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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匯區。

靜齋茶館四樓，王複興和皇甫靈犀坐在秋字包廂內，悠閑品茶，茶不貴，很普通的一壺茉莉.花，對某個土包子同志來說，故作高深的品茶釣魚之類的，本來就是挺附庸風雅的一件事，有那個耐心耗著，但真體會不到什麽樂趣，再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也是一個味道，還不如一壺茉莉.花茶，清香甘甜，最關鍵的是便宜，這才是好茶嘛。

皇甫靈犀坐在一邊安靜的吃著點心，小嘴忙活個不停，偶爾口幹了才會喝口水，然後繼續吃。在大部分男人的認知中，似乎陪女人逛街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在王複興同志的眼裡，看神仙姐姐吃東西才是最恐怖，他實在想不明白看起來挺柔嫩的一個女子怎麽就有著比成年男人還要大得多的食量，偏偏他還不能說啥，只能把笑臉端著，讓她多吃點。

“你約的人會來嗎?”

皇甫靈犀用小杓挖了一塊松軟的蛋糕放進嘴裡，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問道。

“會。”

王複興斬釘截鐵道，說的很乾脆，胸有成竹:“沒人能拒絕有利益的合作，他不是傻子，就算最後買賣不成，起碼人還是會來的。”

他語氣停頓了下，看著皇甫靈犀面前的一堆糕點，笑道:“就算我們被人放了鴿子，你也不虧，吃了這麽多，還沒吃飽?”

皇甫靈犀沒有回答，繼續挖了一大塊蛋糕放進嘴裡道:“你又不認識他，他憑什麽相信你?”

她來到華亭沒多久，整日裡跟在王複興身邊，已經見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議，對於一個從小到大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佛家典籍和道經，要麽就是練劍的女人來說，真心理解不了兩個陌生人碰頭後的談笑風生和掏心挖肺，總覺得這事情太過滑稽了一些。

“就憑我們不認識。”

王複興眼神眯了眯，笑道:“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麽幸運的，對很多普通人眼中的上位者和成功人士來說，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熟悉的人或者是朋友，相反，有著共同利益的陌生人反而會更值得信任一些。”

“不懂。”

皇甫靈犀誠實道，手中拿著小杓子，皺了皺眉頭，看著面前的蛋糕，不知道是因為吃飽了還是別的原因，頓時覺得這些可愛的小東西也不怎麽美味了。

王複興淡然一笑，剛要說話，包廂外敲門聲突然響起。

“王先生，一位姓何的先生想要見您。”

服務生恭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王複興眼神亮了一下，卻沒有起身，平靜道:“請進。”

包廂門被推開，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人走進來，表情異常冷靜，完全將正在吃東西的皇甫靈犀給忽略掉，看著王複興，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何老大，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王複興微笑道，笑容眼神，都沒有丁點敵意，溫暖而真誠。

皇甫靈犀詫異的抬起頭，看著這個時候的王複興，眼神恍惚，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了陳慕青的哥哥，那個叫陳鳳雛的男人。

似乎是一樣的親切和溫暖，看似真誠，卻讓人摸不清深淺。

王複興對皇甫靈犀的眼神視而不見，看著面前的何老大，一張算不上英俊的臉龐上，卻滿是極具親和力的笑容，他從出道以來見過了不少尋常人眼中的大人物，孔林，楚成武，夏沁薇，唐寧，秦天驕，陳鳳雛，嚴國濤，甚至是葉天聽，每個人都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處事風格，而王複興則在模仿，模仿他們的一舉一動，說話語氣，甚至表情和眼神，進行他必要的偽裝。

城府這種東西，經歷的少，見到的少，斷然培養不出來的。王少，王家繼承人，夏家的在華亭地下社會的前台人物，王複興在華亭的身份不可謂不光鮮，但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而已，有不成熟的想法，有過激的表現，有沒被各種挫折磨平的棱角，現在就算成為了華亭地下社會最新的巨頭，他骨子裡也不認為自己就真成了這座城市的頂點人物。

因為他太年輕了。

年輕，意味著有資本，但更是的時候代表著缺乏相應的底蘊和人生閱歷。

所以他逼迫著自己把見過所有人的處事風格都生生記下來，然後模仿，努力轉化成自己的城府，小心翼翼的去用這些東西試探，接觸每一個人。

今天跟他見面的何老大叫何躍東，將近四十歲的年紀，王複興沒有上位之前，算是華亭地下社會最年輕的巨頭，這稱呼或許有點水分，但既然能叫出來，肯定也算是實力雄厚的一個大佬，據說在金陵軍區有著相當深厚的關系，就憑這一點，立身在華亭，就少有人敢惹了。

