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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明星來自地球》第七百零五章:畫意
注:《畫意》——王菀之

  ————————

  顧凡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情況和現實一樣嚴峻。韓覺被陷害後停止了所有活動,只能待在家裡。也不方便出門,因為樓下有大批抗議的人和鬣狗禿鷲一般的記者。顧凡擔心韓覺,因此推掉了所有的行程,搬進了韓覺家裡。食材由小周每天送來,他和韓覺就在家裡看書寫作畫畫做音樂,誰也打擾不到他們。因為是在夢裡,時間的流逝得也不明顯,顧凡只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很久。某天,韓覺突然放下書本,說想出去走走。顧凡感到震驚,說,樓下那麽多人,不合適吧。韓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他們認不出我。顧凡莫名感覺這句話是真的,樓下的人真的會認不出韓覺。他看不清韓覺的表情,看著韓覺的開門的背影,隻感到不安。他突然想到,韓覺他爸就是某天出了趟門,從此一去不回,於是他猛地關上了門,不讓韓覺走。顧凡說,要走也行,我得跟你一起。韓覺搖搖頭,讓顧凡讓開。顧凡不響。韓覺盯他盯了許久,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好”。然而還不等顧凡松一口氣,韓覺轉身衝至窗邊,一躍而下。

  顧凡猛地醒來,心臟還噗通噗通劇烈地在跳,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看著周圍和夢裡相差無幾但比夢裡更真實、更有細節的家具和物品,逐漸回味過來——

  【原來是個夢啊……】

  太好了,剛才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顧凡喘著粗氣閉上眼睛,虛驚一場,雙手和雙腳不知是跑出被子的原因,還是因為噩夢,簡直涼得不行。手上似乎還有撐在窗台的觸感,嗓子裡似還殘留著悲憤呐喊後的余音。他縮回雙手雙腳到被子裡,虛弱地發起了呆,回味著夢裡發生的一切,越想越感到後怕。

  【還好只是夢。】

  顧凡躺在沙發上緩了一會兒,悲痛和驚愕的情緒一點點散去。

  可是,當顧凡緩過神來,從沙發上坐起來看到韓覺不聲不響站在窗戶旁的時候,顧凡瞬間僵住,整個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細汗。

  窗戶是敞開的,屋外的冷風倒灌進來,衣著單薄的韓覺似乎也不覺得冷,他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邊,雙眼向前,但不知望向哪裡,手撐在窗台旁,仿佛隨時可以一躍而出。

  顧凡從沙發上爬起來,盡量放輕腳步,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韓覺邊上。

  直到顧凡並排站在了韓覺邊上,韓覺也沒什麽反應。

  顧凡往窗外看去。原本屋子裡的窗戶緊閉,窗簾是一直拉上的。因為樓下都是前來抗議和吼罵的人,此外還有記者,隨時盯著窗戶。但此時才清晨六點不到,天色昏暗,還沒亮透,樓下道路兩旁不準泊車,所以顧凡也沒看到抗議者和駐扎的記者。

  顧凡盯著樓下的路燈看了一會兒,然後搓了搓手臂,問韓覺:“這樣不冷嗎?”

  韓覺依然盯著前方,沒有說話。

  顧凡心裡一沉。

  “你看,那裡有一隻貓。”韓覺突然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某處。

  原來是在盯著貓啊。顧凡在心裡松了一口氣,順著韓覺的手指看過去,看來看去沒發現哪裡有貓,只看到一團塑料袋。

  “是塑料袋吧。”

  “是嗎?”韓覺一臉凝重地擔心道:“我感覺是貓。天這麽冷,搞不好要被凍死。”

  “你也知道冷啊。”顧凡沒好氣地給韓覺拿來外套。

  韓覺接過外套卻不立刻穿上,他朝門口走去,說:“我下去一趟。”

  “去幹嘛?”

  “把那隻貓抱上來。”

  顧凡看到樓下不遠處出現人影,很擔心是埋伏起來的記者和抗議者堵住,便準備去攔下韓覺。但是被身後窗外的冷風一吹,顧凡腦海裡閃過夢裡的片段——外套,下樓,窗戶……顧凡感覺心臟被狠狠一攥,腳步一頓,連忙轉身把窗戶關好,然後衝到前面按住韓覺的肩膀:“讓保鏢去吧!你就……先做早飯。我肚子餓死了!”

