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真君頓住腳步,卻未曾轉身,只是微微的側回頭來等待開陽真人的下文。
“踢山門一事既已完結,那就請金光真君與兩位道友入內,一同解決扶光弟子雲月、雲星身隕之事。悟元真君已在太一峰上等候。”
說是“解決”,實際還不是問責!金光真君本想要先發製人,將蘇錦歌與蘇青雪捆到一起。到時候,就算是扶光執意護著,不肯將她逐出宗門。那麽有此一事,扶光也必無心再去追究兩名不起眼弟子的死因。可偏偏這個蘇錦歌狡詐至極,沒有按照他預先的編排走。
悟元真君乃是元後修士,出於禮儀、出於對方的實力,他都不能不顧而去。
於是,扶光弟子們便看到這位剛剛才短促有力的吼出三聲好,打算很有氣勢的拂袖而去的金光真君又滿面僵硬的返了回來。
“讓悟元真君等候是本君的不是,只是雲月雲星確是喪生於蘇錦歌手中,蘇錦歌也的確使用了魔功。”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信真真人說道:“若是已經入魔,心魔誓又有什麽用?”
金光真君一陣恍然,那萎靡去的氣勢又回來了幾分。
信真真人繼續道:“明心真人與蘇青雪本就是同族姐妹,又一向來往密切。當年蘇青雪賴以成名的法器便是出自你的手中。如何就與放逐淵沒有半分關系?就是你在金家所施展的那魔功,與蘇青雪使過的招數也並無多少不同。若是招數相似倒也罷了,偏連說出的話也與蘇青雪一般無二。明心真人,你還敢說你沒有勾結蘇青雪,沒有墮入魔道、做下不利於中元大陸之事嗎?”
打嘴仗這種事情。蘇錦歌一向不擅長。多數時候她都懶怠與人爭辯,只是此刻的情勢卻不許她再如此。她不能、亦不願退讓上半分。蘇錦歌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金家這三位修士一眼,緩緩道:“你們為什麽硬要將我說成魔道?就因為我在金碧城中殺了幾個邪修!我是扶光弟子,不是天音宗弟子。你們殺了我的同門摯友,難道我不該為她們報仇!?滅絕人倫,毀殺數十名無辜修士,以活人煉製傀儡。此等大惡大邪之徒難道不該殺?!”
“休要信口雌黃!”信真真人惱怒道:“以活人煉製傀儡一事還有待查清。明心真人這盆汙水莫要在潑!”
“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麽好查?”蘇錦歌一臉嘲諷的說道:“既然信真道友堅持說金家沒有做,那也不必再耗費時間去查。只要金家的各位修士都發下心魔誓,事情豈不就迎刃而解了。”
信真真人當即雙手按住胸膛,一字一頓的道:“我金敬以心魔發誓,絕無以活人煉製過傀儡。如有虛言便遭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不是信真道友你。”蘇錦歌搖頭道:“應該是‘金家人’。”
信真真人一噎。萬沒想到蘇錦歌會如此摳弄字眼兒。他自是沒有用活人煉製過傀儡,可是他不能為整個金家作保。那雲月和雲星他是見過的,也覺察到兩人的情況有些不對。家族中,是否有人私下抓散修來試驗傀儡術。雲月雲星是否真如蘇錦歌所說被金家活活煉製成傀儡,事情還有待查證。他委實不敢就此以心魔誓做下擔保。
更何況蘇錦歌剛剛說的是“金家的各位修士”,若真要用心魔誓來證明金家的清白。那豈不是所有金家子弟包括金光真君在內,都要如此。信真真人忽然想狠狠的打自己一嘴巴。剛剛不該逞一時痛快。發什麽心魔誓。如今倒是把整個金家架在了火上。
信真真人緊張的想著對策。信胤真人見他陷入僵局,有心相助卻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便把目光移到了金光真君的身上。金光真君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卻俺惱信真真人的魯莽。
金家的三位修士為眼前的僵局苦惱,扶光一眾人等也都不開口說話,隻用眼睛看著信真真人,一臉等待他講話的樣子。
就在信真真人手心冒汗的時候,一道刺耳粗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哇哇!不好啦,不好啦!出了獸命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隻珠光寶氣的烏鴉正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向這邊飛來。它一頭撞進蘇錦歌懷裡,伸出一隻翅膀指著後面道:“哇哇!主人,你們立了生死戰書,靈獸死了不用賠吧?”
“你殺了我的犬牙蟒?!”震驚之下,信胤真人的聲音都劈了叉。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烏娘,“我的犬牙蟒現在何處?”
