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塔爾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鏈魔,與他之前召喚出來的鏈魔不同,這是一個古老而龐大的鏈魔。
鏈魔的起源可能比惡魔,或是魔鬼更早一些,因為第一隻鏈魔就來自於人類靈魂中最為自私和卑鄙的,他們身上背負著鏈條,因為無休止的貪婪而互相掠奪,將他人的血肉融入自身而變得古怪恐怖,他們或許比劣魔與小魔鬼更強一些,但還不足以讓他們戰勝原本由天界生物轉化而成的塔那裡以及巴特祖,成為無底深淵與九層地獄(當然,現在只有一個無底深淵)的統治者,他們始終被壓製在低階魔鬼的行列裡,但必須要說的是,其中從來不乏出色的人才——尤其是一些鏈魔甚至會有意識地拒絕晉升,以保持自己的記憶與思想。
奧斯塔爾之所以可以辨認出這是一個已經存在了很久的鏈魔,那是因為他簡直無法被分辨出族群以及種類——在這隻如同蠕蟲,又如同馬匹,又如同禽類一般的生物表面,你可以找到蟲子身上才有的剛毛,鳥類的絨毛與飛羽,也能找到野獸的皮毛,還能看到獸人的長鬃,以及人類的頭髮;你也能找到魚類的鱗片,蜥蜴的鱗甲,烏龜的背殼;無數條細長的觸須從膨大的口部噴湧而出,而這些口中無不如同鰻魚那樣生滿了細小密集的利刺;他的身軀下伸出了低矮又堅實的一百多隻腳,它們都被厚重打著皺褶的皮膚包裹著,末端伸出爪子,可以深深地嵌入堅硬的石頭地面。
而他的眼睛,數量幾乎與他的腳一樣多,分別分布在身軀的每個地方,在鱗片與背殼的下面,被妥善地保護著,觀望著每個地方。
一般而言,鏈魔們躲藏在陰影位面,當他們見到心喜的獵物的時候,就會伸出手去抓住他們,把他們拖入陰影,從而滿足自己的兩種欲望——食欲,還有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的渴望,但像是今天他所看見的鏈魔,可能是奧斯塔爾所能知曉的最為“繁雜”的鏈魔了,他的身軀上不但有人類的,也有獸人與巨人,侏儒與矮人,甚至是精靈的部分,連惡魔與魔鬼似乎也未能得以幸免——至少奧斯塔爾看見了弗洛魔的羽翼與哈瑪魔的利爪,還有天界生物遭到了汙穢與腐化的皮膚。
鏈魔的身上包裹著鐵鏈,這些鐵鏈看上去腐朽不堪,似乎隨時都會斷裂,但奧斯塔爾猜想,這種鐵鏈或許會被秘銀,以及精金更為堅硬,它們在鏈魔的身上不安地騷動著,不斷地變化著自己的位置,也可以說是覆蓋在這個不規則軀體上的一層鏈甲。
當鏈魔一雙如同雨後晴空般美麗的眼睛轉而看向奧斯塔爾的時候,這位術士緊貼著牆壁,只能勉強保持著穩定的呼吸,他或許要感謝他最終沒能繼承紅龍濃厚的血脈,沒有任何值得引起鏈魔注意的好東西,當鏈魔身後傳來隱約的咆哮聲後,鏈魔繼續向前行走。
大約九位,或者說,九位鏈魔(魔鬼們的強迫症,如果不是三,那麽一定是三的三倍)陸續魚貫通過兩個鏡面連接起來的通道之後,有三十次呼吸的時間,通道中空無一人。如果是其他的,知識掌握的不夠齊全,或是性情過於魯莽的法師或是術士也許就會投擲一個法術,或是拿出魔法用具一窺究竟,但奧斯塔爾很清楚,在鏈魔之後,通常就是人們很少見到的地獄貓,他們在光亮下幾乎是隱形的,只在昏暗或是黑暗的地方顯露出少許形體,它們原本就是低階魔鬼中最惡名昭彰的刺客,每隻都超過了八尺——對於主物質位面的鄉巴佬而言,就算是一隻超過了三尺的小貓咪都會變得難以對付,
更別說是這些來自於地獄的惡魔們了。奧斯塔爾沒有去打攪他們,而是任由他們平靜地通過,他的身上隻留下了些許輕微的痕跡,像是被風刃切開的皮膚與衣襟,告訴他方才確實有一群地獄貓從他的面前經過。然後,一群巴霸魔從他眼前走過,他們可不比地獄貓安靜,這些弓腰曲背吵吵嚷嚷的家夥們拖著他們的武器,一柄形狀奇特的砍刀——被這種砍刀擊中,就會不停地流血,直到死亡,而且令人畏懼的是,它還會有意地抵製藥水,符文以及醫療法術,除非施放這個醫療法術的人足夠強大。
之後,出現的是九個欲魔,他們都是男性,身後背負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之弓,但在他們之後從黑色的鏡面中走出的魔鬼並不是體態蠢笨的哈瑪魔。恐納魔們幾乎觸碰到了鐵環的邊緣,也就是高達十二尺處的屋頂,他們有著類似於人類的軀體與四肢,全身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身後垂掛著一對沉重巨大的膜翼,而他的雙股之間,還拖著一條長長的蛇尾,
