劫了色似的,兩眼腫得睜都睜不開了,仍然非常努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模糊的李素。
“涇陽縣侯李素,是你吧?”武元慶聲音嘶啞地道。
李素頗覺意外,笑道:“你認識我?”
武元慶冷笑,嘴角剛一扯動,便疼得哀哀直叫。
李素誠懇地勸道:“臉上有傷的時候就不要做冷笑這種高難度表情了,做出來又疼又難看,而且對敵人也絲毫不能產生威懾作用,反而看起來更可笑,咱們可以表情正常的說說話,武公爺覺得如何?”
武元慶一滯,渾身的怨毒和憤怒氣勢頓時破功。
“早聽說李縣侯年少封爵,恃功驕寵,橫行長安人皆所懼,今日武某領教了。”
李素正色道:“沒一句好話,簡直是胡說,明明是長安城裡人見人愛……說說吧,武公爺不在你的國公府裡驕奢淫逸,卻跑到我這小小的太平村裡作威作福,看來是覺得國公能壓縣侯一頭,故意來逞威風了?”
二人一來一往,各自朝對方頭上硬扣帽子,非常的沒節操。
武元慶艱難地抬頭,瞥了不遠處的武氏一眼,道:“聽聞舍妹屈居於貴府,而且委身為奴為婢,武家好歹也是堂堂功勳之後,怎能受此?今日武某特來接舍妹回家,沒想到剛進村便被李縣侯盛情款待了。 ”
李素眨眨眼,指著武氏道:“你說的‘舍妹’,難道是這位武姑娘?”
“正是。”
“那就奇了……”李素露出大惑不解之色,道:“我聽說令尊仙逝後,武姑娘和母親便被你們兄弟趕出家門,恩斷義絕了,這些年武家母女在長安城寒舍陋宅,食不裹腹,日子過得淒苦,也不見你們兄弟過問一下,怎的今日卻突然大發善心,覺得武姑娘屈尊我家便受了?”
武元慶怒道:“此為家事,與你外人何乾?李縣侯,今日你指使部曲毆打當朝國公,這事沒完!明日朝會武某必向陛下求個公道!”
李素白眼一翻:“當朝國公未投名帖,未著朝服,鬼鬼祟祟跑來太平村,我家部曲怎知道你們是來探望妹妹還是來盜墓的?當然先打了再說,嗯……明日陛下面前我就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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