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才發現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好像整個村子的人都聚集在此一樣，徐長青陷入視線包圍，被瞧得面皮發燙。領頭張羅的是個老人，一把連鬢白胡子，氣勢堂堂。從稱呼裡，能聽出他就是小酒館“汀”的老板松村。　　衣服早就準備好了。徐長青換上正式的黑色羽織、白足袋和白草鞋，又被領到神社前的步道上。有人從後面打了一把紅紙傘。兩名紅白正裝的巫女走來，作為前導。其中一人竟然是小汀。別看她年紀小，裝束一番之後，還真是很像那麽回事。

　　就這麽站著等了一會兒，夏澄也出來了。

　　她穿一身雪白和服，戴兜形的白綿帽子，眼睛以上都被帽簷遮掩，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修長脖頸。看見徐長青站在傘下，她欣喜地笑了一笑，小碎步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歉:“對不起，全是我自作主張。”

　　徐長青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沒關系，留下段回憶也是挺好的。”

　　在巫女的引導下，兩人並肩向前，緩步走向神社。入場、修跋之儀、念祝詞、奉飲神酒。

　　看得出來，岸來町的人們並不知道真相。他們只知道夏澄要出嫁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尤其是松村大叔，白胡子笑得一抖一抖的。“晚上去我的酒館，”他豪爽地一揮手，“免費！全部免費！哈哈哈哈！”

　　晚上的確是狠狠地喝了一場。各路人馬輪番敬酒，大有不灌翻徐長青不算完的架勢。一時人聲鼎沸，處處笑語歡歌。小小的酒館“汀”裡，氣氛前所未有地熱烈和快活。

　　小汀偷偷跑過來，拿橘子汁和夏澄碰了碰杯。“卡倫姐，祝你幸福。不過那家夥有超能力，你要小心，”她悄悄對夏澄說，又揮舞小拳頭，威脅徐長青，“敢欺負卡倫姐的話……哼！”

　　第三天，他們回到幌劄，回到青鳥酒吧旁的房子裡。

　　早晨，夏澄早早起床，準備了和式早餐。米飯、烤鮭魚、味噌湯，比較特色的是一樽溫熱的清酒。酒樽雪白，搭配兩個櫻紅的小杯，擺在黑底金碎花的漆盤裡。

　　那天他們哪裡也沒去，一直都在房裡。先是聯機玩遊戲，然後看電影。很逗逼的一部江湖片。兩個屁也不懂的小黃毛，老爹是東南亞華僑，開著家藥店。那小國正是戰亂，兩黃毛決定去救老爹。在飛機上碰巧遇到個美女，兩人大肆搭訕。他們沒料到機場安檢那麽黑，一下飛機就被抓進小黑屋痛毆。也是運氣好，靠著美女背景夠硬，才得以脫身。

　　夏澄看得哈哈大笑，直誇獎擔綱主角的黃毛很帥。

　　然而片子放到最後卻是悲劇。主角抱著女主角坐上直升機離開。女主角中了好幾槍，就那麽默默地咽了氣。這時片尾傷感的歌才慢慢唱起來，伴隨著她被吹亂的發絲。

　　“好羨慕那個女主角。”夏澄靠著徐長青，輕聲說。

　　“死了哎。”

　　“但是她有過自己的婚紗，也有屬於她的婚禮。我相信，我已沒有這樣的機會。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你預料的東西，你以為擁有的東西，偏偏沒有。我以為自己會在二十三歲結婚，擁有自己的家庭，擁有愛自己的丈夫，有一個陪伴終老的伴侶，”她的神情如泣如訴，“但是、偏偏沒有。”

　　那一刻徐長青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握住夏澄的手，卻什麽都說不出。

　　“哈哈，開個玩笑啦，”夏澄從他掌中抽出手，站起身來，“中午了，我去做飯”

　　午飯比早餐更豐盛。有切得薄如蟬翼的河豚刺身，

伊勢大蝦鬼殼燒，茶碗蒸蛋。餐前酒是真紅的小酒館“汀”自釀草莓酒，餐後還有花式冰淇淋。　　“晚上我在酒吧唱歌，”夏澄靠在徐長青身邊，低聲問，“要來聽嗎?”

