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陰雨蒙蒙的灰暗天空中,一架最新型的海豚N2直升機用機翼和尾槳劃開雲層和細雨,暢通無阻地筆直地飛行著,看得出來,它的目標是遠方的那座高拔的大廈,飛行路上既沒有變化單調的紅綠燈,也沒有執勤的交警查他的飛行執照。
雲層下的摩納哥居民們依舊淡定地在窗前和現磨咖啡,對頭頂上的直升機視而不見,或者說見怪不怪,這也是獨屬於摩納哥人的氣度。如果說換個國家的居民,哪怕是中國、美國,人們見到腦袋上有個直升機在低空飛行,想必也會驚詫地抬起頭看個新鮮吧。
這輛海豚N2直升機上的乘客當然就是端木賜,他在得知Rare俱樂部在今天上午有一場小型聚會之後,就決定過來看看。這本來不在他的行程之內的,他來摩納哥只是為了和端木瑾交流一下形勢而已,並不準備踏足這片天空。
不過按照一般慣例來說,在以往幾年的這個時節的時間裡,他一般都是剛剛參加完隔壁法國家的春夏巴黎時裝周之後,然後被幾個紈絝子弟呼喚著和這個月最靚的模特開幾場動機不明的主題party,又或者是去阿爾卑斯山北麓滑雪。
總之,這是一個可以品嘗最新意大利白松露的休閑時間,而非是在白雲裡飛來飛去的工作時間。
今年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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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旋轉著長長的旋翼,把幾條方形的長鐵片揮舞成密不透風的圓形,然後緩緩地在Rare俱樂部大廈的頂層停機坪降落,巨大的空氣對流把前來接機的侍者們壓彎了腰,衣服和頭髮在風雨中蕩漾翻飛。
在直升機穩定降落,旋翼漸漸平緩之後,侍者們打開手中的雨傘快步走上前去準備迎接來客,為貴客遮雨。艙門打開,侍者們看見一個年輕人坐在艙門門口,似乎是在閉目養神的樣子。膝蓋上橫放著一柄黑傘。
像是聽見了動靜,年輕人微微地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艙外,目光似乎是穿過風幕雨簾注視著遠處的燈火。聲音很輕柔地說,“到了嗎?”
艙門外的侍者連忙在傘下低頭,“是的,先生,已經到了。”
端木賜“嗯”了一聲。緩緩坐直了身子,右手握著傘柄,移轉身子就準備下去。
早已恭候在一旁的侍者連忙舉傘過去,而任由雨水在自己身上降落。端木賜眉頭一蹙,伸手推開了侍者,示意不用,然後端木賜坐在位置上,在艙外撐開了傘,舉步下去了,鞋底一片水花。
侍者楞了一下。無焦距地看著端木賜舉傘遠去的背影,然後忽而反應過來,彎著腰跟著跑了過去。
……
……
其實Rare俱樂部的內部設置並沒有外界所想象的那麽神奇和奢華,只是更精致一些罷了,實際上這裡也並不需要什麽額外的修飾,只要站在這間屋子裡的主人們的身家還沒有破產,那麽這裡哪怕只是一間漏著風雨的茅草屋,也會在外人眼裡變得金碧輝煌。
實際上來過這裡的明星又豈是少數,只不過他們為了自抬身價與眾不同,所以在面對外界的詢問的時候總是會模棱兩可地胡說八道。這也為Rare俱樂部更營造了幾分神秘感。
其實Rare俱樂部的前廳布置和尋常的酒吧也並無很大不同,端木賜推開門走進去,把黑傘靠在門邊,然後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其實前廳裡也並不是沒有其他人。只是端木賜掃了一眼之後就並不是很想和他們搭話。
他寧願和老調酒師聊聊今年的波爾多紅酒。
不過端木賜不願意和別人搭話,卻不代表別人也不願意。
一個頭髮細卷衣著花哨的年輕人端著高腳杯就走了過來,眉眼蕩漾之極,一看就是個浪蕩公子哥兒,“端木,聽說你最近有麻煩了?摩根可不好惹啊。他家最近正在準備進行管理會的清洗啊,還會有個提案,怎麽,不擔心?”
