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鬧劇還是沒有鬧起來的。

　章依曼被韓覺牽到了位置上，後面工作人員出來想道歉，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最後雙方站了一會兒，散開，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事。

　之後在空姐溫柔的提示下，各就各位，不一會兒，飛機飛起來之後，然後花絮一般的錄製就開始了。

　少女的心思大概就像此時飛機窗外雲朵，飄忽不定，捉摸不透。

　之前還一副打算和韓覺絕交從此不相往來的樣子，現在坐在座位上，就又動如脫兔了。

　“所以你就因為那些歌詞就莫名其妙給了我兩拳啊?”韓覺摸著肚皮，齜牙咧嘴的，好像受了內傷後勁十足的樣子。

　“哼，才不是莫名其妙的。”章依曼亮了亮小拳頭，得意洋洋道。

　“你寫那樣的歌，大家都會以為我們只是在演綜藝，就……就沒有真實感！真實感，代入感你懂嗎，就是，會很假，觀眾會覺得很沒有意思，然後……然後我們的收視率就會掉下去！”章依曼很嚴肅地說。手指做了一個往下掉的手勢，還是跳崖式下降。

　韓覺驚訝地用眼神反問。

　然而韓覺驚恐莫名的眼神，被章依曼誤以為他認識到了事情究竟有多嚴重。

　“所以，你以後不能再寫那樣的歌了。”

　“為什麽?”韓覺驚了。

　“我剛才都和你說了為什麽，你是不是沒有聽進去?”章依曼皺著小鼻子，很生氣。心裡有點明白為什麽秦姐一次又一次地解釋之後，會變得那麽生氣了。

　“但是《男孩》也是這樣的啊，你好像也很喜歡聽啊。”韓覺問道。他是看到了傻妞的微特，知道那個並不像網友說的那樣指代自己。

　章依曼聽到這話，就有點為自己留下的暗號被理解了而感到開心，但是同時又有點生氣:

　“才不是一樣的呢，《男孩》和《血腥愛情故事》那樣都是不留戀的，對感情是釋然的，你要寫這樣的歌才可以，不然收視率就會，咻一下掉下去。”章依曼又做了一個往下掉的手勢。

　“你談過戀愛嗎?你怎麽知道釋然的?”

　“我看過五百七十三本言情小說！”章依曼比劃出一個五，得意洋洋道。

　韓覺翻了個白眼。

　韓覺也不打算和傻妞爭辯了，想想以後發歌的機會估計也不會太多了，以後的歌釋然不釋然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之前在表演的時候，他確實太過沉湎於前世的感情了，以至於選擇的歌都比較深情，難免給人一種他舊情難忘的樣子。

　但是他知道隨著日子的推移，感情終究會沉下去，雖然時不時冒出來算是一種癡情的表現，但是作出整天只會談戀愛，失戀了就成了廢人這樣也不太好。至少這麽幾個月下來，他現在已經改變了很多，不至於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痛苦了。

　“大叔，你這些天都在幹什麽呀，我都沒有在電視上看到你的。”章依曼問道。

　“我?我現在正在研究我國影視行業的發展歷程，分析那些意義重大的節點，同時也在做市場調研。”其實就是經常往電影院跑，回家了就上網看那些經典影片，分析之余，興之所至靈感來了就偶爾自己寫一點東西。

　“啊，好專業噢！”傻妞驚歎。

　韓覺手往下壓一壓，表示低調一點，示意前面還有攝像頭在拍呢。

　“還有呢?”

　“還有的話，就是，”韓覺摸摸下巴，眼神深沉，說，“寫歌吧，以生活為素材，以想象為靈感，進行一些創作。”

　在外面看了一天的電影后，回到家，在浴室裡洗一個痛快的熱水澡，心情格外愉快，就不自覺地哼出了前世的許多歌曲。為此，韓覺還專門在浴簾之外準備了一個錄音筆，免得自己洗完了忘記掉。十分有用。

　除此之外，目前忙碌於電影電視的他，就很少拿起吉他了，更別提什麽苦思冥想的創作了。

　音樂就全靠隨緣創作法了。

　“哼。”章依曼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先是用力地哼了一聲，然後，才說其他的:

　“大叔你快點給我準備好一張專輯的歌，我到時候一定會約你來給我寫歌的。我現在一天跑很多很多的行程，上很多很多的節目，學很多很多的東西，人氣上漲很多很多，下一次專輯我就可以讓你給我寫歌啦，然後你就不可以寫那樣子的情歌，然後……”

　“然後，大叔，你就那麽喜歡她嗎?”