  在顧凡緊張的視線裡,韓覺拎著外套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說了聲“也行”,隨後放下外套往廚房走去。

  顧凡肩膀重重一松。

  “要吃什麽?”韓覺問顧凡。

  “隨便。”

  “那就跟平常一樣?”

  “可以。”

  韓覺從冰箱裡拿出食材,皺著眉頭開始思索搭配,計算熱量。

  看著韓覺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顧凡的心情逐漸開朗了起來,對自己醒來後的擔憂感到好笑。他想起很久以前和韓覺聊過死去的方式,說跳樓死狀不美,所以早早被排除在外。看著韓覺即便在這樣的日子裡,也依然為了在演唱會最後一場呈現完美的表演,從而每天做飯也計算著熱量,堅持練習,絲毫不肯放縱自己,怎麽都不像是哪裡出了問題的樣子,根本無需擔心。

  “你也得自己學起來做早飯啊,又不難。”韓覺一邊做著早餐,一邊對客廳的顧凡叮囑起來。

  “明明很難啊。”顧凡給情人節倒好貓糧之後,躺倒在沙發上大聲回答:“再說這不是有你嗎?你做給我吃就好了。”

  “這叫什麽話,我可是要結婚的人啊。”

  “我在你隔壁房子住下來,到了飯點就跑過來吃飯。”

  “你這話不要讓章老師聽到,不然她肯定要把周圍的房子都一起買下來。”

  “切。”顧凡在韓覺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朝廚房的韓覺大聲喊道:“哥,你這麽懼內可不行啊!”

  韓覺沒有回話,但顧凡猜測韓覺應該是在笑。

  顧凡想起了之前去《民宿小屋》的經歷,他本以為去到那裡會受到禮待,畢竟他是韓覺除了老董事長以外最親近的家人,結果卻被章依曼毫不客氣地使喚來使喚去。顧凡大怒,你跟我哥還沒結婚就這麽囂張,等結了婚豈不更狂?於是想要聯合苦命員工薑綺一起反抗,結果被“資本的爪牙”薑綺通風報信,起義還沒啟動就被強勢鎮壓,差點被章依曼開除趕出去。一天一夜的“打工”行程結束後,顧凡覺得此地不錯,本想自費留在大理,在民宿附近找個房子多住幾天,結果被章依曼毫不客氣地趕走,還騙他說民宿馬上就要搬遷到疆省開店,他如果有心,可以先去疆省住下。顧凡氣結,希望韓覺出來主持公道,結果韓覺在一旁光笑不阻止。

  那不過是半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如今想來,卻恍如隔世。

  韓覺做好了早餐,把盛有早餐的盤子端到客廳:“快來吃吧。”

  顧凡從情緒裡出來,翻身坐起,盯著餐盤。早餐並不複雜,只是簡單的煎好的綠蘆筍龍利魚,水果和酸奶,顧凡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不錯不錯。”

  顧凡這幾天住在韓覺家裡,吃的都是韓覺做的飯菜。一開始這麽要求,是希望讓韓覺在這樣的時期能夠分散分散注意力,但到了後來,完全可以說是為了補足《章老師的民宿小屋》的待遇。

  顧凡美食家一樣細細品鑒著韓覺的廚藝,誇這個好吃,那個好吃,以後還要吃。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顧凡接起來一聽,是樓下保鏢打來的電話,說是沒找到小貓。

  顧凡把保鏢的話轉述給韓覺:“那就是塑料袋。”

  韓覺說了聲“那就好”,喝著酸奶,說著今天這頓早餐的做法,怎麽解凍,怎麽醃製,怎麽料理,希望顧凡能夠學會。顧凡嗯嗯啊啊點著頭聽,實際上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如果不是韓覺背負的冤屈需要馬上洗脫,顧凡簡直要想這樣的日子再久一點或許也並不算壞。

  顧凡和韓覺慢慢悠悠吃著早餐,窗外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喊。

  “《黑鏡》就是垃圾!”

  “聽到沒有?你的電影是垃圾,你寫的歌也是垃圾!”

  “垃圾!人渣!快去死吧!得了抑鬱就乾脆去死啊!”