“王少客氣了，有什麽事直說就是，何某是粗人，說話不喜歡別人藏著掖著。”

何躍東直來直去道，表情不算冷漠，但也跟熱絡絕緣，靠在椅子上，主動將那壺茉.莉花茶拿過來，有些驚訝，隨即暗暗搖頭，操，這位華亭最新崛起的巨頭請自己喝這個?太沒誠意了。

“何老大，你說我們整天守護著自己地盤上的一切利益，甚至不惜觸犯法律去殺人放火，整天的打打殺殺，是為了什麽?”

王複興笑容不變，沒有回答何躍東的問題，而是扯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面。

何躍東愣了一下，眯起眼睛。

“求財嘛。”

王複興笑道，自問自答的拋出答案，輕聲道:“黑道永遠都不會有明確規則，但利益就是最大的規則，誰動我利益，我就弄死誰，誰給我利益，誰就是我的朋友。這麽說對不對?”

“你什麽意思?”

何躍東語氣冷漠，這些日子道上一直在流傳王少的種種事跡，他從出道以來到現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爬到了這個高度，儼然成了一個極具傳奇色彩的年輕人，但了解內情的人卻不這麽認為，自己一個人吞下浦東新區，天知道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夏家雖然出面化解了一些強大對手，但剩下的一些，同樣夠他喝一壺的。

“我想跟何老大交個朋友。”

王複興誠實道，實話實說，旋轉著手中的茶杯，表情很認真。

“我在浦東區被你的人掀翻了一家酒店和兩家酒吧，王少，你動了我的利益，我們現在豈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何躍東眼神森冷，看著王複興，眼神中滿是嘲弄神色，如果不是外面最近的風聲緊的話，他絕對不會跟王複興坐在這裡喝茶聊天。

“那些都是小事，我給你的，遠比從你那拿走的要讓你心動。”

王複興笑眯眯道，拿出一份資料，放在何躍東面前，平淡道:“這裡是閔行區地下勢力的資料，我找人幫忙合算了下，這裡的油水雖然不充足，但經營得當的話，一年最少有兩千萬的盈利空間，不知道何老大有沒有興趣?”

何躍東瞳孔收縮，死死盯著王複興，嘴角揚起，反問道:“興趣?”

“送你了。”

王複興豪爽的揮揮手笑道。

何躍東並沒有平白得到一塊肥肉的欣喜若狂，臉色陰晴不定，思索了下，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幫你擋住康硯冰。”

“對。”

王複興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認:“這是一個交易，我將閔行區送給你，我的人全部撤出來，而何老大幫我擋住康硯冰一段時間，怎麽樣，這種合作是不是很劃算?”

何躍東深呼吸一口，閉上眼睛，考慮了半晌，才坐直身體，將那份資料重新推給了王複興，淡然道:“抱歉，王少，我拒絕這次合作。”

王複興挑了下眉頭，似乎有些意外，沒有說話。

“我還不想把我自己玩死。”

何躍東冷笑道:“如果把華亭比喻成一片森林的話，康硯冰，楚成武，我，還有其他幾個巨頭，都可以說是一匹狼，甚至就連嚴國濤都只是狼頭而已，大家一起在華亭吃一塊肉，吃的多少雖然不同，但總歸不會餓死，因為狼雖然陰狠，但卻沒改變叢林法則的能力，王少你不同，你是幼虎，如果我幫你吃掉別的狼，華亭也就沒我的立足之地了，一頭老虎，怎麽可能跟一隻狼一起吃一塊肉?太滑稽了。”

“幼虎。”

王複興輕聲自語，隨即笑容逐漸擴大，笑容燦爛道:“我喜歡這個馬屁。”

何躍東冷哼一聲。

“不過你認為，真的有人願意讓我一統華亭地下社會?我有夏大小姐的支持，可你似乎忘了，除了夏家，還有秦家和唐家在一旁虎視眈眈，我說句難聽點的，借助你的話說下去，你是狼，我是虎，而我的對手，也只能是同類，你們還不夠格。”

