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櫻花漫天飛舞,絢爛地飄落而下,堆積了一地――大約是冷空氣過境的緣故,海山也難得一見地下起了洋洋大雪。
端木賜站在落地窗前,心裡思考著今天要不要出門。
“大人。”步瞳熏從身後打開門走進來,“今天鶴園有一場拍賣會,其中有一件拍品是蘇東坡的一副字帖,聽說是從未出現過的――我們要去嗎?”
端木賜回頭,“字帖?”
步瞳熏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圖貼遞出,“就是這個――”
端木賜接過,這是拍賣行的一個預先介紹拍品的圖貼,關於東坡字帖的消息在中間夾雜著。端木賜略一打量,只見字帖上面寫道――
“吾兄尊鑒:今夜賀莊飲酒,某欠兄銀一貫三百一十八文,來日必還。若囊中空空,則以詩文兩卷為質也!空口無憑,特書此欠條以記之――蘇子瞻字。”
欠條下面甚至還有蘇轍、黃庭堅和佛印三人聯名簽字作保。
更恐怖的是字貼上面蓋的不是印章,而是一個鮮紅的拇指印……
前所未有!
步瞳熏有些不可思議,也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堂堂坡仙蘇東坡居然也會欠人酒錢,像他這種大詩人不該是到處都能白吃白喝嗎?怎麽還會有人管他要錢?而且居然還有三個同樣大名鼎鼎的人物去作保,這不會是他們在開玩笑吧。”
端木賜心說,還真的是在開玩笑……
大約元佑七年四月,他與蘇東坡、蘇轍、黃庭堅、佛印一起在筠州賀莊酒棧相聚飲酒,蘇軾說了要做東的,卻忘了帶酒錢,最後是端木賜墊付的。本來事情就這樣了,可大醉不已的蘇軾竟然堅持要寫欠條,還向酒家要了紅泥摁了手印,惹得眾人大笑,竟紛紛簽字做了保人,這才有了這張字帖的來歷。
這張欠條後來一直被端木賜妥善保留著,當作彼此友誼見證。隻是後來東坡逝世,端木賜才把這張字條交還給了蘇家後人,希望可以讓它隨東坡下葬,可沒想到時隔千年之後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真是造化無常。
身後的步瞳熏沒有注意到端木賜的失神,她開口問道,“這字帖很特殊,我們要去鶴園嗎?”她知道自己這個老板很喜歡古董,這種好寶貝,應該是不會錯過的。
端木賜微笑,“去,怎麽能不去,也是時候了――”
――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步瞳熏不明所以。
……
……
鶴園是明代的一個致仕官紳所建的私人園林,幾經易手傳到今日,成了一個專門交易古董古玩的高雅地方,其地位類似於京城的琉璃廠,然其格調卻要高於琉璃廠。
因為它的門檻高。
京城的琉璃廠就在和平門外邊,槐蔭山房、一得閣、李福壽筆齋等一串子老店都在那條道上,無所阻攔,任誰都能去。
而這鶴園不同,自打三百年前起,這就不是平民老百姓能來的地方。
遠些時候出入這裡的都是些公卿仕宦,詩酒唱和。現如今世道變了,可規矩沒變,身價不夠的根本就進不了鶴園的門,能進這門的,不是權官便是巨賈,根本沒有便宜道理。
端木賜的身家當然夠,可問題是在中國沒人知道他啊,這怎麽能進去?
他把這疑惑給身邊女人說了,步瞳熏輕笑說道,“我給芝加哥的老管家打過電話了,安排了下身份,大人現在的身份是Mr.賜,是美國華人世家端木家族的嫡系公子,身份貴重,對故國的歷史文物古董很感興趣,所以想來鶴園看看――怎麽樣,這借口可以吧?”
“不錯,周到。”
端木賜低下頭,翻翻手裡的這份圖冊,圖冊上面的東西真是花團錦簇,清乾隆寶石紅僧帽壺、宋汝窯蓮花式溫碗、清雍正藍地琺琅彩龍紋燈籠瓶……一個個身世高貴,價格不菲。圖片底下還有中英兩種文字對照著看,想來是為了方便外國的豪客買家。
端木賜看著車窗外的人群,想起自己在芝加哥也曾經參加過幾次拍賣會。
芝加哥沒有固定的拍賣行,所以拍賣地點一般都選在芝加哥市政歌劇院,那裡還是老派的芝加哥風格。端木賜第一次蒞臨的時候還是上個世紀的50年代,希臘式立柱的歌劇院門口雲集著一大批都市名流和摩登女郎,侍者看著名帖高聲念誦著貴客的名字。
端木賜在那裡拍下過幾件瓷器,偶爾也會遇見幾十年前的老熟人,每當這時候他就會解釋說自己是他們老朋友的兒子,於是老熟人們就會驚歎著說一些“你們父子倆長的可真是像啊”之類的廢話。
正思緒紛飛著,步瞳熏湊過來,提醒道,“因為這裡經常會拍賣一些敏感古董,比如被盜文物什麽的,所以鶴園的拍賣一般都是隱蔽不對外公布的,隻有一定圈子裡的人才會得到消息,大人要格外注意一下,口風不緊的客人是不會收到第二封請柬的。”
端木賜點點頭,這也解去了他心中的一個疑惑――那就是像這種能夠大手筆拍賣汝窯、琺琅彩和東坡字帖這樣高價古董的拍賣行,即使比不上蘇富比、佳士得,但是也差不多了啊,怎麽就一直默默無聞呢?
現在知道了,原來人家是要保密。
“對了,前幾天我們向海山大學承諾的那棟樓也在今天開工了,預計開學後完成。”
“嗯――”端木賜抬起頭,“是由公輸墨建造所承擔的嗎?”
“當然。”
公輸墨建造所是一家日本建築公司,其專業水準在業內可謂頂尖。1964年的東京奧運會體育館就是由公輸墨建造所一手擔綱修建的,其中的柔道館被譽為運動建築的典范。而那一屆奧運會的空前手筆,也為日後奧運會的歷屆主辦方一味追求奢華產生了不良影響……
而公輸墨建造所就是端木賜名下的產業――所謂公輸墨, 便是分別代指公輸班和墨子,這兩人皆是代表了端木賜那個時代的工家技藝的巔峰。
前面的車流緩緩地駛進了鶴園,終於輪到了這裡。鶴園外的侍者立在車窗外低頭,坐在左邊後座的步瞳熏緩緩降下車窗,一隻纖纖玉手遞出了一張暗紅色的請柬。
“Mr.賜――”侍者勘驗請柬無誤後,又把請柬順著車窗縫隙原路遞了回去,“歡迎光臨――”
停下的車又重新發動起來,隨著一陣渾厚的引擎聲,這輛嶄新的輝騰駛進了這座擁有三百年歷史的古典園林,路不長,還沒來得及欣賞風景,車又重新停下了。
端木賜下車,從前座司機手裡接過一把黑色長柄傘,在頭頂撐開,為自己和步瞳熏遮住車外的風雪。
其實端木賜是不準備帶步瞳熏來的,是步瞳熏自己說每個來參加鶴園拍賣會的男士都會帶一個女伴,不帶的話會很丟人。出於這方面的考慮,以及他對這些事務的確不熟悉,所以端木賜就把這個美麗的拖油瓶帶來了。
端木賜仰頭看著面前的這座建築,暗暗地撇了撇嘴。
鶴園雖說是古代的園林,可眼前的這座高大建築明顯是現代人的手筆,即使它披著一層磚瓦的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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