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霍維華的前面一段話,還讓人覺得他是在耍無賴,擺出一副光棍的架勢,心裡並不以為然,可是,一聽到後面之語,就有一些動容了,不得不重視起來。
很顯然,不僅是霍維華,就是他們這些人,也無法承受那些將士、將士家屬以及戰死之人的家屬,全都承受不了他們的滿腔怒火。
尤其是戰死之人的家屬,家裡死了男人,本就處於弱勢一方,很容易博得天下人的同情與憐憫,進而聲援他們,到時候,他們這些官員,可就真得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不僅要弄出《烈士法》,最後還得引咎辭官,以平民憤。
唾沫星子淹死人,這是眾人的第一感覺。
放在以前,之前的幾代皇帝,這些官員或許還不會有這種顧忌,還不在乎那些軍人家屬的口誅筆伐,堵在家門口,更不在乎被老百姓戳著脊梁骨,大罵貪官汙吏。
譬如,一代奸相如嚴嵩,全天下都在罵其為奸臣,但人家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民眾的唾沫星子還不是唾沫星子,並未對嚴嵩造成什麽影響。
然而,如今之時,現在卻不同了,情況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新任的皇帝,從登基之日起,雖然只有兩年多一點,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青蔥少年,但行事委實老辣,格外善於利用輿論,從而打壓和除去一些官員。
以往的時候,朝廷的輿論權掌握在都察院,可是現在,輿論的主動權,卻是掌握在了大明日報的手裡,說直白一點,就是皇上控制著天下的輿論。
尤其是前些日子,皇上取消了風聞奏報之權,都察院的禦史,再也無法像過去那般,隨意參奏與彈劾,是要掌握著一定的證據,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的。
如此一來,不管是威望,還是權力,都察院都遭到了極大的削弱。
一直以來,都察院都是特殊的存在,與其他的衙門甚是不對付,是那麽的不合群,然而,隨著都察院被分權,這些官員還未來得及高興太久,隨著大明日報不斷地發揮作用,表現出他的強大優勢,越來越多的分社的湧現,遍布在各地,他們反而有一些懷念以前的日子了,都察院的那些禦史的攻擊,反而顯得有一些小兒科,小巫見大巫了。
實在是,大明日報的這種造勢,這種將消息迅速傳遍各地的能力,搞得他們這些官員疲於應付,焦頭爛額,忌憚不已。
崇禎的操縱輿論,就像是一個軟刀子,冷不丁地就會來那麽一下,將一個官員或某一類官員,名聲搞得極臭,不得不黯然離開官場,仕途從此終結,幾乎沒有一點緩和的余地。
眾人的腦海裡都在盤桓著相同或相似的看法,漸漸地,神色愈發的凝重起來,隨著一個聲音的響起,徹底打破目前的平靜,屋子裡的氣氛也開始變得異樣了起來。
“閣老,各位大人,別怪本官事前沒有打過招呼,本官也和霍尚書一樣的態度,三天之內,如果再沒有統一的看法,沒有一個應對之策,安撫漸漸情緒不穩的老百姓,我們刑部也同樣這樣做,發文亮明觀點,支持《烈士法》。”
所有人都明白,不管舒曰敬和霍維華的心裡同意不同意,究竟是對《烈士法》什麽態度,對方這就是在明哲保身,轉移矛盾,將自己所在的衙門摘出去,從而好從容地應對那些紛亂的輿論。
這一刻,刑部尚書舒曰敬的這一番話,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引爆了屋子裡的氣氛,其他的官員紛紛表態,一副跟風的架勢,實則也是明哲保身。
“對對,三天之內,必須有一個說法,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拖了。”
“本官也讚同霍尚書和舒尚書的看法!”
“本官也讚同!”
......
此刻,就在內閣北面,緊鄰之處,文華殿也在上演著一場談話,氣氛卻是迥然不同,是那麽的輕松而愉快,不時地有輕笑聲迭起。
“啟稟皇上,計劃進展的非常順利,當天下的百姓還在驚喜於《烈士法》的事情之時,軍隊裡面,通過各種手段宣傳,明裡暗裡的示意,軍中的將軍以及那些低級士兵,相繼意識到,朝中有人阻止和拖延《烈士法》的實行......”
對於曹化淳的匯報,崇禎只是含笑不語,不時地輕輕點頭,神色愈發的輕松,心裡再次活躍了起來,回想了一下自己對於軍權的種種行動,梳理了一下思緒,斟酌其中是否有什麽大的紕漏,是否操之過急。
從遼東之戰發起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著手謀劃削弱一些遼東將領的影響力,盡可能地降低他們立軍功、重大軍功的機會,從而現在像祖大壽這一類的遼東世家大族的發展。
還有就是,皮島上的毛文龍。
將近兩年的時間,相繼成立了四支新軍,秦軍,天雄軍,遼東水師,東南水師,兩陸軍兩海軍,可謂是非常的平衡。
不過, 相對而言,相比於秦軍和天雄軍這樣的純粹新軍,兩個水師都是整合而成,更像是一個半成品再加工的成品,在原來的水師之基礎上,淘汰一些老弱病殘,招募新的士兵,裝備大的戰船和新式火器,在此基礎之上,組建而成。
但是,即便如此,整合水師,組建新的水師,軍費也是組建新陸軍的兩倍以上,看到那些帳目之時,崇禎還是著實吃驚了一下。
天雄軍在側,拱衛京師的安全;白杆兵改編為京營,負責京城的城防;錦衣衛和東廠互相製衡,負責紫禁城的防衛,三者都是直接聽命於皇權,而非是其他衙門。
從皇家軍事學院選拔出一些極其優秀的學員,充實到一些大明的軍隊之中,訓練那些士兵新火器的使用方法之時,也在改變軍隊的面貌,配合朝廷的整飭軍紀,加強軍備。
現在,通過輿論導向,配合著《烈士法》引起的風波,提高皇權威望的同時,從最底層,也開始影響著那些最基本的士兵,加深他們對文官的惡感。
換而言之,就是逐漸地、一點一點地,削弱文官集團對軍隊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