　章依曼說到後面，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聲音悶悶地問了出來，非常介懷的樣子。

　韓覺看了看面前的攝像頭，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才很放松地說:

　“喜歡啊，很喜歡。”

　這些話他知道不應該在一檔主打戀愛的節目裡說出來，但是他從一開始錄製到現在，一直都不顧慮那麽多，沒理由名氣上來了就珍惜羽毛了。

　反正最後剪輯權在導演那裡，導演覺得不妥，就剪掉好了。

　如今傻妞既然問了，那他也就回答了。

　章依曼就抬起眼睛看著韓覺，看著韓覺整個人就變得很柔軟，氣場似乎都在散發著滿滿的這兩個字。章依曼看在眼裡，等著韓覺的下文。

　“但是，終究是沒有辦法在一起了啊。”韓覺眼神飄忽，很無奈的樣子。

　“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章依曼看出韓覺此時的表情表明他沉浸在一個特殊的回憶裡，於是她的聲音就輕輕的，仿佛為了不驚醒韓覺。

　“我們距離太遠了啊，”韓覺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敘述的姿態更舒服一點，“我如果要見她，只有兩種辦法，一個辦法是去做夢，另一個辦法就是去死。”

　這樣的話，在旁人聽來，隻感受到這份感情斷得十分徹底，都正常途徑見不到了呢，要不是死人，要不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章依曼想得卻要更多一點。

　早早“了解內幕”的她，雖然平時表現得傻乎乎的，但是她知道那是因為她懶得動腦筋！

　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就總是說，她是很聰明的，但就是不肯動腦筋！

　對於究竟是誰把韓覺的日記，或是誰能夠有機會把韓覺的日記給散播出去，章依曼心裡是一直有個猜測的。

　現在的情況就是，大叔大概還是喜歡那個女人的，但是因為那個女人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了，導致大叔不願意再見到她了！

　所以，現在的喜歡終究會變得釋懷的。只要多來幾次像《血腥愛情故事》裡那樣的釋懷就好了。

　“你都見不到她了，那你以後會慢慢喜歡上別人的吧?”章依曼試探性地問道。

　韓覺沉吟著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說:“愛情要佔據一個人大部分的精力，它會使一個人離開自己原有的生活，專門去做一個愛人，那樣太可不輕松。

　而我現在呢，過著一個人的日子，一天到晚吃飯睡覺打豆豆，挺好的。”

　況且，疲憊，而非生離死別，才是愛情苦澀的地方。遇到隨著時間相處起來不讓雙方疲憊的人，不是那麽容易的。

　對於愛情，章依曼顯然不是太懂，想勸韓覺卻不知道怎麽勸，如果非要勸，又唯恐顯得直白而讓旁人想太多。最後只能作罷，心想回到家之後上網查查，下次再來勸。

　“什麽吃飯睡覺打豆豆呀！大叔你是藝人，你要上進一點！”

　“藝人裡也有不上進的。我這是一種新風格。”韓覺雙手枕在腦後，身體力行每一個細胞都在說

　“但是大叔你那麽有才華，不能浪費的呀。”章依曼急了。

　在無數次比賽中，她無數次看明白了天賦造就的不公平，是平庸之人窮極一生恐怕都填補不上的。於是大概也沒有見過，像韓覺這樣，明明有著無數人羨慕嫉妒的天賦卻不想著如何好好發揮的人。

　“為什麽不可以?我就算有才華，也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吧?”