烏娘沒有搭理他,隻拿一對小豆眼看著蘇錦歌。蘇錦歌先是一怔,接著眼中也流露出幾分迷茫。
風離落輕咳一聲,待蘇錦歌與信胤真人都看向他時,方才開口說道:“靈獸屬於主人,主人立下戰書,便等於靈獸間亦立下了戰書。依照以往的慣例,這種情況是不用賠的。”
聞言,烏娘的身體立刻挺拔了不少。
信胤真人勉力起身,沉聲道:“憑你斷斷殺不了我的犬牙蟒,說,我的犬牙蟒現在何處?”
烏娘翻了個白眼,跳到蘇錦歌肩上。高高抬起鳥頭,將兩隻翅膀叉到了腰上,“就你那傻蟒,還用老娘出手!老娘才熱了個身,它自己就撞上了律天鱷。”
“無禮!”
東瑤山中的確有犬牙毒蟒的天敵律天鱷,只是那六階的靈獸怎麽會在扶光的山門附近?信胤真人滿心懷疑是這烏鴉有意將犬牙引去了律天鱷的出沒之地。他本要據次質問,可總讓一隻烏鴉“老娘”“老娘”的自稱著,他又不能充耳不聞,讓一隻鳥自己面前囂張。
烏娘其實很聰明,它明白信胤真人在惱怒什麽,當即嗤笑道:“你這修為在,放在獸類裡也就算個五階。既然修為相當,憑什麽要求老娘敬重你!”
“噗嗤。”
圍攏在山門前的扶光弟子中,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接著便是一陣低低的壓抑笑聲。
金光真君看了看蘇錦歌與她肩上的那隻烏鴉,又轉頭看了看扶光的山門下,那大雪天裡還搖著扇子的金丹修士和與一眾神情各異的扶光弟子。忽然間覺得無比荒謬起來。他們是來踢山門討公道的,怎麽倒弄的好像一場鬧劇一般。
“不好讓悟元真君久等,寧心道友還請前面帶路。今日不止雲月雲星之事要商議。蘇錦歌之事,本君也要替整個中元大陸向扶光套討要個說法。”
寧心真君不冷不熱的說道:“莫說我這徒孫沒有入魔,就是她入了魔也是本君之事。金光道友還是不必掛心了。”
金光真君笑道:“牽涉到放逐淵便不是扶光一家之事,如今形勢微妙。蘇錦歌卻偏偏在此時挑起爭端,由不得人不懷疑。此事還是盡早查問清楚的好。我那侄孫死狀極慘,金家的麗秀園中滿是戾氣。蘇錦歌必是入魔無疑。寧心道友一時接受不了,本君亦能理解。”
寧心真君面色仍未有何變化,她正要開口反擊時,一道曾近熟悉的清朗男聲由遠及近而來,“當日蘇錦歌的確滿身戾氣,但並無入魔之跡像。”
隨著白鶴清鳴,一道清瘦的人影落在扶光山門之前。
在場的高階修士皆面有驚詫。
“凌渡師弟!”
“凌渡真人!”
“凌渡!”
......。
蘇錦歌看著凌渡真人,大腦急速的運轉起來,揣測著他的來意與目的。
凌渡真人抿了抿唇,徑直走到寧心真君面前,依照晚輩禮認認真真的深拜下去,接著又對金光真君行了個晚輩禮。起身後便不做任何停頓的將他在金碧城中的所見所聞一一說來。
出乎意料,凌渡真人竟然陳述的不偏不倚。證實了蘇錦歌的沒有入魔,也沒有一口咬死金家以活人煉製傀儡一事。他的角度很客觀,遣詞酌句亦是令人挑不出毛病。
他所說的,當日金碧城中無數修士都曾見到。只是他沒有加入自己的判斷,這令金光真君多少舒服了一些。不過十幾隻怪物和幾件邪氣極重的法器罷了。那些修士竟都信了,絲毫沒有給金家辯白的機會。
金光真君冷哼一聲,該說的話都說了,他也懶待在這山門前多做糾纏。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的變故。下一刻還不知又會生出什麽意料之外的變故。於是他便開口催促道:“寧心道友,請帶路吧。”
寧心真君微一頜首,轉對凌渡真人道:“你還未被除名,如今還仍是本君的師侄。剛剛那一禮,你行錯了。”說完這話,她才轉回身邀著金光真君往扶光山門之內走去。
她的聲音一如當年那般,輕柔而溫和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飄渺之意。像是春日裡的月牙湖水,又像是東瑤山中最高的那座天雪峰上的渺渺清風。
真的是一如當年嗎?
凌渡真人自嘲一笑,那怎麽可能呢。在他對重華出手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他猛的一甩浮塵,重新踏上白鶴的脊背,準備離去。
開陽真人忙出聲攔阻道:“凌渡師兄,你不能走。”
凌渡真人冷哼道:“憑你攔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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