王複興神態狂妄，全然不顧何躍東難看的臉色，站起身來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能給你什麽承諾，但卻可以幫你分析一下局勢。我之所以能上位，跟這次攪動起來的風波有很大關系，而嚴國濤，就是這次事件的起因，他牽扯出了秦家的一個正省部級的大佬方衡，於是官場和黑道一起出現了地震，嚴國濤的倒台，跟他自己穩不住局勢有很大關系，他雖然號稱三角洲的教父，但還是有人敢不買他的帳的。”

“我們假設一下，如果秦家卷土重來的話，他扶持起來的人，會不會吸取教訓?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丟掉三角洲教父的扯淡帽子，也會利用秦家的支持把整個華亭地下社會抓在手心，做名符其實的華亭地下之王，到時候一樣沒有你的活路。你在南京軍區的靠山你自己清楚，呵呵，好像跟秦家在南京軍區的力量不是一路的吧?你看，大家都在鬥，多熱鬧，何老大，你可要好自為之啊。”

“康硯冰是最有可能被秦家拉攏的對象，因為他身後有著華亭地方派系的支持，秦家如果支持他，就相當於拉攏了一個華亭的地方派系，到時候我足以自保，但你們就不好說了。”

王複興平淡道，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喝了口已經微涼的茉莉.花茶:“如果你幫我，最起碼，我可以承諾，留你一條性命，讓你去別的地方吃肉。”

何躍東沉默了很久，才森然冷笑道:“你當我是嚇大的?逼我站隊?”

“你有權利保持中立，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王複興語氣也冷淡下來:“何老大可以慢慢考慮一下，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不留你。”

何躍東坐在椅子上面，臉色陰晴不定，一時間竟然沒有起身，而是很認真的思考著王複興話語中的利弊。

站隊。

這一直都是一門大學問，如論官場還是商界，或者是黑道，兩方一旦起了衝突，肯定就是要分輸贏的，這個時候，考驗的就是一些人站隊的學問了。

包廂內瞬間安靜下來。

皇甫靈犀也不再吃東西，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王複興手指摩擦著杯沿，沉默不語。

越來越靜。

壓力。

何躍東很清楚的感覺到了壓力，這份壓力不是來自於身前的年輕男人，而是來自於他自己。

他在抉擇。

今天一旦踏出這個房門，恐怕面前這個說著讓自己考慮的男人根本就不會給自己考慮的機會。

這就是這個年輕男人的霸道。

走，還是留?

何躍東呼吸逐漸粗重，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他在南京軍區的靠山，無論跟夏家比還是跟秦家比，都沒有絲毫可比性，這種情況下，頓時讓何躍東覺得連自己呼吸的聲音都刺耳起來。

“你還不走?”

極靜的包廂中，王複興的聲音猛然響起，雖然依舊溫和，但聽在何躍東耳朵裡，卻有種難言的尖銳和壓迫性。

何躍東內心跳了一下，想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珠，猶豫了下，卻沒敢動。

“嘭！”

“走啊！”

“嘩啦！”

王複興一巴掌猛然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在何躍東呆滯的眼神中，大聲吼了一嗓子。

茶壺茶杯，全部落在了地上，而已經微涼的茶水則濺了何躍東一身。

王複興神色平淡，微微眯起眼睛。

由極靜到極動。

何躍東終於反應過來，猛然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年輕男人，驚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毫無掩飾的懼意。

王複興眯著眼睛，看了他半天，也沒見他有離開的意思，這才輕輕歎息一聲，走到何躍東身邊，拿出一包紙巾，親自將他身上的水漬擦乾淨，然後遞給他一根煙，拍著他的腦袋，不急不緩笑道:“何老大，祝我們合作愉快。”

何躍東內心顫抖了一下，叼著煙，苦澀道:“你有多大把握統一華亭?”

把握?

有夏家的支持。

有黃道十二宮。

有梁景玉，有藍天宇，甚至還有楚家的力量在後面推波助瀾。

更是有市委書記李冬雷和市委副書記劉衛國以及市局局長林國棟的默認。

有這麽多力量，在華亭，堪稱無敵！

王複興笑容愉快，沒由來的想起陳鳳雛那句話，頓時覺得在這種場合說出來特別有王霸之氣。

他指了指自己，輕聲笑道:“我若不死，必將不敗！”

何躍東笑容苦澀如一抹濃茶，自嘲道:“這還真是與虎謀皮了。”

王複興沒有安慰他，反而點點頭，笑道:“幼虎也是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