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心裡舒服了一些,看現在的架勢,雖然有人來的不是很情願,可是至少賓客們絡繹不絕的前來,至少能遮點兒醜。
只是柳乘風到現在沒有人影,仍然讓他放心不下。
此時午時就要到了,來的人不少,除了當值不能到的之外,大家倒還算給了牟斌幾分面子,各自落座之後,酒菜便開始端上,大家按著官銜各自尋坐,僉事以上的武官,自然是在花廳裡,而一些千戶以及少量百戶在院子裡,至於百戶和百戶以下的武官便只能屈就到府外的棚子裡湊成一堆。
來的人實在太多,幾乎是座無虛席,可以說整個親軍上千的武官能來的都來了。
這時候牟斌也照料不來,只能和諸位指揮使坐在一桌相陪,而錦衣衛裡的一些心腹之人,則是散落到各處去,代表牟斌陪客。
其實武人吃酒,也沒什麽規矩,酒菜上來之後大家也不客氣,有的自斟自飲,有的吐沫橫飛的與幾個相熟的在同桌說話,也有人借口說是夜裡要當值,不敢喝酒,卻拿著筷子夾些菜吃。
府裡府外頓時熱鬧起來,那僉事王龍坐在院子裡,這院落裡擺了數十張酒桌,處在這種嘈雜的環境,王龍倒也不客氣,屢屢向同桌的人敬酒,王龍是吳權的人,這個想必在座的人都知曉一些,大家來這吃酒也是迫不得已,心裡卻是向著吳權的,此時見王龍來敬酒,自然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點兒醉意了,王龍見事情差不多了,雙眼掠過一絲冷色,隨即舉掌在酒桌上一拍,故作不勝酒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扯著嗓子道:“嘿……牟指揮使這一次請咱們諸位兄弟吃酒。我王龍感激不勝。只是指揮使大人平時不請咱們兄弟喝,偏偏在親軍都指揮使有了空缺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了咱們弟兄,說句犯忌諱的話,牟指揮使是什麽心意,王某人會不知道?”
他用這一番話做了開場白,讓隔桌的人都不禁安靜下來,盯著王龍看,不過王龍說的話很有道理,平時錦衣衛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見這姓牟的來打什麽交道,現在倒好,都指揮使有了空缺,這位指揮使大人就熱絡起來,他懷著什麽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
王龍笑容越來越冷,隨即扯著嗓子道:“今個兒我王龍吃了牟指揮使的酒,心裡自然對他感激。可是話又說回來。若是牟指揮使請我等來吃酒是別有所圖,我還是勸他打消了這念頭,嘿嘿……咱們親軍裡頭的人都不是瞎子,誰做了都指揮使對弟兄們有好處,這還用問?旗手衛指揮使吳權吳大人,為人寬厚,又素來與大家有舊交,大家夥兒心裡頭都是向著他的。有人想借機拉攏,哪裡有這麽容易,真當咱們是三歲大的娃娃可以隨便哄騙,說句不太中聽的話,錦衣衛……嘿……錦衣衛是什麽東西,他們也算親軍?哼,保護皇上沒他們的份兒。禦前聽差也沒他們的份兒……”
“王龍……你胡說什麽!”一個錦衣衛千戶已經義憤填膺的站起來,這人是牟斌的心腹之人,此前王龍站出來說話,他就有點兒不太好的預感,而現在見這王龍胡說八道,已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
王龍瞧都不瞧他一眼,大聲嚷嚷道:“我胡說?我胡說了什麽,怎麽,你們錦衣衛還敢仗勢欺人不成,是你們牟指揮使叫我來吃酒,若不是賣他的面子,大爺我來這兒做什麽,現在來了這裡,你竟是說我胡說八道,這倒是奇了,嘴長在我的口上,這牟指揮使還沒做都指揮使呢,就已經管的這麽寬了,別人怕他牟斌,我王龍卻是不怕,你們錦衣衛不是很厲害嗎,有本事把我王龍拿去詔獄!”