　“才不是，至少有一部分是屬於我的！”章依曼據理力爭。

　韓覺瞪著死魚眼，很想吐槽自己的才華怎麽就和她有關了。

　章依曼也感覺這句話不妥了，就解釋:“我，我的意思是，大叔你答應過給我寫歌的呢，所以你的才華我預定了一部分。”

　“還有，你的才華還屬於喜歡你的歌迷的。”

　章依曼把手機打開音樂軟件，讓韓覺看看那些聽眾的評論，認真道。

　她對歌迷總是那麽認真，像這樣的評論，她空暇時總是會一條一條看過去的。

　韓覺拿過手機，仔細看起來。

　他也是第一次看這些評論，但是這個軟件的風格和前世某款音樂軟件類似，評論雷同率極高，表白的，高考的，講故事的，引戰的，讓他有熟悉的感覺。

　“我還挺喜歡這樣的音樂軟件，挺喜歡這裡的每一個聽眾的。”韓覺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說。

　章依曼放松肩膀，滿意地點點頭。

　音樂圈裡能人輩出，雖然相比起整個音樂圈的人才，目前來看多一個韓覺不多，少一個韓覺不少，如果韓覺不繼續創作，大家似乎頂多感到遺憾一下，沒什麽人會在意。

　但是，她章依曼會在意，她會在乎。

　以音樂之於她的重要性，她覺得若是沒有了韓覺的音樂，會少很多她現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章依曼把臉湊過來，看到了那些一大段一大段和歌曲無關的評論，偏偏都被點得很高，“你看，這些聽眾聽了歌都很有感觸呢，他們寫得真好。”

　韓覺撇了一眼章依曼，說:

　“是啊，寫得真好。他們明明沒什麽文字功底，考試寫文章都拿不到高分，但在這裡，他們居然瞎編都能編寫出這麽多漂亮話，我估計這就是他們文采的高光時刻了，所以，這樣的音樂軟件挺好的。”

　章依曼終究還是沒忍住，忘記了秦姐上飛機前給她的勸告。在韓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寫歌的人~斷了魂啊~聽歌的人~最無情~”韓覺哼哼著一句小調，不斷在翻著那些評論。

　章依曼眯著眼看著韓覺，心想，就是這樣的大叔啊，如果大叔不寫歌了，她一定會很難受的。

　“大叔，你以後不要放棄音樂好不好嘛。”章依曼聽著韓覺哼著《牡丹亭外》，忍不住搖著韓覺的手臂，要立刻得到韓覺的保障。

　韓覺莞爾一笑。他現在當然不會放棄音樂，於是就存了一絲逗逗章依曼的心思，就說:

　“萬一我江郎才盡了，靠音樂養不活我呢?我肯定只能放棄音樂，去努力賺錢嘛。”

　“可是大叔你說過的嘛，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

　“沒有。那是我騙你的。”

　“人家說，生活在別處……”

　“不在。”

　“………”

　“你有詩和遠方也沒用，生活對你雖遠必誅。你也不能幻想別處，生活這個東西只能就地解決。”

　“啊……”

　“你以後也不能強求別人做某件事。像這樣的鼓勵，雖然挺正能量的，但是也挺殘忍的。你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的時候，那樣子會很醜嗎?”

　章依曼瞪大了眼睛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那個醜啊，其實醜的不是相貌，而是一個人在違背本心的路上狂奔時的醜態。”韓覺輕輕地說，想起了前世自己在一遍遍乾著不喜歡的事情，那段日子是他寧願遺忘的灰色記憶。

　“大叔，你就，那麽討厭音樂嗎?”章依曼都被韓覺說得有點難受了，眼圈都發紅了。

　她是那麽的喜歡音樂啊， 而她的大叔卻那麽不喜歡音樂。這讓她嬌軀輕顫，有說不上來的委屈和難受。

　一縷紅色的頭髮落在章依曼的嘴巴裡，被她銜著。或許章依曼沒有注意到，又或許注意到了，但是她無暇去管，她隻用水晶般的眼睛，希翼地看著韓覺。

　那縷頭髮覆在臉上，像是一塊白玉上出現了殷殷血絲，惹人疼惜。

　“不啊，都是因為章老師，現在的我，很喜歡音樂。”韓覺笑著說。

　然後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章依曼，伸出手，把章依曼的那縷頭髮，給別到了耳後。

　手指陷入飽含彈性的臉蛋裡，把頭髮勾出來，然後一路帶著它撫過章依曼的臉頰，至耳朵。然後他把手上移，把手放在章依曼的頭頂，揉亂了那柔軟的頭髮。

　章依曼就縮著脖子，用小鹿一般的眼神看著韓覺。

　就感覺從嘴角，到臉頰，到耳朵，再到頭頂，最後像一陣電之上而下，渾身上下，都變得癢癢的，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