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在掰著手指倒數著一年即將過去的日子裡,它教人們把回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以求來年有些變化,至少不能重蹈覆轍。
但從七月到十二月,每個月對韓覺來說都各有各的殘忍,只是殘忍的程度不一樣而已。
但十二月也是他即將脫離經紀公司的時候,算是在殘忍中多少給了韓覺些許期待和慰藉。
在結束了飯局的第二天,韓覺就聯系了賈倫斯,去先行探查了一番他的新住所。
不出意外的話,他就要在此落腳幾個月了。
誠然,他的一首歌能以不買斷的方式五萬華夏幣賣給艾都,但他覺得用來租賈倫斯的房子也並不會虧在哪裡。原因就在韓覺上網查了這個地段的房租費用後,那上面令人咂舌的數字。
況且他賣出去的是華夏歌,不是英文歌。
而賈倫斯他要求韓覺給電影製作的,正是英文歌。
賈倫斯的樓房位於十一街附近。
十一街處於魔都中心的東方區。
東方區又分為好幾個小區快,十一街算在文藝區塊的邊緣附近。
這種小區塊是魔都人非官方劃分的,久而久之,就成了魔都本地人和遊客們約定俗成的叫法。
之所以稱為文藝區塊,是因為這裡舉辦的文藝活動相對集中,文藝的氛圍也比較濃重。
這種濃重不只是因為各種藝術展覽層出不窮,同樣表現在遊客隨意走進一個酒吧,就會發現那個酒吧裡的人,幾乎每一個都在享受著舞台上表演著的爵士樂。而吹薩克斯的那個老頭,說不定就是某個拍文藝片的導演。
與文藝區塊相鄰是時尚區塊,那裡擁有大大小小時裝品牌的工作室和公司。
除此之外還有美食區塊,大學城區塊,小歐洲區塊,金融區塊等等等等,不過那些地方離十一街都比較遠了。
十一街是一條大街,在叫法上囊括了賈倫斯的公寓所在的那條小分支。
樟樹分布在小分支街道的兩側,葉子掉下來,落在停在樹下的汽車的車頂。
樓於樓之間排列得密不透風,連成一片。
並不是韓覺現在住的那裡富人小區那樣以小區的概念排布,把大家圈起來保護的。
而是一個樓管一個樓自己的事。
且因為這一棟樓都屬賈倫斯於一個人,所以賈倫斯就是集街道委員會成員、樓長、房東等職位於一身的實權人物。
賈倫斯的樓房沒有名字,坐出租車的時候,只要說十一街第五個分支,第一棟的那個房子就是,出租車司機就知道該怎麽把乘客送到目的地了。
這個房子就是韓覺前世在外國的電影電視裡經常看到的那種。
人從一棟房子的門口出來,走下七級能供三人並排通行的台階,就是人行道。轉個身,就可以不著痕跡地融入人群。
沒有保安,沒有物業,只有防盜門。
樓房一共有十層樓,乘坐電梯,韓覺被賈倫斯帶到了五樓。然後賈倫斯環抱著雙手,就用眼神示意讓韓覺自己挑選其中喜歡的一戶。
韓覺不知道每一層樓的戶型是否都不一樣。
但就五樓的這幾戶來說,走廊上一共四扇門,四戶都是兩室二廳的格局,空間很大,光線很好。
韓覺挑選中的這一套,鋪著木質地板,並沒有基本的家具。
原先韓覺想著有一室一廳一衛的就不錯了,但是他現在站在空蕩蕩的屋子中間,心中猶豫著,是否要把落腳點改成長居的地點了。
然而,一到需要他思考如何布置這個新住所的時候,他便顧不上猶豫其他有的沒的了,他隻感覺他的心一下子活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自己很難不面對空蕩蕩的地方,想象著前世住所的格局。
那沉睡在記憶中的每個細節他都牢牢記著,以至於稍稍回憶,就能立馬跳出來。
他就站在客廳中不停走動,眼神狂熱,看著一處處地方像是在看實物。
他情不自禁地想著:
如果要在那裡放一張沙發,沙發應該是深藍色的,松軟的,只要兩人坐得住就好。要面朝電視,電視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
還有沙發前面要放一張深色的小木桌……
整個客廳,從盆栽到地毯都想了個遍之後。
還有臥室!