  “……”

  聲音由遠及近。

  是吃飽了的抗議者跑來“上班”了。

  顧凡的好心情瞬間全無,他放下杯子,憤怒地就要去窗戶旁跟人吵架。

  原本遇到這樣的情況,樓上的賈倫斯總是會打開窗戶跟這些人對罵,喊得比樓下的人還擾民,有時還會潑冰水下去,甚至讓保安丟煙霧彈到人堆裡。但如今賈倫斯去美利堅了,這件事自然就交給顧凡來做了。

  韓覺伸手製止了顧凡的起身,“隨他們去吧。”

  顧凡看著韓覺的眼睛,看到韓覺是真的平靜不生氣,隻得忿忿不平地又坐下來。

  “韓傻比去死!去死……”

  不一會兒,聲音又由近及遠,略有倉皇。

  因為樓下的保鏢追過去趕人了。

  “……你們這些走狗,但凡有一點良心就趕緊辭職!……別他媽動我!我是受華夏法律保護的!……”

  在韓覺家居住的這段日子裡,人們跑來樓下擾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顧凡每次聽到還是覺得憤怒。饒是以他的修養和心理素質,遇到這種情況也依然忍不住爆粗口想打人。他實在不明白,究竟要一個人恨到什麽程度,才可以不惜暴露自己內心的陰暗,也要詛咒一個毫無關聯毫無交集的人早點死掉。

  “網上喜歡《黑鏡》的人還是很多的。”顧凡很擔心韓覺被網上這兩天對《黑鏡》的差評影響到心情,“大家不全是傻子,遲早會給你和《黑鏡》一個公正的對待。”

  韓覺笑著點了點頭,好像並不怎麽在意所謂【公正的對待】。

  樓下的謾罵者喊了一陣後就停歇了,不是累了,也不是愧疚,而是記者還沒上班,現在喊也不起勁。畢竟表演者在沒有觀眾的情況下進行表演,本質上是在浪費才能。剛才的那些話僅僅是宣告他們的到來而已。

  八點多之後,記者和狗仔陸陸續續開始上班了,抗議的人又重新振奮起來,人數多了幾個後,討伐聲也整齊了起來,他們舉著牌子大聲嚷嚷,在鏡頭面前作秀,沉浸在正義的快感裡,還讓周圍路過的年輕學生們以後要小心住前面這棟樓的人,好免遭罪受。

  這種程度其實已經足夠擾民了,但周圍居住的人很多來自外國,本就不擅維權,也不抱團,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生氣也沒什麽辦法,最後怨氣多半只會集中在韓覺身上,覺得都因為韓覺犯了事所以才讓他們這些無辜者被殃及,一些居民甚至也加入了抗議,譴責韓覺,迫切希望韓覺趕緊搬出這個社區。

  “韓覺垃圾!韓覺垃圾!”

  “滾出去!滾出去!”

  “……”

  顧凡實在不忍韓覺在客廳多待,推著韓覺的背催他趕緊進屋去練琴。

  韓覺端著咖啡和貓走進了製作室。

  顧凡洗著碗聽外面的吵鬧聲,猶豫著要不要把水潑到樓下去。

  洗完碗,顧凡挽下袖子走去製作室。每天早餐後是韓覺練琴或者練聲的時間,他也跟著一起。這些天他目睹韓覺寫了不少音樂,效率驚人,常常聊到某個句子或者某個詞,韓覺就能哼出一段旋律,甚至一整首曲。

  顧凡打開門走進暗紅牆面的製作室,一眼就看到韓覺正坐在椅子上發呆,又或者說,在凝視牆上的一幅畫。

  韓覺眼前在看的那副被叫作《麥田上的烏鴉》的油畫,是顧凡去年托人在歐洲買來送給韓覺的生日禮物。顧凡還記得畫家是一個不知名的畫家,因此托了很多人、費了不少的力氣才在法蘭西的一家古董店裡買到。

  顧凡對油畫的研究不深,評判不出畫的好壞,但憑著韓覺的喜愛和裴清的肯定,他也能知道這是一副好畫。

  畫上是陰沉的黑夜,和大面積的金燦燦的麥田,三條小徑把麥田分成兩半。色彩對比極其強烈,密集的短而硬直的筆觸,布滿整幅畫,讓人盯著會有一種壓抑的顫動感。

  “他們怎麽評價我的歌和電影,我其實真的不太放心上。被熱愛也好,被嫌棄也好,至少它們都被這個世界的很多人看到了,之後是成為一些人人生的養分,還是成為一些人厭惡的垃圾,都是它們的宿命。”

