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樓道中,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勻稱的手輕輕按上了一個銅質帶著鏽跡的開關。
隨著開關轉動,一陣哢吱哢吱的機括運轉聲在樓道中響起。
緊接著,原本昏暗的樓道突然敞亮起來,前方原本漆黑空無一物的牆壁竟往兩邊裂開,露出一個廣闊的空間,空間中燈火通明。
只是除了光亮,隨之而來的還有滲入人骨髓般的寒冷。
此時的段景喧隻穿著一身普通單薄的秋衣,迎著這撲面而來的寒冷,卻好似毫無所覺,一步步走入了這宛如冰窖般的房間。
在這地底房間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儀器,有些透明的容器中,甚至還裝著各類讓人毛骨悚然的人體或動物器官。
但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房間左側的一個呈長方形的玻璃棺。
這個玻璃棺六面統統嚴格封死,唯有朝天的那一面玻璃上方接入了一根橡皮管子,管子另一段連著一台正二十小時運轉的碩大儀器。
玻璃棺中充滿了淡藍色的透明液體,在液體中,有個俊秀蒼白的男子正沉睡著。
他的五官和段景喧幾乎一模一樣,眉眼溫和,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抹解脫般的笑容,那笑容明明是溫潤平和的,看著卻讓人無法抑製地心酸。
那正是消失了許久,生死未卜的段景琰。
段景喧在玻璃棺前坐下來,身體姿勢舒適地往後斜靠,神情慵懶中透著一股讓人無法捉摸的深沉。
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棺,仿佛在跟棺中人商談般,溫聲細語道,“景琰,你相信媽媽還活著嗎?”
“宋光霽……唔,你或許還不知道,墨晟澤身邊的宋光霽就是小時候住在我們家的阿辰表哥,他想跟我們做一個交易。”
“他讓我放棄報復墨晟澤,然後他把墨家、墨梟淵和媽媽,統統交給我?這個交易,你覺得如何?”
玻璃棺中的人靜靜的沉睡在水中,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段景喧突然低低笑了起來,指尖輕輕撫過冰涼的玻璃,柔聲道,“當然……不夠,是不是?”
“媽媽就應該死在二十年前的一天,爸爸死了,段家滿門喋血,她怎麽能活下來?活下來又有什麽意思呢?”
“作為媽媽最愛的兒子,我一定會把媽媽接回來的,然後,親手送她去見爸爸。景琰,你也一定會認同,讓他們夫妻團聚吧?”
段景喧說著,臉上就露出了溫柔的笑容,眼中滿是對媽媽的親昵與孺慕之思。
只是這種溫柔,就仿佛陷阱上最香甜的誘餌,上面繁花似錦,底下糜爛而危機重重,讓人只是看著就不寒而栗。
“當然,墨家是一定要除去的。”段景喧半眯著眼,語調輕松而自然地道,“旁支就算了,讓他們潦倒落魄一生。至於主家那些,所有參與過異獸基因研究,所有和段家滅門有關的人,每一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一定會讓他們有個愉快的結束余生的方式的。”
“至於墨晟澤……”段景喧輕輕吐出一口氣,斜飛入鬢的眉微微蹙起,帶著點讓人想要撫平的憂愁與煩惱,“阿辰表哥想要保下的人似乎不好動。更何況,他還是我們同母異父的兄弟,連景琰你都為了蘇舞想要放過他。我是不是該如你和表哥的心願呢?”
段景喧站起身,走到玻璃棺前,勾人心魄的精致鳳眸,帶著幾分邪肆與憂愁,半合半開著,眼中仿佛透射著璀璨的精光,讓人隻瞧一眼就會迷醉。
突然,他的唇角輕輕勾起,身子微微前傾,從上而下臨視著玻璃棺中緊閉雙眼的哥哥,低低笑了起來,“傻瓜,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放過墨晟澤!”
“那可是……墨彥熙強迫媽媽生下的兒子,是這世上最醜陋最邪惡的血脈,我最想要毀掉的就是他,只有他——墨晟澤!”
他屈起手指再度輕輕敲了敲玻璃棺,聲音輕柔:“景琰,你知道嗎?蘇舞是重生的,上輩子,她原本應該是屬於你我的。”
“我想到了一個對付墨晟澤最好的辦法。上輩子,蘇舞把他當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他都可以為了蘇舞,付出一切代價。更何況是這輩子。”
“只要能把蘇舞從他身邊搶過來,那簡直比殺了他毀了他,會更有意思。”
段景喧直起身,清俊絕倫的臉上,原本淡雅的笑容緩緩加深,仿佛綠樹叢中突然綻放的罌粟花,鮮豔、美麗、奪目,卻也帶著誘人墮落的毒素。
他攤開修長的手,掌心突然多了個手機,並且號碼正在向外撥通。
在通話連接聲響了很久後,電話才被人接起,一個急促的男子聲音帶著喘息傳來:“少爺!”
段景喧將手機貼在耳畔,淡淡道,“我同意和宋光霽合作,蘇舞被帶進墨梟淵實驗室後,你幫她一把。”
“是,少爺。”
羅子謙連忙恭敬領命,可隨即,電話那頭卻一陣沉默,他等了很久,也不敢掛電話,直到因為緊張憋住呼吸,連胸口都悶痛了,他才小心翼翼問道,“少爺,您……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段景喧低低笑了一聲,才緩聲道,“在蘇舞離開墨家前,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給她注射一枚MEM-CH三號試劑。”
羅子謙呼吸猛地一滯,手中的電話幾乎掉落下去。
就在那句“為什麽”要脫口而出時,羅子謙連忙硬生生咽了回去,咬著牙,恭敬而又畏怯地道:“是,少爺,我會盡力而為!”
段景喧掛下電話,才望向玻璃棺中沉睡的段景琰,聲音清雅而柔和,仿佛四月裡拂過面頰的春風。
“哥哥,等你醒來,就會發現蘇舞已經重新愛上你了。這份禮物,你喜歡嗎?”
段景喧說完,嘴角噙著笑,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厚重的鐵門隨著機括的咯吱咯吱聲沉沉關上,隔絕了這個寒冷的空間與鐵門外的昏暗。
誰也沒有發現,被溫養在玻璃棺中緊閉雙目的段景琰,他那垂在身側的左手手指,突然微小的動了動。
緊接著,連接玻璃棺的碩大儀器,發出“滴”一聲警報音,只是警報音不過短促的一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實驗室中重新恢復冰冷寧靜,誰也沒發現剛剛那一刹那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