韓覺匆匆走到房間裡。
所幸賈倫斯已經上樓了,這個地方只有韓覺一個人了,韓覺幹什麽都可以,不用擔心被當成奇怪的人。
於是韓覺就不斷遊走在各個房間各個角落,像是一個間諜任務回來之後在基地裡複盤一處目標地點,手點著太陽穴,一絲不苟地回憶著。
他看著空蕩的地方,說出一個個對應擺放的家具和物件,具體到家具物件的顏色,和上面的圖案。
自言自語的過程中,語言鏗鏘有力,每說對一個,臉上的笑容就擴大一分。
臥室,書房,廚房,衛生間。
終於,在把整個住所都在腦海中規劃好了各種對應的東西之後,韓覺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笑容中甚至還有點如釋重負。
他很開心,他沒有把前世最珍貴的那個家給忘記。
他從沒夢到回到前世那個家,但他絲毫沒有忘記過,這很好。
盡管光線,方位什麽的並不完全和前世一模一樣,但能複原到一定的程度,韓覺已經很滿意了。
韓覺吐了一口氣,撐著窗戶往外看去,窗外是起伏的樹葉,和街對面同樣是公寓的樓房。雖然韓覺知道這是錯覺,但他還是感覺就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環視一圈,韓覺就準備出門離開,去告訴賈倫斯,他就選定要住這了。
這個世界上,機緣把一些人隨便拋擲到一個環境中,而那些人卻一直思念著一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處的家鄉。
他覺得這個地方就是他的安全島了。
每天早上起來,運動一下,再吃個早飯,躺在沙發上看半天書,快哉快哉……
韓覺想著想著,腳步就驀然停了下來。
眉頭皺了起來,想著怎麽感覺哪裡不對勁。
運動一下?那,跑步機放哪裡?
韓覺突然醒悟,直想拍自己腦袋。
他把整個新住所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以至於放不下他要從舊住所帶過來的東西了。
冷靜下來一想,他想帶過來的東西,遠遠不止跑步機。
除了跑步機,還有其他運動器械。還有一些諸如吉他,電子琴的樂器。
要韓覺舍棄這些,那韓覺肯定是舍不得的。
韓覺恍然驚覺,運動和音樂,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跑步可以下樓去跑,但是音樂呢?
沒有音樂的日子,他就不能自己給自己製作bgm登場音樂,不能在寫作之余放松腦子,不能在練習吉他的時候,為自己可怕的天賦而自吹自捧了。
韓覺想強迫自己回到前世的生活狀態,他或許能騙自己一時,但不可能以後都如此了。其實只要一想,他就知道這事是不可能的了。
就以他現在聽到一段音樂就不自覺分析組成成分的習慣,他很難再戴著手機附贈的耳機,對音樂不甚挑剔了。
這個世界,還是不知不覺有改變韓覺的。
陽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落在地板上。沒有窗簾遮擋,灰塵就在陽光中浮動。
韓覺站在除了陽光以外便空空如也的房間裡,他就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布置這個新家了。
若要完全保留前世的樣子, 那麽他必須硬下心把帶來的東西舍棄。若要放置不屬於前世的東西,勢必會破壞韓覺心目中的排布。
空氣一下子又渾濁了起來。
韓覺茫然了。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窮。
糾結的韓覺立馬出門,找到賈倫斯,詢問賈倫斯有沒有再多一個房間的三室兩廳,或者四室三廳。
賈倫斯搖搖頭,無情地道出了現實,告訴韓覺那些戶型都已經有了住戶。
倒是有一個一層樓就一戶的戶型。
韓覺大喜過望。
賈倫斯冷冰冰告訴韓覺,那是他自己的住處,且不接受同居。
韓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沮喪。