  顧凡沉默沒有說話。

  “而且,比起這個人,”韓覺目光直直地盯著牆上的畫,“我已經幸運很多了。”

  話一講完,韓覺那放在琴鍵上的雙手就動了起來。一段如冬夜星空般孤寂的旋律傾淌而出,他輕聲哼唱道:

  【被人嫌怪被人辭退

  被情人騙去絕望迫感情

  傻到留下耳朵給情人做裝飾的怪客

  誰受過怕感動還是覺得驚嚇

  苦戀之痛全被抹殺……】

  顧凡對此見怪不怪,明白是眼前這幅畫以及這幅畫的畫家給了韓覺創作的靈感。

  原本在這種時候,他都是不會出聲打擾的,唯恐打擾到音樂人的創作,但韓覺就很不一樣,和顧凡之前認識的所有音樂人都不一樣。韓覺經常是一氣呵成地創作,寫完一首就是一首,然而,如果創作途中有了停頓,則說明遇到了阻礙,讓他一個人想也行,但跟有效率的是跟他聊天,聊著聊著,才有可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所以,當韓覺唱完一段後停下來,隻讓琴聲繼續響著,繼續漫遊似的在尋找著靈感的時候,顧凡等了一會兒,就問這個畫家:“他叫什麽?”他忘了畫家的名字。

  韓覺眼簾低垂,輕聲答道:“梵高。”

  靈感找到了。

  輕輕哼起的歌聲繼續:

  【你聽過梵高吧值幾多百

  他那人格難剖白

  求存人人明白

  看他有權亂去畫

  也許口袋也不致一片空白……】

  “如果真要說,我自己的作品不是歌,也不是電影。我真正的作品是我這一生。”又一段停歇後,韓覺邊彈邊對顧凡說,“這麽說有點奇怪,你把它當成傳記電影就很好理解。我這一生的經歷是作品的主線,歌曲和影片是其中的亮點,只是點綴。”

  顧凡理解了。他覺得的確如此。韓覺的一生足夠跌宕,從幼時到現在,苦難持續地糾纏著他,偶爾見好,卻又馬上跌墮,好像命運青睞於他卻又玩弄著他。一夜成名,次年墮落,低谷消沉,驚豔復出,步入巔峰,遭人陷害……這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說是傳奇也不為過。每個傳奇都意味著不可複製。如果把韓覺這一生的經歷影視化,絕對算得上精彩。但還不夠,傳奇的結局不能停在【遭人陷害,黯然隱退】!

  面對陷害,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了。網上王慶均點燃了一撮火苗,其他支持韓覺的明星和理智清醒的人一起護著這簇火苗,加火壯大。老董事長、章耀輝在幕後擋住落井下石的黑手,關溢和賈倫斯準備去美利堅將罪魁禍首抓住。

  【遭人陷害】的後面,絕對不可以是【黯然隱退】!

  “如果你的一生就是作品,那這個作品會是最傳奇的作品,”顧凡目光炯炯地看著韓覺,“既然是傳奇作品,那結尾可不能停留在這裡啊。”

  “傳奇的結局啊……”韓覺眼神恍惚:“當然不會停在這裡。這樣我的作品就太不精彩了。”說完,他把視線看向了《麥田上的烏鴉》,仿佛在望向真正的傳奇。

  【賣完又買賣完又買

  憑誰定價憑賣藝討生活

  誰會淪落似這精神病院

  關起的過客

  難活到了不惑

  留下了他風格

  很想清醒無奈病發……】

  顧凡高興地起身,說要去衝杯咖啡。

  韓覺也要了一杯。他彈著琴,把剛才想到的這首《畫意》的曲子完整地記錄下來,同時也把想到的歌詞寫下來。

  離開製作室的顧凡,沒有注意到韓覺在寫到【很想清醒無奈病發】的時候,韓覺思索片刻,慢慢將這句劃掉,改成了【拿起手槍然後自殺】。

  “喵~”爬在桌上休息的情人節扭過頭來,用尾巴掃了掃韓覺的手,對他輕輕地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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