一共幾十個字的對白,卻洋溢著一股濃濃的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個年輕人是俄羅斯寡頭米哈伊爾家族的繼承人,他的父親在西伯利亞擁有大片的油田,幾乎壟斷了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貿易,中俄石油管道中的石油基本上都是從他家的油田裡噴出來的,他家是俄羅斯的首富。
說實話,他家絕對比阿斯蘭的希爾頓家更適合坐上管理會的位子,只可惜沒趕上好時候。
端木賜輕輕瞥了他一眼,從路過侍者的托盤裡取出一杯酒聞了一下,然後說,“在這樣的天氣裡能有一杯上好的白蘭地暖身,真是千金不換啊,只不過我對美酒沒有什麽心得,品味不出什麽好壞,連年份都何不出來,伊萬先生家學淵博,想必一定能為我解惑。”
這句話一出,身邊就有旁觀者低聲輕笑了起來。
伊萬的臉漲的通紅,一雙拳頭攥地緊緊的,看樣子如果他不是知道端木賜武力值爆表,自己是決計打不過的話,這個衝動的俄羅斯年輕人恐怕早就要衝過來毆鬥了,哪裡還會把高腳杯捏的嘎嘎作響。
因為端木賜德爾這句話實在是有點“缺德”。
所謂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然而端木賜的這句話幾乎是又揭短又打臉。伊萬的家族在俄羅斯可謂是呼風喚雨,在葉利欽時代的鼎盛時期甚至可以聯合其他寡頭隨意更換總理,然而這樣一個輝煌的家族也有一個繞不過去的家史恥辱,一個永遠也洗不掉的汙點。
他家是靠倒賣假酒發家的......
端木賜短短的一句聲東擊西的話,瞬間把伊萬的驕傲擊得粉碎,順便讓他丟丟人。
伊萬心中的怒火簡直是要爆棚了!雖說他家的發家史在圈子裡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但大家都穿著明白裝糊塗誰也不點破,久而久之就連伊萬也忽視了這個問題,假裝看不見的樣子,好像大家都是沙皇時代裡世襲罔替的貴族,而不是一個倒賣假酒的卑鄙商人。
而如今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在乎他家身份地位的人,一下子就把這塊遮羞布給撕得粉碎,讓伊萬覺得自己好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扒得光溜溜的,露出醜惡。他緊緊地捏著高腳杯,像是要捏碎了的樣子。
端木賜擔心地看著,他倒不是擔心伊萬捏碎了杯子之後割傷手指,他是擔心伊萬會控制不住把高腳杯不管不顧的扔過來,雖說自己身手不凡不會被擊中,但衣服上被落些酒水也總歸是不好的,重視風度儀表的端木賜很憂慮這種情況的發生。
不過伊萬終究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手心放松下來,嘴角重新掛起微笑,“曾經的北極熊帝國轟然倒塌,新的掌權者接手了,並且把國家的名字改成俄羅斯,你可知道那是一段怎樣黑暗的日子?物資匱乏到了極點,男人們為了在冬天裡有一口伏特加喝,甚至願意讓自己的老婆和酒商睡覺。”
“而我父親可憐他們,知道他們買不起好酒,所以才勾兌了些低檔次的賣酒給他們,讓他們熬過北半球寒冷的冬天。這是一種高尚的商業行為,也是貴族般高貴的同情心,可不是什麽卑鄙的事情!”
如果不是時機場合不對,端木賜簡直想要為這段話鼓掌喝彩了,見過洗地的,卻沒見過這麽會洗地的。憑伊萬的口才和本事,就算是把煤球給洗成白的也沒什麽問題吧?
伊萬緊接地笑著說,“我們西伯利亞的雪雖說是四季不化,但是舊年的雪總是會被新年的雪覆蓋,這是自然的規律,無可避免。我曾聽大學裡的教授講過你們中國人‘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我覺得很有道理,自然界的規律同樣也可以適應到人的身上。”
端木賜眉峰一挑,這句話有意思。
什麽叫“新年的雪覆蓋在舊年的雪身上”?“天人合一”的哲學又是什麽鬼?
伊萬的意思很明顯,端木家就是“舊年的雪”,而他米哈伊爾家就是“新年的雪”,注定會覆蓋在端木家的身上,取代端木家的現有位置。
話句話說,端木賜在管理會中的位置還沒有挪窩,卻已經有人在考慮為那張椅子換個主人了。
很明顯, 伊萬就很想坐,或者說他的父親很想做。
端木賜忽然笑了起來,這才是端木家被圍攻的更深層次原因啊,管理會的位置太耀眼了,誰都想去坐坐。貝克家族最先不過是意大利的名牌而已,然而在坐上管理會的位置上之後不過幾十年,他們家裁縫的衣服就可以披到教皇的身上去了,讓教皇在聖彼得大教堂穿著為信徒們做盛大的彌撒。
這麽好的位置,誰不想去坐坐?以往沒有這個機會和時機去撼動現有的規則,所以他們都紛紛蟄伏隱忍了下來,然而如今摩根家去很“善解人意”地主動發出了改組管理會的信號,這如何能不讓他們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
反正摩根家族的腦袋大,啥都能抗下來,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跟在摩根背後撿撿順風便宜也就是了,如果能撿到一塊最大的“金子”那當然更是極好的。
端木賜的笑容有些冰冷,腦袋大又怎麽樣?腦袋大目標也大,砍起來會很順手啊。我端木家可不是什麽“舊年的雪”,我們是火焰啊,你們這些想壓下來的“新年的雪”,恐怕會被融成一灘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