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碼頭,再次踩在堅實的土地上面,饒是剛才站在快艇上摟著華亭市委書記陳畫樓豪氣縱橫的王複興,身上也下意識的出了一絲冷汗,這一次的鴻門宴,用劫後余生來形容興許不合適,可卻是絕對的以身做餌,安放炸彈,以市局局長的身份去征求華亭新任市委書記的同意,跟警備區,特警大隊以及武警總隊聯合行動,在數十號海外軍刺的圍殺中始終都要最大程度的減少自己的傷害,這些都是難點,王複興在得知唐天德會親自率領海外軍刺來華亭復仇後就開始秘密做出安排,首先就是雙子水瓶率領著王家主力精銳的秘密回歸,然後聯系當初跟隨李書記一起進入王家的華亭市局局長林國棟,秘密派遣劍三回金陵,拿出那半枚已經藏好的毀滅者五號,這個當初王天雄送給自己的‘見面禮’,始終被王複興當成是自己最終的底牌,如此大的毀滅性力量掌握在手中,也讓他有了將包括唐天德在內的唐家所有三角洲名流都一網打盡的底氣。
東海那一聲巨響,方圓數百米的海面水浪滔天,炸死的當真就僅僅是上百號的人命?恐怕人命之下的輝煌,帶給人們的震撼比那些人本身還要嚴重的多!
這幾乎可以算是王家與唐家開戰一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巨大勝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帶給唐家一次外人無法想象的巨大重創!
如果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的話,誰能得到這樣堪稱輝煌的戰果?
深夜夜色彌漫,今夜停止一切貨輪停泊的中心深水巷內一片安靜,只有水浪偶爾拍擊著碼頭建築物的聲音。
有風起。
王複興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身上的冷汗逐漸消失,他內心那種狂躁也逐漸降溫。
“三叔,去車裡換身衣服,今晚你是第一大功臣,一會我帶你去吃狗肉。”
王複興眯起眼睛笑道,看著渾身濕透臉色凍得發青渾身哆嗦著卻堅持站在原地的劍三,笑的很溫暖,不是誰都願意在冰冷的海水下叼著一根吸管杯快艇拖數十公裡的,因為一不小心就會面臨被活活凍死或者被海水衝走的局面,臂力?渾身都凍僵之後,很多時候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在抓著什麽,稍微一放松,就是個九死一生的局面。
能做到這一步的,除了非人的堅定意志之外,還必須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忠誠!
王家有這樣的人,何愁不興?
劍三勉強笑了笑,凍僵的身體一路小跑,鑽進碼頭邊上停靠的一輛警用麵包車內。
王複興輕輕轉過身,看到自己來時的方向,遙遠的天水一線處,早就沒有了剛才那番爆炸時水柱串聯成一片形成水牆那種蔚為壯觀的景象,能包容一切甚至能淹沒大陸的浩瀚大海在蒸幹了無數海水後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再也沒有剛才的歌舞升平和所謂的商界峰會。
王複興眯起眼睛,點燃一根煙,喃喃自語道:“想我死的人都死了,我還活著,這種感覺真好。”
“你也會知道恐懼嗎?我還以為你在安排這一切的時候早就自信滿滿,殺人,殺唐家的人,你似乎很心安理得?一條船上三位數的人命葬身大海,到底能給華亭的經濟造成多大損失,你有沒有想過?王複興,你真的一點人性都沒有嗎?”
陳畫樓站在王複興身邊,眼神複雜,看著這個神色平靜沒有半分波瀾的男人,無力道:“你這個瘋子。”
王複興輕輕笑了笑,伸手攬過陳畫樓的柔軟腰肢,陳書記身材本就清瘦,小蠻腰的纖細程度更顯得觸目驚心,一個女人到了她這種年齡還能保持如此的身材和容貌,幾乎就是一種奇跡!