這是一個精銳小隊,奧斯塔爾想到,他的雙手始終恭敬地背在身後,緊貼著牆面,免得被其中任何一個惡魔認為他有意攻擊或是囚禁他們。
最後出現的是一個深獄煉魔,也就是尤斯,他在通過傳送通道的時候還要低下頭去,免得赤紅色的雙角被掛住,他看了那個筆直地站立在牆壁前的人類一眼,用魔鬼的方式打下一個記號。與奧斯塔爾做交易,讓他得以學習到這個深奧法術的既不是一個魔鬼,也不是一個惡魔,而是一個毫無節操的泰扶林情報商人——這也是為什麽大部分惡魔與魔鬼認為,泰扶林雜種還是不怎麽適合在無底深淵生存下去的原因,原本惡魔與魔鬼都一致希望,他們能夠通過與其他種族的交合來獲取強有力的幫手,但很可惜,泰扶林們很少能夠繼承到他們的優點(惡魔與魔鬼們分別認為),卻無限制地繼承了另外一半血脈的各種惡劣與軟弱之處。
尤斯這麽做,完全是出自於一個魔鬼的謹慎之處,他是最後一個通過通道的,接下來,依照交易的內容,奧斯塔爾應該拿起法術書,念誦咒語,投入法術材料,將通道關閉,但他只是遲疑了一瞬間,看向了那條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路徑——他沒有資格知道更多,這些魔鬼們或許正在前往血戰的戰場,也有可能,是去刺殺一個魔鬼,或是一個神祗——而如果是前者,他能夠更快地見到那個背叛者。
奧斯塔爾懷中的契約突然燃燒了起來,雖然說,無論它是怎樣被毀滅的,等到奧斯塔爾來到無底深淵後,這張契約會好好地出現在他與契約的另一方手中,但這似乎給了他一個極其強有力的警告,他立刻放棄了那個愚蠢的念頭,將施法材料投入火焰,火焰的顏色一下子就變了,變成了一種令人恐懼的灰黑色,它燃燒著所能碰觸到的一切,鐵環消融,它之中的黑色鏡面也隨之變得模糊與破裂,通道顫抖著,消失了,奧斯塔爾將一枚石化的龍蛋投入房間之中,火焰即刻迫切地撲了上去,汲取著其中因為固化而不再流逝的能量。而就在這個時候,奧斯塔爾驅動了一個早已預備好的法術,將自己傳送出整個房間,在房間外,他再次打開一張卷軸,熔岩流入房間,填充了每一個縫隙與裂口,在奧斯塔爾補充的法術下,它們迅速地凝固,從而杜絕了所有可能形成的危險。
紅袍術士幾乎無法舉起自己的手指,他頹然坐下,直接坐在沒有墊子與毯子的岩石地面上,他的絲綢內衣已經完全地濕透了,魔法長袍上的符文與寶石也已經全都碎裂,他的胸膛隱約作痛,眼前更是一片朦朧,腦子中就像是有一根尖刺在不斷地翻攪——雖然維持通道的能量無需他來付出(也不能),但作為施法者,在魔鬼們離去之前他仍然必須留在原地,但這些強大的深淵生物們,即便對這個術士並沒有什麽很大的興趣,他們無意識間散出的恐懼與威懾打擊仍然嚴重地傷害到了奧斯塔爾。
現在奧斯塔爾幾乎無法思考,他只能衷心的希望那個泰扶林能夠依照契約兌現之前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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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這個咒法在一千多年前就消失了。”艾洛赫說。
他身邊的露西厄,也就是那個被鑒別為“缺少經驗,天真好騙”的年輕精靈抱著一隻肥壯的扁臉貓,簡直就是愛不釋手,她不但不斷地揉著它就像是一塊雲朵般的肚子,還將自己的鼻子塞到它肥厚的脖頸中去,“你知道他可能是個年過四十,滿臉瘡包的人類男性嗎?”艾洛赫說。露西厄嚇了一跳,立刻看向身邊的其他人,一個精靈德魯伊轉過臉去,無奈地笑了。
“所有的犧牲品都是經過篩選的。”精靈德魯伊說,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格外地令人憤怒,這些邪惡卑劣的法師,所選擇的幾乎都是十幾歲的,容貌美麗身體輕盈的少年與少女,他們原本還有著數十年的美好生命,卻被變成了無法說話,也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動物,而且這個法術與藥物可以讓這種形態維持上很久,久到他們本身的記憶與意志最終被動物的本能剝奪,到了那個時候,願意用成袋的金幣來換取它們的貴人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們,任由它們被野獸追逐獵殺,或是被農奴們捉住燉湯。
“看看這個。”一個法師突然喊道。