這院子裡的眾人本就有了幾分醉意,聽到王龍這一番話,頓時鼓噪起來,一些性格粗魯便忍不住紛紛站起來,大喝道:“就是,酒是你們請來吃的,難道話還不讓人說,你們這算什麽酒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又有人道:“咱們親軍會怕你們錦衣衛,張開你的狗眼瞧瞧,別以為是錦衣衛就可以仗勢欺人。”
那先前說話的錦衣衛千戶頓時不吱聲了,倒不是怕什麽,只是這時候若是再讓這王龍抓住把柄把事情激化下去,到時候非要天下大亂不可。
其余的錦衣衛武官此時也都含著怒,卻不敢做什麽過份的舉動,眼下出頭,實在不是什麽好時機。
王龍見錦衣衛示弱,更是咄咄逼人,拍著桌子指桑罵槐一通,竟是有不少人叫好。
而這時候,一個錦衣衛千戶已經偷偷離席,飛快去了花廳。
花廳裡,牟斌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眾位指揮使說著話,這時一個千戶匆匆進來,附在他耳朵上低語了幾句,牟斌的眼中掠過一絲冷色,其實方才的時候,他就聽到外頭有喧嘩聲,像是有人在激烈爭吵,只是這個時候,他越發得小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激化矛盾,而其余的指揮使見狀,也大致明白出了什麽事了,竟有不少人臉上似笑非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牟斌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離席,若是自己出去彈壓局面,很可能會產生反效果,他淡淡的對那千戶吩咐道:“老夫知道了,你繼續下去待客吧,要讓大家賓至如歸才好。”
他的語氣平淡,可是臉上卻是烏雲密布,對方明顯是故意來鬧事的,鬧個不好,這酒宴就要一哄而散,成為天下最大的笑柄之一。
那千戶隻得唯唯諾諾退出去。
而在這院子裡頭,矛盾終於激化了,王龍一頓咒罵譏諷之後,終於還是有帶著醉意的錦衣衛武官遏製不住火氣了,站起來與他爭吵,而赴宴的所有人借著酒意,又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也紛紛加入了罵戰,一時之間,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外頭的街道棚子裡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故意撒酒瘋,甚至在棚子外頭,還有錦衣衛和一個金吾衛的武官打了起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有人大聲唱喏一聲:“錦衣衛僉事柳乘風到。”
這聲音不大不小,偏偏滿院子的人都能聽到,所有人都暫時住了口,可是隨後又開始喧鬧了起來,坐在院子裡的,最低級別也是千戶,高一些的同知、僉事都有,大家互不同屬,誰怕誰來?
柳乘風就是有再大的本事,難道還敢在這兒拿人治罪?牟斌都不怕,還怕什麽柳乘風。
而這時候,柳乘風卻是帶著一大群人進來,他腰間陪著劍,臉色陰沉,舉手投足都有一股肅殺之氣,跟在他後頭的,是一隊護衛,以高強為首,幾十個人,個個都配著刀,警惕的看著四周。
從中門進來,眾人看這個架勢,一下子喧鬧和怒罵的聲音小了不少。
那些摻雜在裡頭的錦衣衛武官見狀,紛紛松了口氣,其實這一兩年,有不少的錦衣衛武官對柳乘風都有了依賴的心理,一些處理不少的事,仿佛柳乘風到了之後就能迎刃而解,就好像天塌了下來,似乎也是柳乘風個子高一些一樣。
一個千戶飛快到了柳乘風跟前,對柳乘風低語了幾句,柳乘風點了點頭,隨即惡狠狠的大叫一聲:“承蒙大家看得起,來這兒吃酒,柳某人代我家指揮使大人向大夥兒致謝。”
柳乘風說完,雙手抱拳團團行了個禮。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也都住了口,冷冷看著柳乘風,一時之間,這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可是接下來,柳乘風早已布滿寒霜的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睛落在了隔桌的王龍身上,他一步步走過去,身後的高強等人快步跟上,一群人稀裡嘩啦的擁簇在柳乘風身側。
柳乘風走到了王龍跟前, 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王龍。
王龍頓時感覺到了一些壓力,眼神故意避開柳乘風。
就這樣沉默了片刻,柳乘風慢慢開口道:“親軍十二衛本就是一家,都是自家兄弟,可是王僉事方才卻是這般說錦衣衛的是非,柳某人想問一問,錦衣衛哪裡得罪了王僉事,又哪裡有對不住的地方,若是王僉事能說出一條,那麽柳乘風今個兒少不得要向王僉事奉茶致歉了。”
若說錦衣衛真有得罪他王龍的地方,還真是一丁點也沒有,王龍一時語塞,老臉羞紅的道:“錦衣衛是不是咱們親軍如一家老夫不知道,不過確也沒有對不住我王龍的地方。”
柳乘風笑了,隨即冷冷的道:“哦?既然沒有對不住王僉事的地方,那麽王僉事方才說什麽來著,說咱們錦衣衛仗勢欺人,說錦衣衛是什麽東西?我家指揮使大人好心請你吃酒,你就是這樣來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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