陳畫樓微微掙扎了下,就知道身邊的魂淡根本沒有放手的意圖,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眼前的事實和耳朵中的傳聞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聽在耳朵中,最多是一些感慨,可當陳畫樓親眼看著那一艘東方公主號的四層遊輪在毀滅者五號的爆炸下幾乎瞬間就變成碎片的時候,內心剩下的,卻只有恐懼。
無邊無際的恐懼!
她聽了太多關於王複興殘忍和暴戾的事跡,自認為內心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今晚當事實真的發生在她面前的時候,內心的那種翻江倒海還是讓她有種巨大的不適應!
一個天朝最年輕的中央候補委員。
一個即將雄視整個長江三角洲的黑道巨梟。
卻要在以後的日子中成為同床共枕的夫妻,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也要生生融合在一起,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諷刺。
“有沒有人性不重要,活著才重要。”
王複興淡淡道,碼頭上的人都已經散開,市局局長林國棟跟王複興打了個招呼後,就帶著屬下返回警局去做報告,跟他一起登上遊輪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可別說那些年輕人,就算是他這個在公安系統工作了半輩子的老油條,對那一陣超常規的爆炸,內心也是瞠目結舌,剛下船就鬧出這麽大的事故,傻子都知道這其中到底是誰在搗鬼,林國棟離開的時候一臉苦笑,這個報告,如何幫王複興洗脫嫌疑,真是難寫了。
“走吧。”
王複興在碼頭上站了一會後,終於轉過身,一手仍然擁著陳畫樓,另外一隻手拉住了射手的小手,走向路旁陳書記的那輛黑色奧迪A6L。
陳畫樓哼了一聲,眼神仍舊透著複雜。
今晚這一出大戲,理論上來說,王複興確實沒有動用任何的外在力量,一切都是王家的實力加上出人意料的狠辣手段,甚至在這個魂淡看來,就連自己,都是王家的人吧?
陳畫樓有些自嘲,王家的女人,可他何曾將自己當成是他的女人了?
劍三已經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站在A6L旁邊,王複興的記憶中,這似乎還是三叔第一次兩手空空的狀態,這種狀態,似乎連他本人都不適應,只能一手微微握起,模仿著那這劍的樣子,臉上那一道刀疤猶豫在水中的時間太長,也變得異常猙獰可怖。
王複興笑著招呼眾人開車,射手做司機,劍三安穩坐在副駕駛席上,後排空間完全留給了陳畫樓和王複興這一對關系詭異的未婚夫妻。
“恐怕你剛才做出的事情已經出現在了中南海的辦公桌上面了,真難為你現在還有心思去吃飯,王複興,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麽?不止是天朝,全世界都是如此,黑幫的問題始終都去不掉根源,你殺一些黑幫成員,可以,甚至火拚都沒人管,可你剛才殺的是誰?是唐天德!唐家在海外所有生意的大總管!這樣一個人來華亭,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要親自接見,憑你現在的能力,你到底要如何善後?你做事當真一點都不考慮後果的嗎?”
陳畫樓坐在後排冷笑道,她一上車就被這個男人霸道的摟在了懷中,所以這副畫面也異常古怪,一個明明在小鳥依人的美人,對摟著她的男人語氣卻異常的冰冷。
“一個女人而已,你懂什麽。”
王複興漫不經心道,摟著這位華亭新任的市委書記,明天之後,她就會成為華亭的三號人物,偌大的城市,數千萬的人口,而她則是所有女人中最尊貴的娘們,王複興嘴角勾起,順手在陳畫樓屁股上拍了拍,彈性不錯。
陳畫樓愣了一下,瞬間又變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個大男子主義的魂淡給直接大卸八塊,一個女人而已?有幾個女人在她這個年紀爬到了如此高的位置?整個天朝,十三億人,沒有一個!甚至連男人都沒有一個!
這其中固然有陳系的影響力在發揮作用,可如果不是她本身的努力被高層看在眼中,被欽定為‘第八代’的話,她怎麽可能得到如此迅速的提拔?
被譽為軍政界第一派系的陳系確實深不可測,可京城那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一線,準一線,超級財團,軍政界派系同樣不少,可他們的後代,又有哪個在政界達到了她如今的高度?