　　“當然。”

　　那天晚上，青鳥酒吧沸騰了。老顧客們瘋傳消息，幾乎要刷爆了Pine。不少人從箱館乃至更遠的地方飛車趕來，隻為一件事:青鳥酒吧的女主人，神秘的Karen·夏澄將親自下場獻唱。

　　她唱了一首又一首，一直唱到午夜。終於，要到最後一首歌了。

　　她走到舞台中間，在三個小提琴手中間坐下來。全場燈光轉暗，她看不見台下的人了。淡藍色的Spotlight落在她身上，銀色旗袍煙一般清冷。

　　“最後一首歌是……夕陽之歌。”

　　小提琴手們紛紛去翻面前的樂譜。她舉起話筒，有點猶豫地說:“我覺得……從開始到現在、我的心情都有點混亂，隻覺得每一首歌每一首歌都銜接得好緊……然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嗯……我小時候，看鄰居姐姐去上大學的時候，她收集了很多很多的紙袋，用來放各種各樣的東西。然後我就很羨慕。我好希望自己也有很多的口袋，用來收藏遇到的那些想要留下來的、有時候明知道是留不住的東西……”

　　舒緩的前奏響起，如它的名字一樣，夕陽之歌是一首告別之作。

　　斜陽無限，無奈隻一息間燦爛

　　隨雲霞漸散，逝去的光彩不複還

　　遲遲年月，難耐這一生的變幻

　　如浮雲聚散，纏結這滄桑的倦顏

　　漫漫長路，驟覺光陰退減

　　歡欣總短暫未再返，哪個看透我夢想是平淡

　　她微微側過臉，沒握話筒的左手向上舉起，向空中攤開。口琴聲從小提琴的和弦中揚起，又漸漸淡去。她的神情似悲似喜。

　　酒吧二樓，還是兩人初次交談的那張木桌，還是一杯雪國。徐長青靜靜地傾聽著。他忽然意識到:夏澄不懂中文，卻將這首粵語歌唱得字正腔圓。她私下裡到底練了多久?

　　曾遇上幾多風雨翻，編織我交錯夢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彎，伴我走過患難

　　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紛擾波折再一彎

　　一天， 想到歸去但已晚

　　一瞬間，冷澈的亂流滾過脊背。這首歌竟然有如此魔力，瞬間操縱了他的心。恍惚中，自己仿佛穿越到那部江湖片裡。眼前是紛亂的機場，耳畔是風聲和直升機發出的噪音。夏澄軟弱地躺在自己懷裡，強烈的風吹亂她頭髮。自己緊緊地抱著她，卻分明感到，她正在遠離。

　　一曲既終，舞台上燈光也漸漸黯淡。唯一的燈光照著夏澄。她緩緩舉起話筒，露出今晚最後也最完美的微笑。

　　“再見，再見，再見……”

　　再見說到第三次，眼淚忽然噴薄而出。她微笑著，試圖以手拭淚，淚水卻無法抑製地肆意奔湧。

　　※※※

　　第二卷也結束了，寫點感想。

　　夏澄顯然不是預定的女主，不過我挺喜歡這個角色。她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努力去爭取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在於最後結局如何，只要努力過了，就沒有遺憾。

　　夏澄的感言來自梅姑的最後一場演唱會。江湖片其實就是指她和發叔一起演的《英雄本色3》，很老的片子了，不過網絡上還有得看。建議本章讀完可以去下來看看，老歸老，經典是不變的。

　　下一卷，女主會真正出場，敬請期待。

　　有書友在群裡建議說，本書應該多打廣告。但作者隻知埋頭寫書，對廣告實在沒有什麽心得。有好的建議，請發書評，一定采納。

　　謝謝你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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