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或說另一種存在向微微敞開的木門看了過來,她或許是想要過來的,但她只是閉了閉眼睛,就突然墜入海水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看到了這一切的男孩沒有絲毫猶豫地退後了兩步,他飛速地跳入了水中。其他孩子一直很奇怪他為什麽會在睡覺的時候還一絲不苟地穿著所有的衣服,甚至不脫下叮當作響的飾品,但現在這個舉動可給他節約了不少時間,深黑色的海水將他吞沒——在遊向其他的圓屋時,他還有余力瞥了一眼梅蜜,她仍舊散發著柔潤而危險的光芒,在澄澈的海水中她雙臂展開,絲袍浮動,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凝固在琥珀的大鳳尾蝶——只有極其短暫的一眼,就像條頑皮的小海魚那樣,安芮之子從支撐著圓屋的珊瑚立柱一側遊過,一身淋漓地爬上曲折狹窄的棧道。除了孩子們居住的圓屋,其他的圓屋都有棧道連接在一起,但梅蜜把他們帶到這裡的時候沒有經過棧道,她是用船隻直接將他們送到唯一一座孤立於同類的圓屋裡,而且那時的光線不比現在明亮多少,即便如此,男孩仍舊記住了幾座圓屋大概的方位——那座最大的圓屋就是祭台所在的殿堂,而殿堂之前的棧道通往海岸。
值得稱幸的是這個時刻就連最為貪婪與放浪的牧師與她們的情人都也已經陷入到狂熱後必然的疲憊之中,棧道上空無一人,但男孩隨即聽到了孩童的尖銳叫聲,他不知道是他們被形容美麗卻又十分可怖的梅蜜驚嚇到了還是又有一個不夠虔誠的牧師預備役遭到了致命的懲罰,他只知道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會有人跑出來查看發生了些什麽,這座神殿的主任牧師已經不夠可靠,如果他被抓住,最好的結果是被送回圓屋,最壞的結果是被發現是個男孩而被控瀆神。
安芮之子盡他所能快地拉下了絲裙,跑了起來,同時抓住胸口的符文飾物,這個飾物能夠將男孩隨機傳送到某個地方,但他暫時還不想用,他知道隨機傳送是什麽,就像那個女孩知道弗羅的牧師是什麽——他聽到有人在大叫,讓他站住,但他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沙岸邊茂密而黑暗的蕨草叢裡,在此之前他還脫掉了那件無袖上衣,無袖上衣是淺色的,在夜色下實在是太醒目了,一個男人追了上去,但他在找到那件白色上衣的時候,還發覺了金鐲與其他珍貴的小飾物,他遲疑了一下,往已經平息了波動的蕨草裡看了看。
男人只是一個盜賊,雖然負擔得起偶爾與弗羅牧師共度良宵的機會,錢囊裡卻並不如人們所以為的那樣充實,雖然摸上去鼓脹而堅硬,但盜賊知道裡面只是裝著滿滿的銅幣與銀幣,其中銅幣還佔了絕大多數——他可以去抓住那個逃走的孩子,但這意味著他也失去了得到這份意外之財的機會,所以他最終抓起那個孩子丟下的東西與那件絲綢無袖上衣,悄悄地離開了。
男孩幾乎可以說是一絲不掛地逃出了可能被弗羅的怒火波及的地方,他知道黑夜中的叢林極其危險,而且若是在黎明降臨之前他還在外面遊蕩,很有可能會被視為逃走的奴隸而被抓住販賣,就算他身上有著防禦與攻擊的魔法用具,以及,和安芮不同,他有著施法者的天賦,但他現在還太幼小了,幼小到任何反抗都會導致他所不想要的結果——他借著一蓬卷草葉的遮擋,觀察了一下在鈷藍色的天光下清晰可見的外界,在看到幾個圓點和一排腳印的時候他簡直有點欣喜若狂了,他認識這種印記,安芮抱著他看過,白塔的士兵就會在庭院中留下這種痕跡,這是因為他們在列隊前行的時候手持長矛的關系,他們在行走的時候會將長矛放在肩膀上,但如果停下來就會將長矛淺淺地插入地面。
他記得騎士修來到梅蜜房間的時候,梅蜜也會和他聊聊天,畢竟他們又不能真的做些什麽,有些問題修會避開,但有些無足輕重的事兒修也不會故意隱瞞,他對梅蜜可以說是尊重的,也許是因為葛蘭的關系,又或者她也是側島領主的同伴之一,男孩聽說過他們會設置巡邏人員,就像在雷霆堡和白塔,每夜都會有五人一組的士兵持械巡查碼頭、酒館和倉庫等地——弗羅的神殿看來也被囊括在內了。
男孩沿著腳印追了上去,在看到那些士兵的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一個圓臉,還很年輕的士兵接住了他。
安芮的孩子沒有受到過任何刑罰,也不曾服過辛苦的勞役,他的皮膚比一些女性更為潔白乾淨,士兵在抓住他的時候不禁瑟縮了一下。
“沒有烙印,”士兵們的首領說:“應該不是奴隸。”或說還沒有成為奴隸。他蹙起粗濃的眉毛,來自於高地諾曼的人還未完全地適應龍火列島,他們與奴隸接觸也不是很多,所以依然有著幾分惻隱之心,“有人在追捕他嗎?”
“好像沒有。”士兵們張望著說。
“帶我去見亞戴爾, ”出乎他們意料的,男孩舉起一枚掛在脖子上的符文印章,“弗羅的主任牧師梅蜜有緊急事情要和他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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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並未入睡,自從克瑞瑪爾等人離開後,側島的所有行政事務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對他來說有些艱難,他是么子,只有長子才會接受與統治一城一地相關的教育,亞戴爾原先也不過是個羅薩達的牧師,還好那些宦官在黑發施法者的要求下,對他還算恭敬,也願意幫他處理與商人往來的一系列事務,不然亞戴爾懷疑自己就連入睡的時間都沒了。
他今天接到一個重要的情報,但不是什麽好消息——又有一批來自於雷霆堡的流民聚集在高地諾曼的邊境。
他們說這個冬季獸人又來攻擊雷霆堡了,狄倫率領施法者們出擊,他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