你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女人而已。
這四個字,幾乎就是陳畫樓的逆鱗,一旦提起,她就會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貓一樣,直接抓狂。
“你…”
陳畫樓勃然大怒,剛要發作,卻發現霸道固執的將自己固定在他懷裡的男人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不耐煩,不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一樣,猛然低下頭,一口吻住了她的嬌嫩小嘴。
陳書記的憤怒頓時變成了一陣無力哀怨的嗚嗚聲。
良久,漫長。
在陳畫樓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王複興終於將她松開,原本受了傷有些蒼白的臉色似乎也恢復了些許的紅潤,淡淡道:“少說兩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陳畫樓掙扎著坐起身,用力抹了抹自己的小嘴,眼神憤怒,語氣卻異常平靜道:“我越來越覺得陳系和你的合作是極為錯誤的決定,讓王家壯大,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更嚴重的是,很可能在你不斷壯大的路上,連陳系都被你一起拖下深不見底的深淵,萬劫不複!”
王複興淡然一笑,沒有解釋,也懶得解釋,他一直都認為解釋是一種很沒有底氣的事情,再怎麽理直氣壯,一旦選擇了解釋這個途徑,本身的位置都會被擺低許多,因為一旦解釋,潛台詞的意思便是需要對方的認同,這是只有下級對上級才做的事情,他和陳畫樓的關系,說好聽些是平等,但王複興卻始終沒有放棄過要徹底征服這個女人的心思。
“你生氣到麻木的時候其實也很漂亮。”
王複興輕聲笑道,點燃一根煙吹在陳畫樓臉上,看著她皺起眉頭,隨意道:“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將今晚我的所作所為轉告給軍委的陳副主席,然後取消陳系和王家的合作,我絕對不會有半點的意見,只要你同意,現在就能下車了。”
“這是我的車!”
陳畫樓委屈道,下意識的鼓起小嘴,內心憤恨,她就反感王複興這種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可以的無所謂性格,好像是陳系在求著王家一樣,無形中自己的位置也比他低了一頭,聽到王複興的話後,她的內心並非沒有憤怒,可那種不可抑製的幽怨和委屈卻在憤怒之前升起,憑什麽他就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
一個在普通人看來強大但在整個天朝只能算是準二流勢力的王家,憑什麽能對陳系的橄欖枝和對自己的聯姻無所謂?
王複興越是這樣,陳畫樓內心要死死抓住他重新扳回兩人位置的感覺就越強烈。
女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任何女人都是這樣。
只不過感情經歷實在是少的慘不忍睹可憐兮兮的陳畫樓卻不知道,王複興在有意無意的扔出了一張網,重病用猛藥,那一次的霸王硬上弓,便是在布局,悍然打破陳畫樓的抵觸和防線後,又隨意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架勢,激起身為女人的陳畫樓內心那種不服的心態。
簡單點來說,就是現在的王複興已經給陳畫樓製造出了一種近乎畸形的吸引力。
吸引力!
這無疑是情場上最關鍵的一個詞匯,無關於財富,身高,長相,胖瘦。
當一個女人被男人吸引的時候,便是這個女人失去理智的淪陷的開始。
“不下車?”
王複興玩味笑道,看著陳畫樓的委屈模樣,有些好笑。
陳畫樓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倔強的跟王複興對視。
“我特意讓九鼎幫我留意過唐家近期的動向,我了解的,相信你也了解。”
王複興淡然道,再次不容置疑的將陳畫樓摟入懷中,語氣卻緩和溫柔了許多:“傻妞,如果你認為唐天德近期的行為舉止很正常的話,那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唐天耀唐天德兩兄弟鬥了大半輩子,爭權奪利,是豪門常見的事情,兩人之間的恩怨最終劃分成唐家兩大派系,繼而延伸到了唐宵和唐寧身上,對不對?”
