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在如此“我能理解你”的表情之下,鄭芝龍心裡想得卻是另一件事情,楊天生和陳衷紀二人的身死,使得李魁奇的處境十分不妙,內部不穩,人心惶惶,隨時都有分崩離析的可能。
那麽,隨著鍾斌等人的離開,一下子拉走了數千人,帶走了十八艘大鳥船,無異於給李魁奇沉重一擊,使其實力為之大損,使得李魁奇原本不妙的處境,將會愈發的不妙,而且,還是不斷的惡化。
因此,鍾斌的離開,就是雪上加霜,無異於將李魁奇推向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當然,這種情況的發生,乃是建立在李魁奇察覺到鍾斌的背叛。
這個時候,鄭芝龍能夠想象的到,一旦鍾斌離開的消息傳開,李魁奇余下的那些部眾知道的話,李魁奇的隊伍將會立即處於濱臨崩潰的邊緣。
也就是說,若是現在就去攻打李魁奇的話,對方根本就不堪一擊,恐怕連組織人手都很難。
漸漸地,鄭芝龍的心思活絡了起來,已經意識到,現在正是出手圍剿李魁奇的最佳時機,一旦對方反應過來,知道了鍾斌拉走隊伍,勢必會使出渾身解數,穩定人心,收攏兵力的同時,出於穩妥和安全考量,一定會轉移老巢。
李魁奇也是一個海上巨梟,在海上闖蕩的時間並不短,為人雖然狹隘,但還是有一定的能力,可以處理好一些突發事件,就算是處理不好,還是懂的斷尾求生的道理。
一旦發現局面不可控,形勢危急,李魁奇一定會帶著心腹部眾逃離,保住小命要緊。
然而,此時的鍾斌,就像打開話匣子的話癆,一發而不可收拾,滿臉都是追憶之色,語氣充滿痛惜的同時,更是感慨萬分,一副物是人非的滄桑之態。
“鄭兄,遙想當初,咱們兄弟是何等的威風?叱吒於東南沿海之上,幾乎控制了整個海上的商道,商船直達南洋諸國,又與倭人有生意往來,實力不斷壯大。尤其是結拜之後,組成了十八芝,就連那些洋人也要退讓三分,輕易不敢掠其鋒。”
“而現在,十八芝的兄弟,投降朝廷的投降朝廷,自相殘殺之下,死的死,傷的傷,歸附洋人的歸附洋人,原本的十八芝海上聯盟,早已是分崩離析,不複存在。”
“李國助、何斌與郭懷一投效了荷蘭人,劉香成為了佛郎機(葡萄牙人和西班牙的代稱)的買辦,楊天生和陳衷紀死於李魁奇之手。”
......
不知道是因為不耐於鍾斌的絮叨,還是思路已然清晰,權衡好了利弊,現在乃是出手的絕佳時機,可以一舉剿滅了李魁奇,鄭芝龍終於不在保持沉默,打斷了鍾斌的講話。
“鍾兄,關於以往的那些事情,咱們以後再聊,你還是先帶為兄前往李魁奇的盤踞隱藏之地。”
“呃——那個——這個——”
看到鍾斌有一些遲疑的模樣,似乎是顧忌著什麽,鄭芝龍隨之又循循善誘起來,不無提醒的說道:“如果能夠剿滅了李魁奇,除去這一海盜,你我兄弟二人,等於又為朝廷立了一大功勞,回去之後,皇上與熊大人勢必會有更大的獎賞。”
“這樣的話,有著這份功勞,為兄不僅能夠揚眉吐氣一番,也能提高老弟你在朝廷的印象,將來也能更好的發展不是?”
“嗯....”
鍾斌依舊面有遲疑之色,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定,重重一點頭的同時,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之意,沉聲回道:“好吧~鄭兄,兄弟我這就帶你去~!”
不久之後,鄭芝龍的水師與鍾斌的船隊匯合一處,
但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開始揚帆起航起來,加快行進。看著頭前帶路的鍾斌船隊,鄭芝龍的神色才是恢復了平靜,並沒有任何的言語,而鄭芝豹卻是滿臉的不屑之色,撇了撇嘴,頗為嘲諷地說道:“大哥,現在看來,鍾斌並沒有那麽講義氣,好像生冷不忌,並不在乎那個禁忌,嘴裡口口聲聲的不情不願,但行動說明了一切,恨不得立即滅了李魁奇,不過是三言兩語,一口答應了下來。”
“而且,從他現在的表現來看,鍾斌之所以不答應和咱們裡應外合,一舉滅了李魁奇,恐怕不是因為‘義氣’二字,而是他擔心,起義不成,反被李魁奇給滅了。”
“還有就是,現在這樣做的話,對他最有利,能夠最大限度地保存他的實力,又能撈到一份功勞,危險的程度也能小很多,可謂是算盤打得叮當響,精明得很。”
......
就在這時,似乎想到了什麽,鄭芝豹忽然停頓了下來,望向鍾斌等人的船隊,帶著幾分怨毒之色,恨恨地轉而說道:“當初,如果不是他鍾斌與李魁奇降而複叛,咱們鄭家又何至於落得如今的境地?處境也不會那麽的尷尬,讓朝廷猜忌不已。”
鄭芝豹還想說,現在滅了鍾斌,以己方的實力, 有著那些強大的火器,在如此距離之下,即便對方佔據著戰船的優勢,但也有著十足的把握,將其一舉全滅,己方也不會有太大的傷亡。
但是,一想到還要鍾斌帶路,尋找李魁奇的老巢,也就忍了下來,沒有說,畢竟,說了也等同於廢話,毫無疑義。
這個時候,聽到鄭芝豹的最後一番話,鄭芝龍卻是暗暗搖頭,頗為的無奈,心道:“五弟的想法還是過於簡單了,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鄭芝龍能夠想象得到,就算沒有李魁奇導演的那件事情,朝廷也會對鄭家忌憚非常,也會采取非常措施,嚴密監視一些人的家人的同時,更是會在鄭家軍上面打主意。
畢竟,就算除去李魁奇和鍾斌等人的船隊和部眾,鄭家軍還有萬余人,船隻近千艘,如此規模的軍隊,卻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而是由鄭家所有,朝廷要是沒有動作才怪。
李魁奇等人的降而複叛,只是給了朝廷一個由頭,只是一個引子,一個針對鄭家的切入點。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當頭棒喝,給朝廷敲響了警鍾,不能任由鄭家軍那樣不管。否則的話,與養虎為患何異?
遙想歸順大明之時,尤其是提出了那個條件,依舊率領原部,鄭芝龍就有了這種心理準備,遲早有一天,只要崇禎是一個明主,是一個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帝王,遲早要對鄭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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