一本只有手掌那麽大的法術書從一個負隅頑抗的術士手中跌落,它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每個精靈都無法控制地暫停了一下呼吸,露西厄懷裡的扁臉貓更是慘烈地喵嗷了一聲,從她的懷裡跳了出去。
艾洛赫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法術書扉頁上的一個記號,他充滿厭惡地皺著眉:“八角圖書館。”
“也只有那個地方會保存著這種發酵內髒般惡心的玩意兒了。”精靈德魯伊滿懷憎恨地說道,如果說有什麽能比摧毀生命更讓他們憤怒的,那大概就只剩下了玩弄生命了。
之後的工作將會由人類的牧師與精靈德魯伊共同完成,艾洛赫走出房屋,進入月光傾瀉的靜謐庭院,他身後的建築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華美,又是那樣的潔淨,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吞噬了不下千條生命的邪惡巢穴,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在流民,農奴以及平民中搜索獵物,以各種美好的名頭引誘或是使用強迫的手段,那些可憐的孩子,只是吃了一點食物後就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資格,他們被當做珍奇的動物拍賣——因為原先就是人類的關系,他們會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會按著節拍敲鼓,也會依照著各種命令做出動物無法做出的事情——貴人們無不趨之若鶩,有時候,一隻這樣可愛狡獪的貓咪或是小狗要比金幣或是珠寶更快地打開領主的門扉。
那隻還有點瑟瑟發抖的扁臉貓已經被露西厄找了回來,它蜷縮在她的懷裡,把臉埋在她的臂彎裡,抱著自己蓬松的尾巴:“他們還能恢復到原先的樣子嗎?”
艾洛赫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看到那隻扁臉貓突然如同人類那樣吸了一口氣,它把臉拔了出來,看向精靈,黑色的瞳仁在月光下縮成一條線,但即便是這樣的眼睛,精靈也能看得見其中殷切的期盼與希望:“我們正在尋找辦法。”
露西厄閉上眼睛,竭力收起她的憐憫,“我們可以把他們帶回林島嗎?”
“他們是人類。”艾洛赫說,誰也不清楚法術與藥物是怎麽發揮作用的,但人類絕對不會被允許進入翡翠林島,別說是被變成了動物的人類,就算是有著人類血脈的半精靈也是如此。
“但我們不能把它們留在這裡。”
“羅薩達的神殿會照看他們,還有此地的領主。”
“我看過那本記錄了。”露西厄說。
艾洛赫沉默不語,那本記錄上並不缺少爵爺與牧師。
“你覺得他們知道嗎?”露西厄問,但艾洛赫知道那是一個責問而非疑問。
“你剛才說這個咒法已經消失了一千多年,”露西厄繼續問道:“它是怎麽消失的?”
“因為有一個精靈和一個龍裔法師被變成了羊。”艾洛赫說,“這個……不太有人知道,但其中的一個你肯定知道——銀冠密林之王英格威。”
露西厄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然後這個神情就變成了一個扭曲的強忍笑容。
“沒關系,”艾洛赫說,“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笑了很長時間——但我建議你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躲在毯子痛痛快快地笑。”
“那麽,”露西厄說,一邊努力不去回憶銀冠密林之王英格威——她母親的兄長,一個威嚴而又冷峻的王者,在露西厄降生之前,他就是銀冠密林的王了,但他還是曾經來看望過自己的妹妹與她的孩子的——這樣的一個精靈,變成羊!不行,不能想,不然她就要笑的掉在地上了:“另一個是誰?”
她懷裡的扁臉貓也睜大了一雙杏眼,兩隻爪子按在露西厄的手臂上,支起半個身體——八卦可是人人愛聽!
“另一個,”說起這個,就連艾洛赫也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他現在是……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半神巫妖埃戴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