陳畫樓嗯了一聲,下意識的點點頭,終究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眼神逐漸變得明亮璀璨。
“唐天德抓住親生弟弟被囚禁在中南海這段時間掀起唐家的內亂,最終奪權我一點都不奇怪。”
王複興眯起眼睛笑道,眼神中冷靜的讓人發寒:“可他打壓唐寧和唐千裡父女兩人,是為什麽?他只有唐宵一個孫子,而他死在了我的手上,後繼無人的他自然清楚唐寧是唯一一個唐家的合格繼承人,他既然奪得了唐家的家主位置,可後繼無人的情況下,再怎麽無奈,也應該考慮到他死後唐家的問題。但很可惜,自始至終,唐天德都在排擠唐寧,她手中的權利也在一天天的變少,如果說簡單點的話,便是唐天德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他死後唐家的問題。”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陳畫樓皺眉道,總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麽,卻總是還差一些關鍵的地方。
“你說他日我若進京,在那個幾乎人人都敵視我的環境中,我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王複興突然微笑道,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話題。
“當然是暗中扶持自己的在京城的代言人。只不過這次王少怕是失算了,夏沁薇本身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愛你愛的幾乎沒有理智,可現在你們卻分手了,我也是一個人選,但我不愛你,你憑什麽吸引我?我有憑什麽做你的傀儡?我…”
陳畫樓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吸引,傀儡。
她腦海中的思路仿佛一瞬間豁然開朗,全部變得透徹,盯著王複興,沉聲道:“你是說唐天德做了別人的傀儡?!”
“掌控唐家,唐家家主的寶座,足夠吸引到一心爭權的唐天德了。”
王複興平靜道:“他隻想掌控家族,卻沒有考慮過繼承人的問題,為什麽?唐家海外軍刺,好大的威風,唐天耀秘密培養四十年,有這種實力,本來是應該,可他從哪裡找來的這些人,又是誰在給他訓練?唐天德在海外市場的拓展異常順利,幾乎是一帆風順,順利程度遠超夏家和陳家,三大家族內,唐家在海外的勢力最大,金錢也最多,為什麽?只是因為唐天德的手腕?沒有人暗中支持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唐天德不遺余力的打壓唐寧的話,我興許還猜不到什麽,可現在想起來,卻是疑點重重。暗中操控唐天德的人用了數十年的時間給唐家畫了一張大大的餅,甚至就連唐天耀都在沾沾自喜,但他卻沒想過,這張餅在對方看來,早晚都是他們的,什麽唐家?什麽唐天德?傀儡而已!”
“暗中操控唐天德的人是誰?”
陳畫樓強自鎮定道, 如果王複興說的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暗中控制唐家,進軍天朝,掌控著唐家的商業資產和雖然相對於三大家族來說較弱但卻也異常恐怖的政治能量…
陳畫樓身體一顫,如果唐家真的被海外勢力掌控的話,對於天朝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
這難道就是他有恃無恐的炸死唐天德的原因?
陳畫樓猛然抬起頭,看著王複興平靜的臉色,突然發現有些看不懂這個男人。
真是一個冷靜到了極點的瘋子。
“我怎麽可能知道是誰,真當我是神仙了不成?精英俱樂部都是什麽人?各國的王室皇室成員,擁有很高爵位的貴族,全世界各種恐怖的超級財閥,政客,甚至一些國家的個別首腦人物以及世界性黑幫的龍頭,軍火商,精英俱樂部,嘿,嘿嘿,好大的榮耀,好大的罪惡。誰能控制一個幾乎喪心病狂隻想奪回唐家的唐天德?人選多了,有這個實力的,怕是也不少吧?我怎麽會知道是誰?”
王複興輕聲道,伸出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語氣極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深刻疲憊,自嘲道:“不過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不緊不慢的布局了半個世紀的這場陰謀被我破壞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不是自豪自誇,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又多了一個未知的敵人,一個強大到讓我恐懼的敵人。”
陳畫樓輕輕抬起頭。
昏暗的車廂內,這個說著他也會恐懼的男人,眼神和表情,卻比以往更加堅定不移!
這張臉,不帥,但確實是極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